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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119)第十五日:郑达遇劫-前尘


巫亘虽然知道大王对他早有不满,早有要换下他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为什么会是这时候提出,不是在得知伐邛胜利的时候,不是在庆功典举行之前,而是选在这个时节。

他并不觉得大王将讨伐博冲之事看得如何重要。也许大王只是在等这个机会?

“祖宗规矩,一日为贞人,终身是贞人。我这觋宫的责任,怕是要到背到死的那天。”这句话,巫亘曾对大王说过,此时又原封不动照搬过来。觋人人人可为,而贞人却属官职,有一套严格的选拔程序,一旦选定,便是终身。

“你……!”商王颂手指点向他,气得嘴唇哆嗦。

既然你已经选我当了这觋宫主人,要说不当,却不是你子颂说了算!

巫亘躬身,背显得越发驼了,心底下却慢慢挺直了腰杆。

“巫亘,尚未请教,伐邛之战,为何你先筮卜不吉,最后却又付诸龟卜?”激动过后,大王的语气意外地平缓下来了,缓缓道来中,却给巫亘一种阴森透背的感觉:

“为何龟卜又是吉了呢?”

那一晚,那个美貌的女人来到他的房中,带着大王的意思,让他改了筮卜的结果。

敬慎天命,我果然没做到啊。

巫亘手心冒汗,往大腿上擦了几下,人不期然的局促起来。

“若明日朝会时,我把你改卜之事说给各位公侯、说给大事寮的众小臣听,他们看你时,脸上的表情一定会精彩。”

颂,你这无赖!连语气都是这般无赖!

巫亘心里愤怒,脸上却当真惶恐起来。

相比巫亘的惶恐,大王的声音却平淡下来:“这可比违卜严重得多啊!你猜,我会不会说?”

妇息来,大王是知道的。

有妇息在,大王不会主动揭露这件事!

想到这一层,巫亘放下忐忑,对大王说:“是大王叫人来说服我的,即便我有何不当,也是秉承大王的意旨。”

“违卜便是篡改上天的旨意!你身掌觋宫,心违天意,你还敢说你敬慎天命么?”大王厉声喝道。

巫亘不说话,他要说的已经说了,不该做的已经做了,他的不当,不只是他的。

大王见巫亘不做声,冷笑道:“你以为我为何不派他人,单单叫妇息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妇息之间的那些事?!你以为我若把这事说了出去,还会在意她会如何?!”

接连三个反问,巫亘藏在心底半辈子的秘密,被大王毫无征兆地无情掀开,他脑子“嗡”的一声炸开,瞬间乱了方寸,等再清醒时,他发现自己全身冷汗,跪伏在地。

子颂言语中仍透着冷意:“明日该当如何,你好好想清楚了。”

“伏请大王宽限几日,容小臣再三思之。”

一番唇枪舌剑较量后,巫亘再无底气与大王抗衡,将先前的“我”改为“小臣”。

大王并不答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从王宫出来,屋外冷风一吹,让他打了个寒颤,才发现居然全身都已汗湿。站在门口,随行的小贞给他围上袚帔,他紧紧围住,略略抵抗这由内而外的寒意。

巫亘内心积郁着愤怒,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这一场,大王完全占了上风,巫亘毫无还手之力。

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在明日的朝会上附和,不给大王发难的机会。

“回去吧。”他对小贞说。

上车前,巫亘看了一眼这秋日劲风中耸立的王宫,忽然觉得对之前眼中巍峨庄严的王宫,有说不出的厌恶。

小贞不知他的烦闷,一路跟在车旁,说前几日在水边钓鱼的乐事:“沽了些酒,就在水边把鱼烤了吃,真是美味。”

小贞不停地叨叨,巫亘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滚!”

小贞愣住,不知哪里做错,立在落叶满地的车道上,看着车子慢慢走远。

回到觋宫自己那间昏暗、弥漫着陈香的筮房中,巫亘闭眼想了想,把之前亚丑起筹的那一卦又细细地解了一遍,确认自己之前没错。

大王要的只是称心结果,或者换句话说,大王要的是服从,无条件的顺从。

按大王今日所言,若他执意不从,大王会不惜把妇息一起抛出来。

巫亘可以坚守,却不能不顾妇息!

叹息一声,巫亘重新排了个形近却是大吉的卦,想好说辞,应付明日的朝会。

弄好这些,他开始枯坐冥想,放空心里,让自己沉寂下来。

十多年来,他就是用这个方法度过一天又一天的寂寥时光。

思想是一条奔涌的河流,只要片刻疏忽,欲念便似洪水般咆哮着、翻滚着,一刻也不停歇。而枯坐能让他制服欲念,让一切重回他的掌控之中。

有人敲门,先是一声,再是“笃笃”两声,迟一下,又带着这样的节奏轻叩。

他知道是小贞,他新收的弟子。

“进来吧。”他收起冥想,对门口说。

果然是小贞,把门推开一点点,伸进一个头来,之前巫亘的那一声断喝余威犹在,小贞的声音还是怯生生的:“王后来了,说要见你。”

巫亘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叫她进来吧。”

他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大王已经明确告诉他,已经知道他和妇息的事,越是这种敏感的时候,越不能激怒大王。不过妇息既然已经进了觋宫,进不进他的这间筮房,区别已经不大,索性不管那么多。

他定定地看着袅袅走进来的妇息,又看着妇息在他对面坐下,带着他梦里常见到的笑。

妇息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笑的时候嘴角处的小涡,映着若有若无的酒窝,让人迷醉。

“记得我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嘛?”妇息浅笑着,问他。

他摇头,十六年前他说过什么,他怎会记得。

“你这人,怎么贼眼溜溜的?”妇息笑看着他,道。

“哦,哦!”他记起来了。

那天晚上,他爬上洹水岸边不算高的峭壁,从窗户爬进她屋里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说的。

那是大王给息侯安排的临时寓所,背面临河,开窗就能看到日夜奔流不息的洹水。

“那时候你还是息馨。”

白天,来大邑商完婚的息馨陪同息侯来觋宫占卜,巫亘接待了大王尊贵的客人。

那时,巫亘接手觋宫主人才一年,正意气风发。

贞人不能结婚,而掌握了冥想技能的巫亘也以为,他已经完全能掌控自己的欲念,决心把自己奉献给祖灵和诸神,一辈子侍奉天地神灵。

在看到息馨的第一刻,巫亘才知道自己错了。

息馨只一个低头浅笑,便击垮了他所有的信念,直愣愣地看着这个十几岁的美丽女孩儿。

整个过程,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给息馨递竹简的时候,手指间轻轻的触碰,他已经如中雷击,全身酥麻。当晚,他辗转难眠,他发誓要与这个美丽的女孩儿亲近一次。

第二天晚上——他还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秋夜——他跑到洹水边,爬上了峭壁,翻进窗户,看着睡在床上的息雅,颤抖着要去抚摸那完美的脸蛋。

巫亘的手还没有抚摸到美丽的脸庞,息馨却睁开了眼,眼中竟没有惊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这人,怎么贼眼溜溜的?”他们对视很久后,息馨说道,娇憨可人,更叫巫亘迷醉。

“傻子都能看得出你在想什么。”息馨轻笑。

巫亘身手去揭薄被,息馨的手抓着被子边沿不放,笑,酒窝随着笑容深深浅浅:“我是大王的女人呢!”

息馨的笑给了他莫大的鼓舞和勇气,他蹬掉鞋,不管息馨真心或假意地挣扎,邪笑道:“我管你是谁的女人!”

那是一段短暂而欢乐的时光,每天夜里他都借着星光,爬进那一扇让他无比心动的窗户,在洹水亘古不变的涛声中,宣泄青春活力。

直到那个意外降临。

那是一个星夜,他正和心爱的女人在屋里对饮,轻声说笑,息侯来敲门,他搂着衣裳仓皇地爬出窗户。

息侯带着疑问出门,息馨推开窗,对着江流夜空轻唤他的名字。

巫亘将衣裳丢进窗户,爬进来时,微醺酒意却让他一脚踏空!

人在半空,他看到息雅窃笑的脸瞬间变色,从喉间逼出一声尖叫。

巫亘从崖边坠落,一同坠落的还有他的整个人生。

山崖半中腰一块突出的大石块救了他的命,却无情地折断了他的背,从此,他终身驼背,直不起腰来。

他不知道息馨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咬牙呻吟中,他依稀听到屋内细碎的交谈声、轻声地争吵声,过不久,他的衣裳从窗户中飞出,飘落到他身旁,或是飘落崖底,随日夜不停歇的洹水流到他永远到不了的远方……

“你现在还是这么贼眼溜溜的。”妇息笑着看向他。

巫亘苦笑,他如何能拒绝她的美呢!

若不是那一刻的心动,怎么会有漫长岁月里掺着苦涩的甜蜜回忆?

“你不该来的。”巫亘盯着妇息依旧美丽的容颜,在心里说,大王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大王知道我们的事了。”一直笑着的妇息忽然嘤嘤低泣,“我一直装出笑来,我想让你永远只看到我的笑,但我装不下去了!”

“大王怎么说?”

“大王说,‘既然上天让我知道了,我便代上天罚你!’”

妇息垂头抹泪,低泣出声。

大王不是威胁他!

妇息今天来,就是大王告诉他,在知道他和妇息之间的往事之后,为达到目地,大王真能舍弃妇息。

巫亘看着心痛,却无力动弹。看着陷入绝望的妇息,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慢慢地坠落、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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