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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148)第廿一日 神权之困 拜访


“昨日有宗室长老对大王说,等你完婚后,便应之国。”

子画在母亲的寝宫中,隔着案几看着母亲做女红。

大商的王后,他的母亲妇息对子画说这话的时候,正用骨针在一面白色的绢帛上绣上暗红色丝线。子画看不出母亲在绣什么,因为看上去,母亲才刚刚开始绣。

“之国?”子画剑眉微挑。

之国便是去封地,比他年长的子见不用去,子成也不用去,为何长老们会对大王单单提起他之国?

“长老明面上的意思,子见、子成不曾之国,都横死王都,提议你之国是为你好。”妇息拿骨针在磨石上蹭了几下,接着说,“王子之国,便失去所有,包括王位的继承权。你父王身子强健,右相也已经等了二十年,也不知道谁亡在前,因此子见不用之国,子成也不用。算起来你也不用,但长老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你着想,竟向大王进言了。”

“事实上,画儿的封地,那块西邻周方豳地的土地,虽然肥沃,却是四战之地,委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妇息带着些许怨望道。

关于子画的封地,妇息曾多次相求大王,希望能为子画争取一块离王都较近的封地,或者向南,在息邑附近觅一块封地,至少能够得到父亲息侯的看顾。

王都附近小国林立,封林、封土相接,实在找不出好地方了,而在息地附近另觅封地的想法被右相否决,说是担心坐大。

妇息想到这儿,再一次在心中鄙视右相。

子画也没有作声,想起那日在城东酒肆与京新的一场冲突中,京新那鄙视的语气。

隔了许久,子画开口:“母后,我不怕战争,也不怕什么四战之地。每一次的战争都会让孩儿变得更强大!”

“长老们的提议,大王没有作答,不知道大王究竟是何想法。”母亲没有理会子画的雄心壮志,说。

“之国啊,这事不劳长老们扌喿心吧。”说到之国,子画并不怕。册封典时,父王为他新辟了一块地,在王都以西,与周方接壤,以他的名字命名,叫画地。

子画一直好奇那片属于他的封地会是什么样的。若是可能,他愿早些之国。长老进言,要他大婚以后便去,虽说是怀着恶意的揣测,但对他而言,却正中下怀。

拥有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正是子画所想。

他知道画地不大,却也不小,在那片即将成为画邑的小小城池之外,他手下还有附庸十六族。

他想前去看看,现在的画邑有没有按照他所设想的在走。至于王都么,他若去,再回来时,他希望他已经是大商的王者。

他已经派了心腹前去,他特别告诫了,要把画地经营成为他进可攻、退可守的战阵——在他听到的睡前故事中,九世之乱的鲜血印记,还浸漫在这新砌的王宫之中——王都虽好,却从没停止过暗流涌动,一时间虽可立于波峰浪尖之上,下一刻却可能被迎头风浪打落到潭底,尸骨无存。

妇息不愿再说这个对她而言沉重得意味着和儿子永别的话题,放下骨针,看着子画,叹一声气:“大王有一阵子没来这儿了。”

妇息轻声叹息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情绪,但子画想起昨日父王大骂“枭獍”时,寝宫的薄被中如同受惊的小鸟般的女子。

他没有告诉母后昨天父王大骂“枭獍”之事,也没有提起父王昨日寝宫的女子不是顾氏女,而是另有了新宠。在他看来,这些都只是一时的,从他记事以来,父王有过不少新宠,但母后始终是父王的最爱。

子画脑中再次浮现复庙前的场景,神情一滞:也许这次会不一样。

子画很不情愿想到这些,微微晃头。

“怎么了?”妇息敏锐地看出子画的异样,问。

“没什么。”子画答道。

妇息没有纠缠这个,话题跳跃到最初:“子见死了,子成也死了,你在大商王位继承中,现在是第二顺位。商族的实力来自多子族,子姓十二族的长老,正是你现在该争取的。”

妇息想说的事,她能说动其中一两个,但有把握的不多。由子姓数百年繁衍而成的多子族,自然不止十二支,但势力足够左右商族形势的,却不会超过这十二支。

子画撇嘴。

这十二名宗室长老中,有好几个族尹是子画看不入眼的。

樊氏族尹樊为,虽贵为商族尹老,却是以编织篱笆起家,在王都虽颇有势力,终不过是靠贩奴起家。

宋氏的宋悦,龙钟老态,偏要做出一副阅尽人事的模样,子画记得儿时曾随父王去田猎,回程在宋氏的庄园落脚,宋悦在父王面前也是一副颟顸跋扈、长辈教训的架势,让子画心中生厌。

还有老得牙齿都关不住疯的京护……

不过这丝毫不妨碍子画在他们面前的谦卑有礼。

子画对所有值得尊敬或应该尊敬的人都秉持礼貌,哪怕心中怀有厌恶。

“寒嬉还没进宫来?”子画一早便着人出宫去叫寒嬉,来了一阵竟然没见,于是问。

昨日妇息请寒嬉住在宫中,被寒嬉婉言拒绝,子画知道寒嬉父亲新亡,最近麻烦事不断,需要她在寒氏馆驿里居中处措,实在不便在宫中呆着。

“寒嬉刚来,冬日祭之后便是你的大婚,寒嬉正好要做嫁衣,在里面量尺码呢。”妇息温婉笑道,只是这温婉的笑,反倒让子画觉出些憔悴,恍惚间觉得母后老了些,不似从前圆润,“宫里来了个巧手,是苏方才贡来的,你若不来,我也要去叫你。”

“待会儿你也去量量,一起做了。”妇息说。

“谢母后!”

闲聊一阵,寒嬉从后面走出来,隔着一个身子的距离,坐在子画身边。

“你进去量量码子吧,我和嬉说会儿体己话。”母亲对与寒嬉一起出来的妇人说道:“里外都仔细量了——真想马上能看到我的画儿一身白洁高贵的样子。”

妇息眼里看着子画,满是柔情和爱意。

从后殿出来,子画见妇息、寒嬉头都凑一块了,正围着一片绣着五色的绢帛细看,便问:“看什么呢?”

妇息见子画出来,叫苏氏妇人等出去筹备,把手中绣品放下,对二人说:“你们坐好,我有话要对你俩说。”先前笑盈盈的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

“弼人府的事,为什么要那么做!?”妇息看着他和寒嬉,脸色冰冷。“劫圉!胆子不小啊,啊?!”

子画不知妇息如何得知,看了看寒嬉,见寒嬉也是一头雾水,讶异地看着他。

妇息的眼盯着寒嬉,与刚才的亲密温婉判若两人:“你以为没人知道是你寒地的人干的?整个王都,除了你二人以外,其他人都知道!都知道是你干的!只是碍着画儿和右相,都不说破——偏你以为天衣无缝,遮掩得好。”停了片刻,不见二人答话,又补了一句,带着冷笑:“当真遮掩得好!”

子画与寒嬉面面相觑,不知风声如何走漏,弄得尽人皆知。只是事已至此,只好求助问道:“母后如何得知?”

“你二人也不想想,那计五乃是子昭的伴学,依右相大人平日做派,自是要保,怎么偏是到计五这就大义凛然,不待人知便叫弼人府拘了?拘了便拘了,何以生恐他人不知,四处宣扬,闹得四门的庶民也知道右相大义?”

妇息叹息一声,声音不再严厉:“头回劫圉未果,被抓的人也侥幸得脱,原本便该收手,奈何你被仇恨蒙蔽双目,居然再次劫圉,却不知正好中了右相的奸计!”

“奸计?”子画愕然,然后想起什么,低头不语。

“计五关在弼人府,那郑达乃是右相一力提携,右相自可任意而为,以奴欺主,好端端的一个大辟,被生生地判成了椓刑。估计右相虽不满意,却无计可施,恰好你去送个绝好的机会,让那计五得以逃脱。”母亲声音虽不严厉,却有责备之意。

妇息道:“现下王都盛传,都道是计五的人劫圉,但知道的却盯着你寒嬉。”

寒嬉何曾想到这层,参与劫圉的几人不敢回寒氏馆驿,往郊外逃去,被弼人府紧紧咬住,一路追杀,她现在还没收到回报,不知蒙间等人是否能摆脱弼人府的追踪。

“事已至此,如何是好?”子画一直为蒙间等人担忧,若是蒙间成擒,寒嬉也难脱罪责。

“此事必须在大婚前了结!”母亲拿起案几上的绣品,放在手上摩挲。“前几天,听说寒地又来不少人进了王都?”

“是!”寒嬉低眉答道。“婚事在即,总要些人手的。叫寒地那边派了些人手来,还带了些用度,一些货贝和上好的盐。”

“你记得这些,很好!”妇息道,“婚事上的用度你不用扌喿心,王子大婚,自有王室安排。带来的货贝和盐,你和画儿商量着用了吧,宗室各位长老那里,画儿和你也该多走动走动了。”

子画应了。

妇息续道:“子昭流放,右相倒是舍得。右相走的每一步,当时看着寻常,事后看却无不深意。只是这步我却看不透,和大王说起,大王便恼我胡思乱想,倒不好再多说什么。”

子画不知妇息要说什么,只好听着。

“之前你说要去伐邛,我心里便说不出的担忧,会不会受伤?会不会挨冻?这次子昭不过寥寥数人,去国三年,一路上难免艰险阻碍,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之忧。右相舍得,只不知妇微如何放心得下?”

子画想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便是宗室长老撺掇的“之国”事,他也丝毫不惧,甚至有些期待。还未说,便听到母亲又道:“好快又到午间,我乏了,你们告退吧。记得一起去各位长老处走动走动,总有些用处的。”

子画二人告退出来,便到寒嬉家中备了礼,去拜访长勺氏的族尹,长勺选。长勺选自来与王宫走得近,对子画也是亲热得很,拜访各房长老,他很自然地便从长勺选开始。

一车细盐,两朋贝。这是寒嬉备好的单子。子画看了看,把货贝划掉,只叫寒府的人推了一小车盐去。

长勺氏的府邸在城北的高坡上,新砌的屋子,土墙草顶,土墙外铺着平展的木板,看得出很是用了些人力细细打造出来,墙外的木板刷成了白色,草檐从墙顶端长长的挑出来,想见里面该是密密地加了木条,经过了精致地修整。

“王子来就来,还带了这么贵重的礼物,怎么敢当?”落座后,长勺选笑着对他二人说。

“嬉订婚时,曾蒙长老厚赉,‘长者赐、不敢辞’,嬉自是欢天喜地地收下了。”寒嬉从身侧拿了一小包细盐,要下人递了上去。“寒地僻远,别无所产,只是离海不远,有些海里的出产,奉上些许细盐,不成敬意,倒叫长老笑话了。”

“好盐,好盐!”长勺选打开布包,见这海盐细细白白的,用手揉搓,便有少许在手指间化开。“此等好盐,我只得见一次,未曾想寒地居然有这等出产。”

“多承长老谬赞!这海盐却不是寒地的。”寒嬉看一眼子画,道:“寒地近海,却不临海。海盐自莱国得来,只是熬制方法,比寻常海盐多费些手续。”

“熬制?”长勺选将手指上化开的细盐放在口中津了,稍有兴趣地看着寒嬉。“不是晒制的么?”

“盐田上晒制的,出产虽多,却是粗盐,且多砂砾。这细盐乃是取洁净海水,以粗布滤净,以陶盆盛之,将松干剖成细条,文火慢熬,数日方成。长老手中细盐,不过两握,人力不说,单是从远离海岸出取洁净海水就得不少来回,还需费不少陶盆和松枝呢。”

见寒嬉说得如此费时费力,长勺选听得啧啧有声,问道:“便是熬制,如何能得如此精细?”

“家父将熬制的海盐运往寒地,又着人用山泉水化开,再滤再熬,用小勺不住搅拌,方得此等精细。”说到父亲,寒嬉悲从中来,声音居然有些哽咽。

“寒子果然大才啊,如此遭遇,倒叫人不生唏嘘。”长勺选叹息一声。“计五逃圉,右相全无责难弼人府之意,想是右相大人于此着力不多,明日倒要联合几家,一起商议一番。”

子画见长老说起,忙道:“此事还望长老周旋。”

长勺选看着子画,道:“子昭才流放,便有长老说起要你之国,摆明了是帮着右相大人,这事若是敢当着我的面提起,我定要唾他一脸!”

长勺选语气带着不屑。

提出子画之国的戴氏族尹戴司,正是长勺氏的对头,两族之间,若干年来互有胜负,却谁也压不过谁一头,渐渐积怨愈甚,相互目为仇雠。

子画得了长老此言,知道此行目的达成。

长勺氏自来与王宫交好,与右相大人表面上虽过得去,其实不睦。但子画还是有必要走这一趟。

“请长老放心,子画虽然年少,却不会任人欺侮。”子画道。“有长老支持,小子定展雄风,不负长老厚爱。”

长勺选哈哈大笑:“册封典上,小虎已经露尖牙,果然尖利非常!若是谁敢惹你,只管放胆去咬,说不得别人更怕你的尖牙呢,哈哈!”

子画等长勺选笑声渐落,躬身道:“此次前来,还有所请。”

“但说无妨!”

“小子这次要去办点事,还望长老援手,安排几名好手一道行动。”

长勺选稍事沉吟便道:“可!明日此时,我就他们来……”

“寒氏馆驿。”子画接话道。

“行,明日此时,寒府门前。”长勺选道。“只是他们去你那,便是无名无氏之人。”

“小子知道!”子画见长老并不问他要人何用,可见是无条件支持,当下深深一揖。

二人从长勺府邸出来,子画道:“蒙间尚未逃脱弼人府的追踪,你在劫圉的事上便脱不了干系,母亲只说要在大婚前了结,却没说如何了结。”

子画向长勺氏要人时,心中已有定见,只是不便说出。

子画筹划已定,心中跃跃欲试:“此事总有个落地之处,也无需多虑,且行且看吧。若蒙间得脱便罢,如若被擒,须让弼人府的人进不得王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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