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176)第廿九日 乌头之毒 失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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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子昭看到天光却不得醒,身子软软的无力。曾利见王子许久不起,悄悄溜进屋来,叫醒子昭早课。
子昭睡眼惺忪,嘟囔:“才睡就起,早知就不睡了。”
曾利暧昧笑道:“王子连番征伐,自然人都是软的。”
子昭精力不弱,只是才睡就起,反而更困。眯眼见天色大亮,不得已打起精神,从刚钻进没多久的被子里出来,与曾利几个亲卫一道“打熬力气”。
打熬力气是计五留的功课。计五见子昭的力气不凡,还特意加了份量,子昭一番苦练下来,虽然没了刚上手时的疲累,但每次也累得够呛。
计五是他的伴学,因杀死寒燎被弼人府拘走,不知现在怎样了。
子昭才架起势,甘盘着人来唤,却是王都来了消息。
展开甘盘递来的消息,盖了右相手印的细窄绢布条上只有一个字:“游”,下面画了个“十”。
子昭疑惑抬头看向甘盘,用眼神询问。
“大人意思,一则是右相平安,勿念。再则三年便是三年,你不能回大邑商,还需继续游历。”甘盘接过子昭递回的绢布条,指着下面的十字道:“右相还说,他会加派一什人随王子游历,所以,我们还要在这住上一阵子,等他们来此与王子会合。”
子昭还在纳闷甘盘怎么从这么简略的两个字中获取信息,甘盘已将绢布折好,收入怀中,
“在等他们来之前,我们要去一趟帝丘。”亲卫散去后,甘盘对子昭说,“然后回这里,集齐人手,去曾方,曾利的父亲那。”前路何方,从来都由甘盘掌控,且只告知他一人知晓。
“帝丘?”这个名字子昭不陌生,阿婆的睡前故事里曾多次提到这个地方。
“对,我们去帝丘找一个人。”
子昭没有问是谁,他知道,甘盘会在能够告诉他的时候对他说。不过这次甘盘没有让他等,直接告诉他:“我们要找的人叫巫韦。”
甘盘见子昭神情,之前该是不知道巫韦这个人,又补了一句:“巫韦原在觋宫任小巫,被巫亘派到王子子见府上,原是要重用的意思,谁知却不得子见信任。子见死后,他不愿再回觋宫,便在帝丘隐居。”
“这次去是请他……?”
“对,请他跟着你!”甘盘接过话来。“巫韦大才,若是守着圣帝颛顼,终老帝丘,终是屈才,跟着你才不负他平生抱负。”
上古五帝之一的颛顼曾都于帝丘,帝丘自古便是形胜之地,是上古时期的雷泽地区。
雷泽乃是龙泽,是神龙汇聚之所。
这里是一片神奇的土地。相传,黄帝之孙颛顼在此绝地天通、乘龙至四海;虞舜在此捕猎打渔、烧制陶器;黄帝左史“字圣”仓颉亦曾在此创文字。
阿婆曾说,仓颉造出文字那天,“天雨粟,鬼夜啼”。那天晚上,子昭很晚没睡,睁着眼看四周的黑暗,想着仓颉造字的神奇。
巫韦隐居于帝丘,只怕是失意之余,愿为先圣守志的意思。
被甘盘看中,这个巫韦只怕是在帝丘呆不住了。子昭心中无不恶趣味地想道。
甘盘带他出门时,子昭想起今天该去向那女孩儿求婚。便将前事对甘盘一一说了,就连那些君子逾墙的私密也说了。
“彭为?”甘盘皱眉道,“我昨日已派人与巫韦相约,他行踪不定,今日不去只怕遇不到巫韦,回来求婚也不迟。”
在帝丘,他们在巫韦的屋中并没有见到巫韦。童子说,先生在不远处和筑墙的赭衣闲聊。
因囚徒和苦役普遍身着褚色衣,世人便对囚徒、苦役以褚衣相称。着褐衣者身份低贱,连庶民也不屑与之交往,怎知巫韦竟专程跑去与褐衣闲聊。
子昭有点奇怪地看着甘盘,甘盘也苦笑着和他对望一眼。
子昭万没想到一个被师父称为“大才”的贞人,居然与褚衣者为伍,还专门跑过去找人闲聊,童子说起这话时,安之若素,想来巫韦如此,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童子带路,子昭等人找到巫韦时,巫韦和一个褚衣在凉亭中相对,席地而坐,果然在闲聊,谈兴正浓,说得正欢。
甘盘吩咐曾利在凉亭中间铺上方席,摆上四个陶碗,从向节手上接过装酒的陶罐,倒上酒,对巫韦说:“我得了些好酒,适才到先生府上,要与先生同饮,童子说先生在此,便带了来,正好一起喝了。”
巫韦对甘盘点点头,指了指地上,对师父做了个请坐的手势,便不再理会,又专心听褚衣说。
子昭随师父在地上相对坐下,只听那褚衣者侃侃而谈,对新来二人视若未见。
“……土方、羌方,与我中央之国语言不通,风俗不同,且无觊觎中国之心,不过是掠食扰民之害,算不得心腹之患,武力退之即可。邛方与獯鬻(xunyu,又叫荤粥,后世的匈奴)则不同,深瞳隆准,非我族类,对我久有窥视之意,若得时机,当灭之!”
左近有若干苦役正在夯土筑墙,“嘿吼”的号子声似在耳旁,面前这人即便不是囚徒,只怕也不过是筑墙的苦役。偏口中说起的,却是高居庙堂者所当议。
子昭心中好奇心大起,不免对褚衣者多瞧了几眼,却见着褚衣脸型方正,眉眼细长,脸色红润,也不似一般苦役的菜色,谈吐不俗,可算得是仪表堂堂。
“九世之乱时,王道衰落,大彭国趁势而起,称一时之雄,几乎成天下之霸主,若非帝盘庚中兴商族,被他取大商而代之,不过时间早晚而已。如今大王于西北并无作为,东南之大彭,勾连人方,有意中国,而大王应对,却进退失据。”褚衣叹一声气,总结道:“若失大势,必乱方寸!”
“不敢打扰,请问先生,若是右相为王如何?”甘盘插言。
“哦?”褚衣惊讶地看着甘盘,甘盘此言犯忌,却偏似甚合褐衣者之意,再看向甘盘时,眼中已不见先前目无余子的神态,问了一句:“何来此说?”
“这是右相府延请的王子之师,甘之盘。”巫韦见褚衣注意到师父,这才正式介绍。
褚衣者对甘盘躬身见礼,礼毕又问:“何来此说?”
“星孛侵日,事起荧惑,主何事?”甘盘反问,端起酒碗,对巫韦二人示意,一饮而尽,放下酒碗,食指指天,道:“今日恰逢星孛凌日!”
天空中尽是阴霾,太阳也不得见,什么星孛侵日,一概不见。
巫韦是贞人,星孛侵日意味着什么,自然知之甚详。前几日与褐衣者还谈到此事,很是忧心。他不知道今日便是星孛侵日,闻之悚然,手微微发抖,陶碗的酒洒出了好些。
褚衣者却闻之泰然,仰头尽了酒,对甘盘道:“我叫阿说(悦yue),来自傅岩,卑贱之人,并无氏号。”
子昭见阿说稳重大气,见地独到,颇有可取之处,又想说动阿说与巫韦同行。
在甘盘说了相请巫韦的意思后,对阿说道:“适才先生一席话,天下大势尽在其中,敢请先生与巫韦一同前往。”
谁知子昭才说出此意,被阿说一口回了:“我修的乃是王道,若非王命有召,说宁愿在此版筑终老。”
甘盘道:“先生眼前,便是王子,大商王位未来继承人,若得先生辅佐,如虎添翼,大商中兴可期。”
阿说仍是摇头:“王子教养,自有王子之师,如何用得上我来!若王子登极那日还记得我,定供驱驰!”说完微微对子昭躬身一礼。
子昭也不勉强,对阿说躬身回礼。
回到彭氏村落,已是夕食时分。
匆匆夕食过后,子昭带着倪星和曾利往彭为的屋子走去,他想好了,以自己腰间的玉佩及刻有游历二字的短剑作为聘礼,求娶这个第一次让他尝到男女之欢的女孩儿。他原本想央甘盘同来,想起晨间甘盘说彭祖时意兴阑珊的样子,决定自己亲往。
私会才要逾墙,求娶却只能走正门。
子昭轻叩柴扉,出来应门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黑瘦小伙,疑惑地上下打量三人。
黑瘦小伙见子昭等人衣着华贵,举止不凡,拱手问:“贵客何事?”
曾利连忙趋前一步,仅比子昭后了半个身子,说:“我家少主特来求娶贵府女子。”
右相说过,流放期间子昭不能称王子,曾利便以少主相称。
黑瘦小伙大笑:“我府上现下哪来女子给你求娶。”
小伙将“府上”二字说得格外重,明显对曾利说得文绉绉的话很不习惯,看着三个外乡人,像是看着怪物。
“这位仁兄见笑了,小子来此,正是为求娶贵府女子彭为。”子昭上门求娶,自然神情恭谨,叉手一礼,竟是谦谦有礼。
“哦,彭为?”黑瘦小伙停住大笑,定定地看着子昭。“这么看来,你是认真的?”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对面是彭为家人,子昭爱屋及乌,执礼甚恭。
“你来晚了!”小伙看着子昭,竟是说不出来的同情怜悯,“今日一早,失氏的老二已经将我家妹子迎娶过去了。”
子昭闻言,脑际“哄”的一下,变成空白一片。
“为什么?”他问。
“失家与我彭家时世代交好,彭失两家早有约定,待我家小妹年满十四,就迎娶过去嫁与失氏老二失仲,哪有什么为什么!”黑瘦小伙答道,指着村外通向场坪的那条笔直的路,言辞中尽是得意:“失氏来了三十多人,从那条道进村,热热闹闹把我家妹子娶走了。”
子昭忽然觉得两腿发软,立脚不稳,连忙扯住曾利的衣袖。只觉得浑身的血都被放空,手脚冰冷。脑子里又想起在河边荒野上,娇羞的女孩儿大胆唱出来的情歌:
“柏木舟嘞,荡悠悠,载不走少女心思下心头,我愿和他终生相守,随他一生漂泊四处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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