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滋味

每个人都生有遗憾，君问归的遗憾就是一开始没将云间月带回梅花崖，而是任由其在风清门。

        来到租下的院子，里头已经被整理得干净整洁，院子虽小，院中却也有着小桥流水，人工建造的小溪不过一丈长，两步可跨而过的小桥精致小巧，假山上的青苔有姿有调，唯独水中少了几尾鱼嬉戏。

        一旁的石桌石凳可供看这一眼望尽的景色。

        “只要有心，小小地方也能活出自己想要的。”云间月笑道。

        “喜欢的话，日后梅花崖上山机关改完了，你想如何布置都行。”君问归环视一圈院子的环境，很是满意北宸租下的这个地方。

        “好。”

        只是收拾得再干净，也是许久无人住的地方了，一丝人气尚无，显得死气沉沉的。

        已过午时，这会儿上山祭拜未免赶了些，君问归拉着云间月的手往厨房去：“赶了半天的路，饿了吧？先做饭给你吃。”

        厨房内，食材都准备好了，门边的笼子里，还关着两只活鸡，见着人进来，惊得活蹦乱跳。

        大木盆里，也有着两三尾鲤鱼，个头还不小。

        青菜也是多种多样。

        食材供他二人在这里住上三四天都没问题。

        “……北宸想得是真周到啊，这鸡居然活的。”云间月扶额，再一瞧君问归，虽说吃了不少君问归亲手做的饭菜，却无法想象这人手起刀落杀鸡拔毛斩鸡的模样。

        君问归却很满意，出门在外，他也不愿意云间月吃一点点苦，放开了云间月的手，掂了掂那胖乎乎圆滚滚的白菜：“活物方便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吃个新鲜，想吃鸡还是吃鱼？”

        云间月看一眼那生龙活虎的鸡：“吃鱼吧，鸡处理起来也太麻烦了，我又不会……”

        “你想吃就不麻烦。”君问归笑道，“那吃完饭，再将鸡杀了做鸡汤，在炉子上慢慢煨着，明早刚好可以喝。”

        云间月蹲在一旁看君问归手脚麻利地杀鱼起鳞，少时他曾看过下人煮饭，也是这般手脚，只是现在回想，总觉得君问归的厨艺要上乘一些。

        他双手拖着腮，问道：“之前在梅花崖上，也不知道你还会做饭，什么时候习得的？”

        “从小师父便教我，说自己会做饭，在哪都不会饿着，只是在梅花崖有专门的人做，便不需要过我的手。”君问归将鱼肠掏出，盆中水染上血色，去除不需要的部位，君问归将处理好的鱼拎起，“阿月，帮我打来一瓢水。”

        云间月打来水，慢慢浇给君问归，让其将鱼洗净，他想了想，凤栖山上也有专门人做饭，再不济，那些个下属，各个在吃的方面颇有研究，做饭毫不逊色山下的厨子。

        “可……现在我们也有人专门做饭啊。”云间月放下水瓢，笑容满面，“问归，我的事你都亲力亲为，你这哪儿是养媳妇，养儿子才对吧。”

        云间月想了想：“也不对，养儿子也不会这般溺爱。”

        君问归给鱼改刀的手一顿，这是今天云间月第二次主动说起他是自己的媳妇，虽说那封和离书是云间月亲手写下，但多少有些不情愿。

        平时清影提起，云间月至多笑笑，从未回应是否是他媳妇之说。

        二人的起点，是他如抢匪般将人抢了来，原以为他要日日面对着云间月的怨恨，事到如今，是他从未敢奢望的发展。

        他又何曾敢想，云间月会亲口承认他们之间的关系。

        见君问归停在那，不知发什么愣，垂着的眸眼情绪变换，云间月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小心翼翼问：“怎么了？我说错了？”

        君问归如梦初醒，放下了手中的刀，拿过抹布将手擦净，一把将云间月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富含情绪：“宠媳妇才会这么宠呢，阿月，当日将你带上山，我自知伤你够深，无法弥补，只能尽力去对你好，我能给的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我真的……太爱你了。”

        云间月怔怔，随后低低笑了起来，双臂紧紧箍着君问归的腰身，道：“知道了，与你说笑的，知道你疼我。鱼再不做就不新鲜了。”

        君问归松开云间月，与之对视，云间月眉眼含笑，那双极为漂亮的眼睛在烛光的映射中似含着光。

        云间月晃晃手臂，“好啦，不要瞎想那么多。”

        君问归很好哄，心里头那点担心，被云间月三两句便打发了。

        他想，等照阳山庄一案水落石出，自己的那些过往也均与人算完账，一身污名洗净，不与云间月带来任何负担，他便重下聘，将云间月光明正大迎回梅花崖，把是君问归媳妇的这个名号给坐实了。

        淘米下锅，鱼在油锅里噼里啪啦直响，香味不一会儿从这就无人居住的房子里阵阵飘出。

        云间月除去偶尔搭把手舀一下水，君问归几乎不让他做任何事。

        他在一旁偶尔看着也新鲜，也下手去与淘米的那两只手闹。

        云间月恍惚间知道了被人纵着的滋味，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瞧着他，与他说那些令人烦闷的规矩。

        在风清门时，始终有着寄人篱下的感觉，从未有过这般自在。

        简单的饭菜做好，林伯适时拎着两坛酒便上了门，君问归见状，又亲自去炒了一盘花生米来。

        林伯乐呵道：“阿问是个会疼人的，嘿嘿，与我年轻时不相上下，我家那口子，一生都被我宠着。”

        云间月将坛子里的酒倒出，他不喝，只倒了小半杯闻着酒香，酒水递给君问归和林伯，他佯装嫌弃道：“林伯每回夸起自己来，丝毫不谦虚。”

        “公子若不信，今夜便让他托梦与你说道说道。”林伯小酌一口，许是有人说话了，乐呵着，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几根。

        云间月连忙道：“林伯，要托梦也是给你托，给我托算怎么回事。我家夫君可要吃味的。”

        “不与你托梦，怎知我说的假不假？”

        “那万一他以为我在质疑你对他的好，变换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来吓我呢？”云间月瞪大双眼。

        林伯歪头一想，点头：“倒也是，他在时，最见不得人说我一句不是了。”

        君问归看着一老一少来回斗嘴，唇边挂着浅浅的笑，不由得想，若云间月也与清影这般不客气，不知清影那不老容颜，是否会因此多增添几根皱纹。

        倒也不是会气，只是云间月这种明着斗嘴，实则哄人开心的方式，应当能逗得清影生出几根笑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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