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背叛？

战争最终还是打了过来。

        林笑书在战争来的前夕彻底奇迹般地退了烧。

        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我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试探林笑书的鼻息。

        临近清晨时我才睡下，迷迷糊糊将手伸向旁边才发现周围早已不见了林笑书的踪影。

        我瞬间清醒，摸着冰冷的泥土，倒出一身冷汗。

        正当我怒不可遏地训斥完恰逢在现场的倒霉蛋，准备进行地毯式搜查时，林笑书蓬着头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长官，您找我？”

        场面一度十分精彩。

        “嗯……”我上下打量着他，在确保他没有受伤后，接着问道：“去哪了？”

        “找水喝。”林笑书坦然地看向我，双手不自在地将零落在脸庞的碎发拨回去：“我实在太渴了，所以……”

        莫石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勾着眼睛，老鼠般看人的目光，让我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你还真是命大，头烧吗？”我收起怀疑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将林笑书拉向一旁，他手还是有些凉，但这几天一直纠缠在面颊上的红晕早已不见踪迹。

        林笑书没有说话，乖巧地摇了摇头。

        我拿出来昨天剩下的干面包，撕开果酱，小心翼翼地挤了上去。

        果酱是菠萝口味，挤出来后香气就飘得到处都是。

        我听见林笑书咽了咽口水。

        “饿吗？”我没抬头，将晶莹的黄色涂抹均匀后递给了林笑书。

        林笑书没有推辞，接过后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而战争就在这时被拉开序幕。

        最先发现敌人靠近的是位年近半百的侦察兵。

        战士们在这战壕里耗了近一周，刚开始的干劲和紧张感早已消耗得七七八八。

        当老兵用颤抖的手指着远方，惊叫着：“有黑点在移动”时，大家都以为是他眼花了。

        直到莫石亲自抢过望远镜，看到黑压压一队人时，大部队这才紧张起来。

        全营上上下下都进入了战备状态。

        只有林笑书异常悠闲地询问我还有没有果酱和面包，他刚刚没有吃饱。

        我当时忙着布局，没理会他，便由着他自己去找。

        那天的一切都乱糟糟的，从布局到后来开打。

        从埋伏到后来被发现。

        我不清楚敌人是怎么知道我们内部布局的，我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清楚我的作战方法。

        请君入瓮的把戏在对方高明的指挥下彻底泡汤。

        莫石在我耳边尖叫，敌人的长枪尖刺很快戳入了内部。

        集中营的救援赶到时，我们已经失守了。

        正当我感叹到底是多么高明的指挥官才能事无巨细地做好一切防范措施，并能在短时间根据我作战方式的风吹草低迅速改变策略。

        直到夏威尔的面庞出现在谈判桌上时，这一切的疑惑都有了答案。

        “你…你怎么在这？”我此刻已经被五花大绑，只有疑惑与愤怒的声音能代替我的四肢去质问他的灵魂。

        “是啊…”夏威尔笑着走过来，手指轻轻划过绑着我的绳子，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呢？”

        那张熟悉的脸让我的情绪再次失控，我尖叫着又质问了一遍：“你松开我！夏威尔！他们到底给你什么好处？你就这么乐意去当别人的狗？！”

        “嘶……”夏威尔眉头紧促，他捏着我的下巴轻声道：“甘上校，请文明用语。”

        我第一次被他这么捏住，我第一次听他这么讲话。

        心里的震撼远比表面呈现出来的多得多。

        “呸！”我朝他狠狠啐去，飞溅的口水落在他泥泞的大脚上。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笑得更欢畅：“哈哈哈，甘上校，我是做梦也没想到，你也有冲别人吐口水的一天啊？哈哈哈，怎么样，想不想加入我？”

        他没理会脚尖的那口痰，说着，拉出一个凳子很自然地坐在我的边上，右手搂住我的肩膀：“站在哥这边，只要你一句话，哥现在就放了你，怎么样？”

        夏威尔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可一世的目光再次激怒了我。

        “夏威尔，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冲他撕心裂肺地吼。

        他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不知道。”

        “背叛者会死得很惨。”

        “哇哦。”夏威尔耸耸肩：“照你说，我应该害怕喽？”

        “你应该忏悔！收手吧，现在还来得及。”我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更不清楚他叛逃的真实原因。

        但他刚刚的举动让我读出了一点信息，他想杀我。

        他会杀我，绝对会。

        “来得及？”夏威尔大笑：“甘上校，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忏悔这个词了？你不也不相信营地吗？”

        说着他默默举起枪，毫不犹豫地打死了捆在我旁边因为震惊而一直没说话的莫石。

        “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夏威尔温和地看向我：“没吓到你吧？”

        “夏威尔！”我瞪着他，目眦欲裂。

        “冷静，冷静，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他低下头，看了眼不断扩散的血迹，低声道：“我可以不杀你，但你的…求我。”

        说着，他怕我不答应般又补了句：“这个要求不过分……”

        我看着他坦然的面庞，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夏威尔那张脸还是之前的面容，可做出来的事，说出去的话却早已与我认识的那位千差万别。

        “你这么做…对得起老徐吗？”

        “老徐？”夏威尔猛地眯起眼睛，手枪在手里攥得更紧了，语气生硬道：“老徐对得起过我吗？甘钰霖。”

        “你之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本是无心的一句感叹，他却莫名其妙地生了气，蹭一声从凳子上站起来，用枪顶住我的脑门：“我以前？我以前什么样啊？什么样子！和你们一样！杀人如麻，和你们一样！视营地为荣誉，还是跟你一样，任由上面傻子般地摆布？啊？你说！说啊！”

        他瞪大了眼睛，嘴角的唾沫星子乱窜。

        我将身子贴紧椅子，试图离他的枪更远些。

        夏威尔察觉到我的动作，不紧不慢地又凑过来。

        这处地方原本是勘察兵待的屋子，小小一间，容不下很多人。

        他们打过来后就将我和莫石关在这里。

        而营地里的救兵正和这些外来者过着招，屋外的打斗声尤其激烈。

        偶尔会有擦着边的子弹刮过屋子，而眼下莫石死了，屋子里只剩我和夏威尔。

        见我不再说话，他倒是先说起来。

        “我闻不到任何东西了，甘钰霖。”

        话题突然转变，让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夏威尔语气很淡，甚至带着些淡淡的忧伤。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看我，表情早已没有先前的紧绷，正常得就像我们先前无数次聊天那般。

        “什么……？”

        我不能再激怒他，在没弄清楚真相之前，我不能死。

        我尽量让语气在嘴边轻快起来：“在战场上这是好事，”

        “不见得。”夏威尔垂下脑袋，像平常和我聊天那般用手撑着脑袋。

        说完那句话后，他似乎很绝望，很痛苦。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他，纵使是当年我们领着三百人对抗三万敌军他被扯出肠子时，也没露出这种绝望的表情。

        良久，他平复好自己的情绪，苦笑道：“你不会明白的。”

        我确实不太明白，他这句话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

        夏威尔扶正我的军帽，俯下身子，喃喃道：“嗅觉对我很重要。”

        “没了嗅觉，我就再也找不到了。”

        夏威尔皱巴着脸，鼓着眼睛看向我，他似乎要哭了。

        我现在脑子很乱，不仅是关于叛乱，还有夏威尔的言语。

        我严重怀疑他疯了。

        想到这，我又忍不住琢磨着要是他真的疯了，组织上会不会从轻处置叛乱。

        当然这些的前提是他认错。

        目前为止我还是不愿相信他会背叛。

        还没等我弄明白他在胡言乱语什么，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来人是林笑书。

        “林笑书？”我将眼睛眨了又眨，在确定这不是梦之后，犹豫道：“你…你…是…”

        林笑书笑了，和先前完全不一样的笑。

        笑里夹杂着讽刺，带着厌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上了军装。

        与我们营地完全不一样的款式，穿在身上格外的高挑。

        “是，我是林笑书。”他笑着走过来，拍了拍夏威尔弓着的腰，叮嘱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吧。”

        夏威尔似乎很听他的话，点点头后，起身走了出去。

        在夏威尔完全出去后，林笑书卸下军帽，脸上的笑容一闪而过，面无表情道：“甘钰霖，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想到过，但没想到这天会来得这么快。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我现在脑子里完全打成了一锅浆糊，接二连三的变故，一时间让人难以接受，我不明白夏威尔为什么背叛，我不知道林笑书是怎么和夏威尔联系在一起的，或许这一切早就有迹可循，如果将过去的点滴放在一起推敲，也许结果会慢慢浮现，可……我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林笑书很干脆，坐在了刚才夏威尔坐过的凳子上。背挺得笔直，仔细看去，他手里还拿着我之前让他戴着的披风。

        “夏威尔是怎么背叛的？”

        林笑书听到我这句话之后，笑了，他笑了很久，才收起面部的嘲弄：“是谁给你的自信啊，甘钰霖？背叛？哈哈哈，夏威尔不是一直都站在我们这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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