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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成长的代价


第三十二章

        章以行把妹妹拉到身后,“我要带四娘走,不能再让她跟着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子。她心思单纯,容易被人所蛊惑,尤其是自小与她一起长大的你,她更是言听计从,奉若神明。我先前是有不对,不该草率地把她嫁给苏家,欠缺考虑。既然已是和离,那兄长应该尽兄长应尽的责任,我会把两万贯还给苏家。”

        杜且没有多余的眼神分给章以行,她只问了章葳蕤一句:“你信他还是信我?”

        章葳蕤的心里很乱,她知道不能相信章以行,可他说得言之凿凿,她不得不相信,杜且为了赢下这场香会,耍了一些手段。

        “四娘,她已经不是杜家的三娘,她是沈家的大娘子,她为了还清沈严的债务,手段用尽。你也不打听打听,这里的人都是怎么议论她的。为了顺利抽解,她与前任市舶司提举柴从深及其妻弟过从甚密,可以说是勾搭成奸,在柴提举被揭发后,她更是栽赃陷害,撇清与柴家的所有联系,以至于柴从深被罢官,其妻弟卢荣秋后问斩。她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颠倒黑白,只为自己一人之利。这样的人,如何能信?她已不再是你信任的杜三,她可以卖了任何人,包括你。”章以行简直是贼喊抓贼,“跟兄长回去,跟这个狠心的女人一刀两断。”

        杜且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去辩解,章以行把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往她身上泼,她却一个字也不想跟他废话。

        “明日,我会去东平王府,向他禀明一切。四娘,你同我前去,我会让你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恶人!你现下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也不能轻易地相信一个久未见面之人。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独守空闺多年的女人。”

        章以行一把攥住章葳蕤的手,要把她带上马车,可她却愣愣地看着杜且,脚下没有挪动半分。她在等,等杜且一个解释。

        可杜且仍是沉默,连她身后的弃之和阿莫也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章葳蕤,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不能跟你走。”章葳蕤抽出自己手,“那日我不走,今日也不会走。弃我于不顾的人是你,把无家可归的人捡回家的人是杜三。你今日所说之事,都是你一面之辞。我不是不信你,但我更想听杜三自己说。”

        章葳蕤走向杜且,“我们回家。”

        杜且神情划过一丝悲戚,但她没有拒绝章葳蕤,只是眼底的漆黑深不见底,如坠深渊。

        进了东院,杜且只对章葳蕤说了一句“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便走回了自己的卧房,把门关上。

        章葳蕤只得去偏院找弃之和阿莫。可他二人和杜且一样,什么都不说。她只能不再追问。

        今夜的偏院格外热闹,有几个她头先没有见过的海商与其他人在一起烹茶闲聊,看他们身上的衣着华贵,不像是会投偏院的蕃商。

        章葳蕤也没多想,转身便回了东院自己的卧房。

        一夜无眠。

        天还未亮

        ,章葳蕤已经去厨房取了朝食,守在杜且的房门外,只等她起身。

        杜且也没能安寝,她不是不能辩解,她只是不想。她认为,章葳蕤应该懂她,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不是章以行无根无据的几句轻描淡写便能随意指栽的。可章葳蕤迟疑了,这让杜且很是寒心。

        可终归她们有五年未见,单凭书信的往来,已不再是当初不深谙世事的闺阁少女。她们经历人生无法抗拒的改变,对人对事都多了一层重重的防备。即便她们仍旧把对方视为最后的依归。

        杜且打开门,一眼便看到端着朝食的章葳蕤。

        她说:“进来吧!”

        章葳蕤立刻跟了进去。

        “想问什么?”杜且还是松了口。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明知故问。”章葳蕤有些丧气,“你和我兄长到底发生何事了?”

        杜且说:“我若说没事,你可愿信?”

        “不信。”她确实是不信。

        “既是不信,我说什么也没用。不是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有没有用!”

        “可你已然不信,我又为何要说?”

        二人像是打哑谜一般你来我往,就像是闹脾气的孩童,谁也不愿意先低头。

        这时,杜平来报,东平王妃遣女官来请杜且,要她即刻去王府。

        不用问,也知道是章以行不甘心,把事情闹到东平王府去了。

        杜且不紧不慢,吩咐杜平去请伊本蕃长、弃之还有一众受害的海商一同前往东平王府。

        临走之时,杜且把探头探脑的章葳蕤也一并带上。有些时候,还是让她自己分辨是非。杜且或是章以行说得再多,都不及亲身经历。所谓耳听不虚,眼见为实。章葳蕤也该时候学会自己长大。

        东平王府的气氛有些凝重。

        东平王、刘慎、赵新严分次而坐,张延平与章以行站着,每个人的眉头都紧锁着,似乎都写着生人勿近。

        杜且便是在这样一种氛围下,走进王府的议事堂。在此之时,她带着章葳蕤见过了东平王妃。王妃只说了一句:“这事不归妾管,只是传个话,你和章子安的烂账,还是你们自己理清。”

        杜且何尝不知道,章以行定是栽赃嫁祸于她,想把自己从这趟浑水中摘出去。

        杜且入内,章葳蕤却没有露面,她只身等在门外,这是东平王妃的意思。毕竟章葳蕤不是当事人,还是不宜露面为好。

        东平王没有与她寒暄客套的打算,开门见山,直入主题,“阿且,你来得正好。子安说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控,你可认啊?”

        杜且施了一礼,“还是等蕃长和弃之来了再说。”

        “你们是一丘之貉,等他们来了也是一样的。还请王爷为草民做主,草民是冤枉的。”章以行撩袍跪地,“草民千里迢迢来到此地,只为复兴家门基业,不曾想却遭此诬蔑,有口难辩,还请王爷还草民一个公道。”

        杜且美目微眯,嘴角带起一丝嘲讽至极的笑意,“章子安,事情既已做下,你又有什么

        不敢认的?蕃舶的沉香气尤酷烈,不复风味,惟可入药,南人贱之。沉水记不要蕃舶上色沉香,只要琼州船的。这话可是你沉水记自己说的?”

        “我若是说过这样的话,又为何要买入沉香?”章以行矢口否认,“我沉水记以沉香为骨,为何要说这般自断生计的话?不管是蕃舶的沉香,还是琼州的沉香,都各有秋千,入香品都能有其独特之处。我怎么可能不要蕃舶的沉香。”

        杜且道:“抛出谣言,令沉香一度跌至低谷。你趁机大量买入,坐享渔人之利。司马昭之路,路人皆知。你又何必倒打一耙,非要把水往我身上泼。那你说说,我为何要说出沉香不复风味之言,于我有何益处?”

        章以行狡黠地笑了,“因为章葳蕤的香品从来不用沉香,而她是你的调香师。只要所有的香坊都因此而放弃用沉香入香方,那么以章葳蕤一直以来积累的香方,你们便能独占鳌头,拿下斗香大会。这也是为何你那狗腿子弃之,在香市上故意放出风声不买沉香,不过是为了增加沉香被弃用的真实性。我沉水记,是不可能放弃沉香的。”

        杜且没有想到,章以行竟然如此不要脸,把她的调香师是章葳蕤和所用香方之关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之于众。沉水记的香方以沉香为骨,世人皆知,顾氏的香以龙涎为要,但这些都是盛极多年的大香坊,香品无数,即便是被借鉴,也无伤大雅。

        可章葳蕤不同,她的香方无人知晓,因此在知己知彼上,杜且拥有先机,不管是沉香为骨,还是龙涎为要,她都能独树一帜。

        从今日之后,思归的调香师是章葳蕤,章葳蕤不用沉香,将会传遍泉州城的所有香坊。而这沉香的价格,还将因此继续在低谷挣扎。

        不得不说,章以行实在是过于奸险。

        不管今日的结果如何,杜且都输得一败涂地。

        她自信满满,可没想到章以行的目的却在于此。

        那是他的亲妹妹,那是被他断送一生幸福,不得不身负债务的亲妹妹。

        杜且转过身,迎向进门的伊本蕃长和弃之,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绛红的裙摆在风中轻轻扬起。

        她一时间竟然沉默了,不想辩解,只想带章葳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想,她错了,她不该带章葳蕤来,她不该认为只有置身其间,才能独自成长。这个成长的代价太大,章葳蕤已经被卖过一次,却还要经历第二次。何其残忍。

        伊本蕃长和弃之的到来,带来了与章以行有过交易的海商,他们都能证明章以行说明上述的话,这也是蕃舶海商能把沉香以低价卖给他的主要原因。因为初来乍到,因为不知行情多变,更不知人心竟如此险恶。

        可章以行却道:“这些海商都与蕃长、弃之有过密的往来,昨夜他们都在沈家的偏院留宿。明显是有意栽赃。”

        此言一出,连东平王都有些坐不住。

        “阿且,你来说说,确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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