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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章四不哭


杜且让人去请留大夫,安慰阿莫不必自责,他一人无法兼顾两头,让小满和苏比轮流守着,可他们还是半大的孩子,难免贪玩。幸好章葳蕤只是昏迷不醒,没有其他的意外,也算是万幸。

        “大娘子真这么想的吗?四娘要是醒不来可怎么办?”最自责的是阿莫,他没能把护好章葳蕤,这是他的失职,他无法原谅自己的过失。

        杜且还是尽力安抚:“即便是醒不来,你自责也是于事无补。现下要做的事情是,报官。然后,你先带人到香坊仔细查验,看看到底丢了什么,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弃之与杜且的看法是一致的,“你也可以报官之后,最好是赵提辖在衙门,让他带人与你一同前往香坊,仔细查验,不要放过蛛丝马迹。”

        阿莫匆匆离开。

        他走后,杜且面色微沉,弃之心领神会,关上章葳蕤的房门,与她一同走到庭院。

        “你想说,是章大当家?”

        杜且眸光渐冷,“章四不用沉香,可她身上却都是沉香的味道,你难道没有闻吗?”

        从章葳蕤被送进来,沉香的气息弥散,想要忽略都难。

        “可香坊本身就有各种香料,也包括沉香。兴许四娘想试新香方,也未可知。”弃之还是努力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章以行和章葳蕤是亲兄妹,对自己亲生妹妹下手,天理难容。

        “除了他,章四还会放谁进去?”

        弃之沉默了。

        留大夫来看过章葳蕤,迷药的剂量下得有点多,导致她现下还是昏迷不醒,加上她数日劳累,可能要等到明日才能醒过来。还是稍安勿躁,不要用药,等她自然清醒再说。

        当晚,杜且留下守夜,生怕章葳蕤半夜醒来,一个人会感到害怕。她希望章葳蕤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自己,拒绝春桃和冬青替她守夜。

        章葳蕤醒来时,已是五更天。天蒙蒙亮了起来,她的视线模糊,只能看到在榻前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杜且。

        她的妆已残,眼底一片青黑,黑白瞳仁清明如水,却也掩饰不住眼中布满的血丝。

        “杜三。”章葳蕤声音沙哑,带着明显的哭腔,“杜三,我……”

        话还没出口,眼泪已经绝堤。

        杜且轻抚她的发,轻声道:“没事了,没事了,章四不哭,我在呢,我在呢。”

        章葳蕤却哭得愈发悲凄,仿佛被遗弃的孩童,不能自己。

        “不哭了,都过去了。”杜且语气比往常要温柔许多,“你哭也没有用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可哭的。”

        “你,知道了?”章葳蕤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团身坐起,随手抓起一块巾栉,在脸上一顿乱擦,“我的香方被拿走了,香坊的上色香料也被拿了。”

        杜且神情并没有太多起伏,依旧平静,“我知道,我报案了,赵提辖带人去香坊看过。”

        “你报案了?”

        “你昏迷不醒,难道我要坐以待毙不成?”

        “可……”

        “是章子安,对吗?”

        章葳蕤怔怔地看着

        她,点了点头。

        杜且不再往下问,让她洗漱更衣,等天亮时留大夫还会来诊脉,以确定她安然无恙。她把这件事情交代给阿莫。

        阿莫也在东院外守了一夜,一夜也不敢阖眼。直到杜且出来,他才焦急地迎上去,询问章葳蕤的情况。

        杜且简单交代几句,便去了偏院,与弃之一同用朝食。

        “赵提辖怎么说?”

        弃之道:“他说看大娘子的意思。可大可小,全凭大娘子发落。”

        “为何又成了我?”杜且神情垮了下来,美目眨了两下,湿漉的双眸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章子安龌龊干尽,想办法善后的人却是我。”

        “若是交给赵提辖,公事公办,又会是一番你我来往的较量。章大当家反咬的功力,你也是见识过的。四娘那边……”弃之停了下来,环顾四周,声音低了下来,“若是再闹起来,夹在中间的依然是四娘。”

        杜且也想过这一层,“这也是可以避免的。就这件事来说,能指证章子安的只有她。兄妹对簿公堂,对她的确过于残忍。可是再残忍的也不过是兄长离开时,把她匆匆发嫁,自己卷走所有的聘礼,而令她众叛亲离。”

        “可是,该自己面对的时候,不能再让别人代劳。”

        杜且有时候可以是护短的,所有她想保护的人,她都可以尽全力维护,但她有时候也是残忍而清醒的。有些人她终归是护不了一生一世,不,应该是每个人她都护不了一辈子。有些人终究会离开,那在离开之前,要学会自己坚强。

        倘若没有章以行一次又一次地耗光那点仅靠的兄妹之情,章葳蕤本不必如此迅速地面对成长的残酷。

        但事实便是如此。

        “一生太长,我陪不了所有人。我们都是一个人来到这个世间,最终也是一个人离开。没有例外。”杜且喃喃自语,“我们现下能彼此陪伴是一种缘份,可是哪天要离开时,不要跟我辞行,悄悄走便是了。”

        弃之怔了一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钝物重击,一时间呼吸停滞,难以自控。但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都对。

        “倘若先走的人是你呢?”

        “我也会悄悄离开。倘若到了那一日,你们也不必找我。”

        不知为何,话题竟到了如此悲伤的情境。未曾离别,先话别离。

        弃之断然起身,走到门口,背身以对,“这件事我就不插手了。”

        章葳蕤又睡到晌午才起,用过午食才梳洗更衣,但精神仍是倦倦的,像是迷药的劲还没有过。

        杜且今日没有出门,她还在为香坊的各项事宜而忙碌。因南外宗正司监造司的香会,各大香坊都在抢人,而今泉州城中有些资历的调香师、香工,月俸都极高,已远远超出杜且的预算,而且即便是价钱再高,也有人接手。

        这才是杜且最苦恼的。

        “你现下只有一名香工,还是从沉水记挖来的?”章葳蕤看了她的香坊名册,十分震惊,“就这般不好找吗?”

        “泉州城林林总总的香坊不下百座,与沉水记在京城的规模不相上下的也有十来家,对香工的需求一直都很紧张。更不用说眼下为了监造司的香会,都在磨拳擦掌,准备一显身手。即便是拿不到头名,只要香品打出名声,何尝没有货源。因此,大家都卯足了劲,有些人可能已经开始批量调配香品了。在香会的第二日,就能推出面世。”筆趣庫

        章葳蕤不禁咂舌,“第二日?可沉水记研制一款新香品,都要数月之久,即便是广受好评,也要许久才能面世。”

        “这便是沉水记日渐没落的原因,没能抢得先机,而这一段时间内,很多可能被同行借鉴了,先行推出类似的香品。这也是为何香品一旦在公开场合被品鉴过,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推出的原因。”

        章葳蕤低下头,“可是我的香方……”

        “无妨,再配新的便是。我相信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杜且认为这不是章葳蕤的责任,有些人不做人,总不能责怪被欺负的人,“香坊的香料也被拿走了一些上色香,还要等弃之重新再买,应该在这一两日。你也不用太担心,尽管按你自己的计划走。只是这两日,你先在家中歇着。横竖也不差这一两日。”

        二人说话间,杜平来报,赵新严来了,有事要问章葳蕤。

        杜且把人请进来议事堂,带了章葳蕤过去。

        “这位是赵新严赵提辖。”杜且为他们引荐,“这位是我表妹章四娘,昨晚便是她在思归香坊遭遇不测。”

        章葳蕤有些不解,“这事连知府都知道了?”

        杜且道:“是这样的。阿莫去香坊时,你昏迷不醒,他十分害怕,以为你就此沉睡过去,他便报了官,要把夜闯香坊之人找出来,为你报仇。”

        赵新严接话道:“经过这一日的盘查,已经发现夜闯之人。只是要跟四娘确认一下,四娘是否见过行凶者?若是四娘指认,便是再好不过。”

        章葳蕤缩了缩脖子,“你们是如何查到的?”

        赵新严道:“思归香坊身处城西,原本是一处仓库,周遭也是存在各种物货之所,而入夜之后行人稀少,正是货物腾挪的最佳时机。因此,那一地带入夜之后,并非荒芜人烟。而每一家的马车大抵都是认得的,只要有陌生人出入,各家都会比较警觉,毕竟是货仓重地。你可能不知道,前些时日,弃之的牙号兼货仓走火,损失十分惨重。昨夜在思归香坊前的马车,并非是沈家的,而是一辆陌生却又繁复华丽的马车。据说那是京城时兴的样式,非富即贵。于是,顺着这条线索,本官查到,那是属于沉水记章家的马车。而在那辆马车上,本官也找到了思归香坊失窃的香料。只是章大当家矢口否认是自己所为,他说当夜他一直都在家中不曾离开,而马车早已失窃。”

        这的确像是章以行会说的话。

        “是以,想请四娘去衙门指认一下,当夜你看到的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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