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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失落感


斗茶大会的获胜者并非泉州本地商户,也非建州的茶商,而是来自于都城临安的茶商周决,他的妻子许氏点茶技艺行云流水,南外宗的侍从女官本以为是虚有其表的卖弄技艺,但品其茶,东平王也不得不赞叹。

        茶本与盐、酒、铁都属禁榷,后因茶农抗议,不如盐、酒那般受限,允许民间自由交易。因此,大批的茶商购入茶田,开创制茶技艺,周君玦便是其中之一。他在各处都买了茶田,精心栽培,经营近百种的茶,而他的建州的茶田,制出的团茶已能与龙团凤饼一较高下。

        这次的斗茶大会,他所用的团茶便是今季刚收的新茶制成,再加上其妻许氏的点茶技艺,广获好评。

        周决前日才到的泉州,听闻有这样一个募商会,又是大海商沈家主办,他便临时决定来混个脸熟。

        无心插柳之举,却拔得头筹,乃是意外之喜。

        周决当下表示,购入三十套的兔毫盏和漆器盏托,制成团茶礼盒,同时还通过杜且与平安号预订百套茶盏与盏托,以全宾主之谊。

        一个在建州拥有茶田的商人,又怎么不知兔毫盏?

        如此爽快之人,杜且乐意结交。

        “周决是个妙人,百来套的兔毫盏便是叩门砖、铺路石,能一举登上众多海商都想上的沈家商舶,看来时机很重要。”东平王对此人甚是陌生,虽说是来自临安,可他已久不在京中,不知京城已变了几番颜色。

        杜且也很欣赏他,“汤瓶乃是官窑之处,他很聪明地避开,只选了茶盏与盏托,确实是一个明白人。”

        东平王长叹,“若是子安能有此眼色,也不至于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

        杜且不想评价章以行,人各有志,她与周决素昧平生,但他处事之圆融,手法之老到,乃是她要虚心请教之处。

        于是,在验过他的团茶没有问题之后,与他订立相关的契约,而这些事宜都由弃之出面代为处理。

        东平王为此颇有微词,“你还用着这个牙人?”

        杜且并不觉得有不妥之处,

        “弃之乃是泉州城最好的牙人,没有之一。”

        “可你并不需要最好的牙人,你只需要一个听话的牙人,帮你处理日常的琐事即可。”

        “弃之很听话。”杜且蹙了蹙眉,“王爷为何说我不需要最好的牙人?沈家重开商舶出海,行至南海诸蕃,乃至三佛齐,若是没有牙人一路相随,如何能成事?”

        东平王脸色不太好看,“既然他也要出海,那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总归,不在你跟前呆着便可。”

        “他若是不出海呢?”

        “最好的牙人,不出海岂不是浪费。”

        “他若是出海了,有人欺负我一个无知妇人,谁替我出面?”

        “你需要吗?”东平王反问,“在这泉州城中,还有谁会欺负你?”

        杜且甩出两个字:“顾家。”

        东平王刚缓和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这当中肯定是有误会。”

        “妾倒希望是误会,日后若是我与顾家发生冲突,还请王爷莫要插手。”杜且对顾衍与南外宗的关系心知肚明,东平王今日为一个牙人插手她的日常事务,可见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而杜且唯一能想到的人只有顾衍。

        顾衍与弃之有私怨,又能与东平王交好,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东平王还想再做解释,被杜且出言阻止了,“王爷不必再说,这是妾的私事。妾与顾家有怨,是不可能有所缓和。”

        “难道为了一个牙人,你要与所有人为敌吗?”东平王被激怒了,“你要明白,你乃新丧寡居,切不可感情用事。”

        杜且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妾只知道,妾与王爷有共同的利益,但妾与顾家没有。既然没有共同的利益,思归与顾家又是竞争的关系,将来必定是你死我活。妾只是提前与王爷知会,王爷又何故提及其他?至于顾衍是否会成为妾的敌人,妾可以告诉王爷,他不配。”

        杜且此言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她握有沈家的商船,可以帮官家带货出海,这是秘而不宣之事。而在泉州城中,也唯有杜且值得信任,因为东

        平王有杜且想要的自由。为了离开沈家,杜且一定会为他所用。但杜且过于聪慧,她清楚自己的价值,敢于拿手中的筹码与他公然对抗。

        顾衍还是杜且,在不久的将来,东平王必然要有一个取舍。

        但不得不承认,东平王眼下更想要的是沈家的商船,这才是能尽快获得利润的渠道。只要沈家的商船能平安归来,自有百倍之利在等着他。筆趣庫

        募商会的第二场——丝绸。

        丝绸不比香会,也无法用斗茶的方式一决高下。丝绸的精美一眼便能看到,但耐用程度却需要时间。

        一场蹴鞠大会,确实可以检验丝绸的耐用,但不能因此而以此为途径。

        至于如何评判高下,杜且也没有一个判定的标准。于是,她给到场的所有海商和牙人都发了一张纸,让他们写下心中前三名的丝绸。

        而她会从中选出三家与之合作。

        没错,就是三家。

        弃之不明白为何突然改了规则,“明明是一家,为何成了三家?”

        杜且环视全场,“泉州城的丝绸各具特色,每个布庄也有其独特的织法与样式,并不能仅以一家而论。若是只携一家的布料出海贸易,可能会失去不少的机会。各有所长,便说明有所欠缺。如此一来,正好取长补短。”

        “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弃之可不信杜且的信口雌黄,“一家变三家,接下来的募商会,你又预备如何更改规则?”

        他若是没有记错,昨日杜且明明说要选择一家与南外宗合作,开设新的织坊,所制丝绸用于海上贸易。可今日又成了三家?

        杜且反问道:“不过是一份契约变成三份相同的契约,你又为何要恼?平安号还能多抽回佣,有利为图,你又为何不要?”

        弃之深深地蹙眉,“小可认为,大娘子并不需要我的存在。”

        近来种种,弃之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失落感。他似乎身在其中,却又毫不知情。

        只能说,杜且不再需要他。

        只能说,他不过是一个牙人。

        泉州城最不缺的就是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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