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就是海盗参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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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严愤怒地看着神色如常的杜且,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并没有因为罗氏的到来而感到慌乱。她反倒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尽在掌控的从容。
“你,你明知道……你就不怕……”沈严形容一变,目光阴鸷,走到杜且身后,压着怒意低声吼道:“你就不顾他的性命吗?”
杜且朝罗氏远远地施了一礼,“妾当然在乎他的性命,否则也不会不顾翁翁孝期,公然与你成亲。妾可是发了满城的请帖,你却在质疑妾的诚意?沈郎君,是你提的交换条件,我别无选择而已。”
她撇得一干二净,“我知道又如何?若是我推三阻四,他还会有命在吗?”
“孽子,还不快滚!”
罗氏见沈严不动,与杜且窃窃私语,心中更是愤懑。她昨夜听闻此事,天还没亮便赶回城,就是为了阻止婚仪的举行。如此有悖伦常之举,他日必然会影响沈容的仕途。她曾听闻有些官员家中尊长过世,都是要守丧丁忧,红白之事都不能有违礼制,否则会被言官上表,更有甚者还会被罢官。沈容最重礼法,虽还没入仕,但桩桩件件都依礼而行,她断不能让沈严的随心所欲坏了沈容的大好前程。
沈严当然不肯走,“阿娘,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九死一生,历尽千艰辛,你却如此待我?我也是您的儿子!”
宾客渐次离开,罗氏立刻让陈三把厅堂之上的红烛撤了,大红的喜字也掀下,重新布置。
“你确实是我生的,但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罗氏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声,这是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她早已做过,眼下只是亲口说出来,“你做过什么,你心里清楚。沈家虽是商贾之家,但累世清白,不曾作奸犯科,也不曾手染鲜血。商者,唯利也,却也知造福一方,积累功德。你翁翁在世时,修桥铺路,兴建望海云楼,以利过往海商,可谓是散尽家财。沈家累世福报,均系于沈容一身,你翁翁只盼他能出人头地,光耀沈家门楣。为娘也是一样,不允许有任何挡了沈容的仕途之路,即便是他的嫡亲阿兄也不例外。若是你心有不甘,可以对簿公堂。但你现下要做的,就是收拾东西,走……”
罗氏向来是对于得失利弊向来十分理智,亲生女儿沈慈与傅聪私奔,她连嫁妆都没给,只当没生养过沈慈,傅家想要侵占沈家家产时,她分毫不让,据理力争,不惜两家翻脸,她也要为沈容守住家产。
于她、于沈容有利,她定然会忍让。比如杜且进门,士宦出身,名门贵女,她当下退位让贤,交出掌家之权,不为旁的,只为与她交好,为沈容铺路。
沈老太爷病故时的遗嘱,她不是没有怨言,但她审时度势,分析利弊,认为这是对沈家家产最好的安排,也是对杜且最好的回报,同时也能让沈容的将来有所助益,因此,她以最快的速度把杜且“赶”出去,
从此与她再无干系。这并非绝情与不甘,而是有利迫使杜且快速离开沈家。否则,杜且在沈老太爷死后究竟该何去何从,都会被人诟病。
她的眼中只有沈容。
偏心也罢,冷漠也罢。
这都是她对沈家的交代。
守住沈家,守住沈容,唯愿而已。
沈严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被赶出家门。可他不能走,他的人都在沈家,拘禁的弃之也还被关着。
“你若是不想看着他死,你立刻把阿娘打发了。”沈严手里捏着弃之的性命。
杜且斜睨过去,“你确定你要继续在这个宅子住下去?”
沈严还能去何处,这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他除了这个宅子,已无处可去,也无法去别处。
杜且走向罗氏,“夫人,借一步说话。”
罗氏微微颌首,与她走至堂前檐下。彼时日光正好,暑气不大,但院中的花草因无人照料已经枯死,残破之像尽显。
“请帖上只署了你一人之名,你这是在求救,说明你并非情愿许愿,且非常礼。”罗氏从袖出掏出请帖,“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懂。”
杜且低声道:“夫人懂了,不是吗?”
“若是我不来呢?你这婚仪还继续吗?”罗氏反问,“你明知道沈家还是孝期,为何不以此拒绝于他?”
杜且苦笑,“我怎敢拒绝他?他不知世故,一回城便向东平王提出重新成婚,这本就不应该。这说明,他早已没有伦常之心,只有眼前之利。于这样的人,我不敢不从。”
罗氏也是无可奈何,“只要他把门一关,你我都走不出沈家。”
杜且转身望向大门处,那扇朱漆大门正缓缓地被关上,而这个家中没有她与罗氏的人,想要离开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不会告诉你,在这个婚仪上,你没有其他的安排,只有我而已吧。”罗氏也望向那扇门,“阿且,我不会是高估你?”
杜且面色凝重,心跳如狂,她确实还有后手,可若是这门关了,想要被敲开,简直难如登天。而此时,沈严已经气势汹汹地朝她们走来,面色不善,目露凶光,似乎要将她拆皮入腹,以泄心头之恨。
他步步逼近,杜且无路可退,心中哀叹步步算尽,却仍是棋差一招。
“想来,他定然是不会弑母,夫人若是……”
罗氏打断她的话,“遗言就别说了,你等的人来了。”
在大门被彻底关上之前,一队官差蜂涌而入,执戟列队站成两排,方亦生一袭甲胄,腰佩长刀,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杜娘子,沈郎君,今日是二位大喜之日,本不该来叨扰,但公务在身,还请二位见谅。”方亦生似乎没有看到沈家的清冷萧瑟,“请沈郎君将家中一干人等都请出来,本将要查验过所与公凭。”
沈严不得不转身迎向方亦生,“方教头能否通融一下,改日再来。”
方亦生环视四周,“本将原也在想,沈家仍是孝期,为何还能
行婚仪,看来是有人不知礼数,还好高堂仍在,并未贻笑大方。既是不行婚仪,还有何可通融,沈郎君这是不肯配合?”
沈严却道:“方教头是水军教头,负责望舶巡检司各项事务,这查验过所路引之事,似乎与方教头无关。”
方亦生直言道:“本是无关,但抓捕私舶私渡乃是本将的份内之事,与此有关的相关事务,本将也不能推拖。此令出自福建路,本将自当领命。沈郎君,把人请出来吧,今日若是漏了一人,本将是不会离开的,而你也走不出这个宅子。本将已经命人将此处包围,后门也有人把守。”
“方将军,这是冲着小人来的?”沈严当下就明白了,“小人是良民,你怎可随意冤枉,滥用职权。小人要报官,请知府与市舶司提举来定夺。”
方亦生是个粗人,直来直去,“要见知府也不难,但今日查验过所和公凭之后,你才能去。你若是不配合,也无妨。来人,搜!”
“谁敢!”沈严大喝一声。
倏地,沈家的奴仆朝沈严围了上来,与方亦生等一众官差持刀相向。终究是逃不过的,没有过所和路引,这些人也逃不过被带走。没有过所,便是私渡,从何而来,所为何事,太多的盘查根本无法自圆其说,还不如渔死网破,还能杀出一线生机。
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根本不会束手就擒。
“原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我说过,不能报官,否则他的性命不保。今日我若是死了,他也活不了。”沈严撕掉所有的伪装,“既然藏不住,那也不用藏,可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下我。”
杜且自沈家的人扑上来后,便离得远远地,她可不想成为沈严的人质,成为方亦生的累赘。
“沈严,你太高估我了,我并没有报官,也不敢报官。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三日前的接风宴上,知府衙门与市舶司为了保护蕃商的人身安全与合法之利,下令严查城中所有蕃商,并对其登记造册。你不配合,自然是躲不掉。此其一。其二,萧晗与许氏在你门前失踪,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你不会以为他们与弃之一样,没有亲眷家属,可以消失得无声无息?”
杜且对方亦生大声喊道:“方教头,他就是海盗参商,快抓住他,不能让他逃了。”
方亦生大骇,“杜娘子此言当真?”
杜且道:“抓住他一审便知。”
说完,杜且便向陈三使了一记眼色,迅速离开刀剑无眼的正堂,往后院的方向跑去。
“趁看守弃之的还不知道前堂的情况,把人救出去。”杜且并不知道弃之被关在何处,但赵新严与方亦生上门要查烟花之时,沈严不肯让人进库房。
凭陈三在沈家多年的直觉,他亦认为库房是最佳之处,无窗可逃,只有一道正门,且防火防风,即便叫喊也无人听见。
杜且直奔库房,可那里已经没有人,只有地上一滩干涸的血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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