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3.猎魔人药剂

黑街，时近黄昏

离开比武场一路逛到这里的诺艾尔推开了“真实世界”炼金工坊的大门，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

最近腿好像老是受伤，他也不知道是该怨恨命运多舛，还是反省自身问题。

不过有一件事是清晰无误的——真剑格斗，得作弊。

开什么玩笑，选拔赛第一场就打成这样，跟一个雇佣兵五五开，还要优胜？还要冠军？

再不想办法，怕不是今天瘸条腿，明天断只手，后天躺床上半身不遂。

于是时隔多……好像也没隔几天，他又一次推开了现世最伟大炼金术师尼古拉·尤利西斯的门。

屋内摆设如旧，尼古拉大概也仍然在里面那张扶手椅上打盹儿，区别只是多了一只站在柜台上盯着他看的黑猫。

巴特的眼睛好了，尼古拉给它找了一个备用品，原来的伤眼现在是一只碧绿的眼珠，尺寸有些不太合适，看上去一只眼大一只眼小，多少有些滑稽。

诺艾尔盯着猫看了一会儿，滑稽之余，又觉得那眼睛有点瘆人，于是他收回视线，径直朝里屋走去。

出乎预料，老炼金术师今天没有打瞌睡，而是踩在一张圆凳上于灰尘仆仆的书架中翻找什么，长长的胡子抖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诺艾尔走近了些才听清楚，他是在朗诵诗歌：

“当全知全能的神明对这令祂厌倦的世界下令，

让诗人诞生于母亲灰暗粘稠的子宫之中。

他的母亲惊恐万状、痛哭流涕，

对着创造一切的神握紧双拳、诅咒叫骂：

啊！我宁愿生下的是一团毒蛇，

也不愿喂养这招人耻笑的东西！

真该诅咒那一夜贪恋片刻欢愉，

让我腹中开始孕育罪孽的天罚！”

老炼金术师摇头晃脑，沧桑干涩的声音中带着独特的魅力，仿佛在讲述传世的史诗，又仿佛是在痛斥尘世的肮脏。

诺艾尔也来了兴致，紧跟其后：

“既然您已经从万千女人中选中了我，

那我就不能像抛却一纸旧情书一样

将这长不好的东西抛弃到烈焰之中。

那就让我用乳汁和泪水淋浇这棵邪恶的小树，

让它成长，让它扭曲，让它结出腐烂流脓的果实。”

尼古拉转过头看着他，眉头微皱：“原句不是这样。”

“我喜欢这样。”

“好吧，你总是没有敬畏之心。”尼古拉摇头，从凳子上颤巍巍地爬了下来。

“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如果你是来看塞西尔小姐的话，那可以回去了，她没什么变化……准确地说，是没什么好的变化。”

“不，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诺艾尔摇了摇头，他对塞西尔小姐没什么兴趣，一时的恻隐之心也随着时间消磨殆尽，久违的良心重新沉回黑色的水面，很平静。

甚至现在，他对尼古拉的禁忌炼金术都提不起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怎么活着、且好胳膊好腿儿地拿到真剑格斗大会的冠军。

“帮什么忙？”尼古拉疑惑地发问，“是诅咒某个大贵族，还是召唤一个能实现你愿望的古老恶魔？”

“不，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

看着困惑的老炼金术师，诺艾尔深吸了口气，神色坚定：“我要当超人。”

“哦。”

“你有办法吗？”

“如果你说的是没有风险的那种办法，没有。我不爱世人，对世人的爱，会把我毁掉。”

“那都有什么风险？”

相处这么些年，诺艾尔已经很了解这个老家伙了，所以那些废话他直接当没听见，直入正题。

“变疯，变傻，变丑，或者截肢、丧失生育功能，又或者超凡脱俗……我是指在尘世欲望那方面。”

“嗯……我觉得疯一点无所谓，失去一点凡俗的欲望也可以接受。”

“好吧，我知道你要什么了。”

老炼金术师随手从书架里抽出一沓纸稿，暗黄色的破旧羊皮纸离开书架的瞬间带起一阵灰尘飞舞。

尼古拉毫不在意，只是抖了抖黑袍外的薄纱衣，将纸稿扔给了诺艾尔。

“第一阶段的猎魔人药剂，能改造你的身体，让你耳聪目明，反应变快。”

“嗯。”

诺艾尔开始尝试阅读纸稿，它记载的应该是某种药剂配方，歪歪扭扭的文字旁配有一些手绘的草图，大多画着奇异的草药。

看了一会儿，诺艾尔把它递还给了尼古拉，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棕色的双瞳里意味不明。

不出所料，看不懂。

“真麻烦，愚蠢的现世人，你们为什么不能多学习几门语言？难道你们的脑子已经退化到连祖先的话语也不能理解了吗？”

尼古拉抱怨着拿回纸稿，简单扫了几眼，嘴里默念着什么，似乎是在记忆所需的材料。

“你刚才说，第一阶段？”

“是。”

尼古拉抬头瞥了眼诺艾尔。

虽然不知道这个一向对神秘学保持怀疑态度的贵族少爷，为什么今天突然愿意深入接触这方面的内容，但他还是耐心地解释了。

“猎魔人会用各种神奇的草药配合仪式魔法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到足够和某些超凡生物对抗，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猎魔人也不算是人类。

他们已经变成了另一种生物，他们的感知、肉体力量、反应，甚至骨骼密度都超越普通人类，同时也拥有更长的寿命。

这样的改造属于远古炼金术的一种，条件相当苛刻，需要从小服用药物、泡药浴，增强身体的耐药性，即便如此，成功率也很低。”

听着听着，诺艾尔睁大了眼睛。

他不太清楚为什么区区草药可以做到相当于生化改造的程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成功率很低？

“你想杀了我吗？”

诺艾尔对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不符实际的评价，既然从小泡药的猎魔人预备役都大概率不能成功，那他的尝试无异于自杀。

“别紧张，我做过一些改良，只是第一阶段问题不大。不过如果想继续，你最好钻回母亲肚子里再出生一次。”

“好吧。”

诺艾尔有些失望，这就像是拿到了一本武功绝学，结果第一页写的就是必须从小开始打熬筋骨，否则无法练成。

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尼古拉笑着摇了摇头：

“第一阶段是最重要的阶段。力量可以靠智慧和谨慎弥补，寿命对你而言也不太重要，而直觉和感知却是无法锻炼也无法弥补的东西。”

“等等，什么叫寿命对我不重要？”

“你看着就像个早死鬼。”

“我劝你重新组织语言。”

尼古拉咳了一声，移开视线：“寿命是由命运决定的，我见过活了两百多岁的猎魔人，但他们中的大多数，连普通人的寿命也远活不到。”

诺艾尔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对他来说，活得太长也没什么意义，死亡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过于抗拒反而更加痛苦。

当然，如果可能，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安详的晚年，而不是横死在战场上，或是某个邪恶炼金术师的实验室里。

诺艾尔看着尼古拉开始翻找药剂材料，生火，然后相当随意地朝那口大釜之中扔东西，黑色的颗粒、草药的茎叶、暗红的果实、粘稠如唾沫的液体……

尼古拉经常向他吹嘘各种神秘世界的逸闻、知识，以前诺艾尔没当回事，认为是这个老家伙的疯言疯语。

直到目睹“死尸复活”事件之后，他才开始相信超凡力量的存在。

而那天晚上老炼金术师和异端审问官的对峙，勉强挽回了他在诺艾尔心中的形象，不至于一直是个不靠谱的老骗子。

在这些事情发生过后，其实诺艾尔就有了一些想法，只是还没有付诸行动的决心。

某种意义上，真剑格斗大会的压力也算是推了他一把。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全看命运的安排。

叹了口气，诺艾尔一屁股坐到扶手椅上，安静地看着尼古拉忙碌。

这个老家伙虽然表面看起来有些不耐烦，但实际上大概在为一个自愿上门的实验品而高兴……毕竟，鬼知道他说的改良有没有成功案例？

“我要是被你毒死……算了，稳妥起见，我们先找个实验品试试药？”

“已经试过了，没问题。”

“谁？”

“感谢善良且乐于助人的塞西尔小姐。”

诺艾尔瘪嘴，盯着毫无负疚感的老炼金术师，忍不住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我认为，以塞西尔小姐的状态，并不能代表普通人类。”

“巴特也试过了，它活得好好的。”

“你……早知道我会来？”

听到这句话，尼古拉身形一顿，转身看向诺艾尔。

他笑了，额头的皱纹拧在一起，胡子跟着嘴角一起上扬，浑浊灰暗的小眼睛里是一种先知般的睿智光芒。

诺艾尔沉默低下头，双手交叉托着下巴，陷入沉思……

药剂并不复杂，没等太久，尼古拉已经收火，摇动大釜将鲜红如血的药液倒入带导管的玻璃容器，进一步加热精炼。

最终，一份黏稠度略高的液体被盛放在黑色的陶碗中送到了诺艾尔面前。

诺艾尔静静盯着它，内心几经挣扎，对危险的警惕与灵魂深处的疯狂激烈交锋。

他不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

很多时候愿意尝试荒诞的东西，愿意追求危险的荣耀与胜利，愿意如赌徒般狂信自身的运气，甚至对自己的生命都不够重视。

诺艾尔依稀记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是指在出生以前。

但本质上他又是一个理智的人，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厌恶这种失控与疯狂，会冷静地克制自己，嗯……至于少部分时候，他沉浸其中。

“胜利属于我。”

默念了一句，诺艾尔端起陶碗一饮而尽。

炽热、辛辣、冰凉、苦涩的药液通过口腔，滑入食道。

他不清楚同一份液体为什么会带来这么多感触，但腹部没有异样的感觉，喝完之后，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诺艾尔看了一眼尼古拉，后者好像也有点错愕，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就这？”

说完，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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