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采露

暗道尽头是深不见底的阶梯，顺着往下，阴风嗖嗖直往裤脚里钻，梯子好像是圆的，绕着山体往下，通往未知。

        清池看不见，走的平稳，陈去就不同了，他的眼睛不适应黑暗，只能大着胆子扯住清池的衣摆下行，好在没有阻碍。

        下了大约半个时辰，他脚下的地突然变平了，前面的清池还在走，他也只能跟着他，走了小会儿又到了台阶，下面更冷几分，像是到了地底下下，四周还隐隐有水声传来，寂静中，惹得人耳呛发痒。

        又行了半个时辰，下面终于有了些亮光，可看着近实则很远，一步一阶走得腿发软，阶梯到头是一块空旷的平地，另一侧就是透着光的洞口，六尺高的洞口，一大片绿茵茵的草藤绕着墙边的荆棘垂下遮住洞门，只让丝丝光线钻入。

        清池撩开草藤走了出去，外面是一个山坡，山坡下是一片更低的树林，远处群山连绵，看不到人烟，要不是抬头就能看到了山顶上的屋子，陈去都要以为他们到了别的地方。

        “你以后就来这里取晨露。”清池闭上眼长吸了一口气，十分放松的样子。

        “以前是谁取的水？”陈去忍不住发问，他是真的好奇，既然喝水这么讲究，那谁来帮他取这些露水，难不成是他自己？

        刚想到这，清池便答道：“我自己。”

        陈去讶然，清池侧脸问道：“这般简单的事情，还能难倒我一个修炼者？”

        原来是运用气术，陈去无话可说，谁叫别人厉害呢……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去就起来了，到了夏季，太阳出来露水就会蒸发，他必须要早点起来去取露水，好在他这些日子每日打扫锻炼出一些速度，现在勉强可以做到无视压迫感，虽还不到轻便，但也不至于想刚开始被封了灵骨那样行动迟缓。

        洞里的路昨日走了一遍，今日就没那么害怕了，反正只要按着台阶的大小快速下脚就对了，陈去拎了两个茶壶一路眯着眼向下走，差不多一个时辰就到了昨日的洞口。

        天际微亮，山间还是昏暗的，依稀可见树枝草丛上挂着露珠，陈去弯着腰开始采露，这一低头再抬头，天边就已经升上了太阳，露珠也开始蒸发，而陈去手中的两个壶只装了半只壶，他下来时还想要将两个壶装满，看来还是他想的太多。

        寻不到露水，陈去只能再次原路返回，下来时眯着眼就可以，可上去就不行了，上面越来越黑，腿脚抬放之间花费不少力气，通常走上两步就要喘上两口，回到木屋花了差不多接近两个时辰，这一来一回三个竟是快到日中了。

        陈去回去的时候，清池也在木屋，他坐在桌边手里把玩着瓷杯，像是特意在等陈去手里的水，陈去顾不上喘气，先上去给他倒了一杯，清池送到嘴边浅尝一口，夸赞道：“真甜。”

        陈去将壶放下，身子一歪就躺倒在了地上，清池又拿了另外一个杯子倒了一杯，唤道：“尝尝吧。”

        陈去喘着粗气，他想说话，奈何一直喘不上气，最后只能摇了摇手表示拒绝，清池看不见，伸出手指将桌上的杯子推了推，再次劝道：“朝露甘甜，更甚美酒，试试。”

        陈去终于理顺了呼吸，他爬起身，没好气道：“神官大人这朝露你还是留着自己喝吧，我出去喝山泉水。”不待清池回应，陈去麻溜起身出去找水，好在正一院外面有口水缸，平日清扫用水都是从里面取，现在陈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从一旁捡起水瓢舀了一大勺咕噜噜的喝了下去。

        本来他也不觉得渴，只是清池喝水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渴了，一瓢水喝得肚子都撑了起来。

        他的午饭还是去百清院那边吃，不过几个时辰没见，小贵再见他时却露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追着他问东问西，十分关心，得知清池神官让他去取露水，顿时羡慕的不行，陈去的一腔抱怨就这般咽了回去。

        在无妄殿里他好像除了每日早起取露就没了其他事情做，这样算来，的确是比在百清院轻松许多，他现在每天的生活已经固定了，寅时起床去取露水，下午小贵有活的话他就去帮小贵，没活就缩在木屋里看温如故送的那些书。

        日子慢慢流逝，眨眼间已经过了一个月半，温如故和一月始终没再来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太忙了，温如故送的书早已经翻了好几遍。清池神官很少在木屋中，但只要一回来就回到木屋喝茶，没错，陈去现在还学会了煮茶，是从清池给他的书中学到的。

        另外的收获就是他现在的动作快了很多，那股压迫依旧在，但对陈去的影响不大了，也许是陈去习惯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他每日重复去山脚下取露水锻炼的成果，现在他早上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就能取满两壶露水，这种成就感可不是一般能获得的。

        日光灼热，烤的木头散发出一股怪味儿，陈去站在屋里担心着木屋会不会烧起来。

        这时，清池从殿后走上了游廊，陈去看得清楚，手脚麻溜的开始了煮茶，平日清池回来便会坐到桌边喝茶。

        可今日有些不同，清池进了木屋没有走到桌边，而是在屋里站着“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陈去，陈去有些疑惑，刚想提醒他自己在的时候，清池的目光放到角落的油灯上，他侧脸对着陈去说道：“拿上灯和翎扇给我下来。”说罢便钻进了窄门。

        陈去忙不迭回屋取了那把铁扇，又点燃油灯走进了暗道，这条路陈去走了无数，但还是第一次拿灯照着，和他想象中没有什么差别，不同的是这山洞，空旷巨大，仿佛将整座山体凿空了。

        山体内是一个像鸡蛋的空心，石梯的确是旋转的，围绕着山体向下，就算有灯照着同样看不到底，陈去都有些佩服自己，这一个月来，他都是这样摸着黑在这里面行走。

        很快，他们行到了半中的空地，凭这么多次的行走，陈去可以肯定这块空地是悬在山体中央的，上无可靠下无支撑，就凭着旁边的山体连接，顺着山体绕半圈就是继续向下的楼梯口，只是清池没有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挪到中央闭着眼像是在感受什么，陈去也不敢打扰，只能举着油灯在旁边等着。

        “就在这里。”清池睁开眼睛，抬手指向一个角落，说道：“将灯放下。”

        陈去依言将灯放了过去，清池用脚尖在地上划了划掀起衣摆就地坐了下去，又冲着陈去招呼道：“过来。”

        到了他跟前，陈去盯着他头顶觉得好像有些尴尬，便也跟着盘腿在他对面坐了下去。

        “不日我便回离开这里，你到时好自为之。”陈去刚坐稳，清池便开了口，陈去一楞，下意识问道：“你要去哪？”

        “离开这里，或者说离开你们这个世界。”清池目视前方，漆黑的眸子里映射出油灯摇曳的火苗。

        陈去的呼吸停了片刻，他眨了眨眼睛，惊愕道：“清池神官，你怎么知道自己要离开？你……”他不知该如何说了，该问他成仙了还是自知命不久矣。

        “离开之前，我会兑现我答应你的承诺，此后，你不必去取露了，待在这里好好修炼身法。”清池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我会教导你五日，五日后不管你的悟性如何我都不会再管。”

        陈去还沉浸在清池将要离开的震惊中，虽然这一个多月来他与清池的关系普通到不曾说话，但只要想到现在还在自己目前活生生的人将要在不久后离开，他便已经觉得无法接受。

        “清池神官，你如此年轻，怎么会呢？”陈去讷讷出声，他摇摇头还是无法相信。

        清池侧耳听了听，脸上的表情变得奇怪，陈去盯着他，眼里尽是无法言说的悲伤，清池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他一字一句道：“你不必惋惜，你若是修炼的好，我们还会再见的。”

        陈去明白了，听这意思那他便是成道成仙了，按民间的说法就是羽化，要到天上的，这样一想，陈去没那么难受了，成仙那是他想到不敢想的事情，清池神官既然能成仙，他应该替他高兴才是。

        “我教你的身法为攻，等你灵骨的禁制解开后借助气术力量，这套身法的作用才能发挥到最大。”清池闭眼缓缓说道，“运用时需心无旁骛，容纳自身气息做到融会贯通，你记住这句话。”

        陈去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然后回道：“好。”

        “起来。”清池突然起身，陈去急忙跟着爬起身，清池退后两步，提醒道：“接下来，我会把这套身法教给你，不管你以如何的方式，只要能躲过我的攻击，你就算胜了我。”

        说罢，不待陈去作答就闪身袭了过来，他的动作看着很慢，攻击时却很快，几乎来不及反应，陈去就被他一掌推了出去。

        说是一掌，但仔细看却不是，他的手指合并，攻击时用的是手指指骨的力量，双手在袖间游动让人看不清动作，不一会儿的时间，陈去就被袭击了数次。

        到最后，陈去也被打出了脾气，掏出那把铁扇抵挡，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本事，不大一会儿，他手中的铁扇就被打落了出去，而他自己也挨了无数下，要不是他的动作肉眼可见，陈去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用了气术。

        “起来！”

        清池严厉出声，他立在原地，除了衣角被染黑，整个人气定神闲，陈去捂着肚子在缩在墙角，身上的白衣变成了黑衣，他缓缓爬起身，忍不住哀求道：“清池神官，下手轻点行不行？”

        清池冲他招手，等陈去回去，抬手就是一掌，陈去撞到一侧的石梯上又滚了下来，山体内回荡着陈去的惨叫声。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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