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芸娘

朝日新尘，檐角小灯，穿着灰白小褂的男孩扶着门眼巴巴地望着街口。

        陈去进屋的时候，那孩子已经藏到了木桌下面，眼里满是胆怯害怕。

        “来来来。”芸娘放下东西上前将孩子抱了出来，她拍着孩子的后背，轻声说道：“堂堂，快叫叔叔。”

        孩子将头埋到她的胸口，明显是怕生。

        芸娘继续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一边冲着陈去笑着，许是气氛太过安静，她笑着解释道：“五岁了，出门少所以怕生。”

        陈去笑着点头，他倒是没想到芸娘居然都有这么大的孩子了。

        “你就住这间屋吧。”

        芸娘突然回神，带着他往屋后走，那是一间昏暗逼仄的屋子，就算没有光，也能看到那满屋的灰尘。

        “这是孩子他爷的屋子，后来没人住了，你别嫌弃。”芸娘继续拍着孩子的后背，她本是不想把他带回来的，可他帮了自己，又无家可归，也只能先留他住一晚了。

        “谢谢芸姑娘。”

        陈去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不是没吃过苦，现在还有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很满足了。

        听见他这样称呼自己，芸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见陈去疑惑，她忙摇摇头，顿了顿才说道：“先生，我本姓张，不过，你怎么叫都好。”

        “好，那我就叫你芸娘吧。”

        似乎是担心什么，芸娘简单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独留陈去在屋里思索该怎么睡觉。

        房里是有床的，却没有被子，想了片刻，陈去脱了西装外套用包袱把床上的灰擦了擦，便直接躺了下去。

        虽是睡觉，但陈去已经习惯了进到灵骨地中养神，来到属于自己的木屋，躺到那张木床上，他好像真的睡着了，却又好像做梦了。

        周围的一切变得似梦似幻，光怪陆离。

        他看见了姜川，还看见了清池，除此，还有那个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林曲。

        周围忽然寂静，一股风吹过带着陈去的灵魂向远处飘去。

        眼前光斑游动，陈去看见一条深绿色的布从他鼻尖上抚过，眼前的景象恍然清晰，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阿川，我说的你都明白吗？”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陈去侧脸看去，那个长得和自己相同的西装男人坐在窗边，他对面坐着穿白裙子的姜川，两人好似起了什么争执。姜川蹙着眉头盯着他，肯定道：“林曲，你想骗我！”

        再次看见她的脸，陈去忙不迭挤了过去，可不知为什么，他的手始终触碰不到她。

        “我没有骗你。”

        林曲伸出手指推了推眼镜，似笑非笑道：“一切都是假的，不是我骗你，是你自己骗了自己。”

        姜川摇头，她不理解，她伸手抓住他的手，急道：“你要做什么，你到底怎么了？”

        林曲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许久，他抽回手，近似冷漠般说道：“阿川，一切都会过去的，你相信我，我们之间的结果总是不会改变，至少我现在已经学会了放弃。”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姜川抿着嘴，僵持许久，她拿起包离开，却又突然回头说道：“林曲，我不管你发什么疯，我会在那天等你，一直等你。”

        话落，她踩着小步快速跑开了，林曲站起身盯着她的背影，忽地苦笑，自言自语道：“等不到，我们都等不到。”

        陈去听得满头雾水，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面镜子，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对着他打了一个响指，随即，镜子破碎，陈去再次陷入幻象。

        像是落到了棉花中，身上没了反抗的力气。

        不知过了多久，陈去终于感觉到了手脚的存在，他蓦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已经从灵骨地里出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灵骨地是他的气息空间，他在其中应该是不会受干扰的，可这次他居然在无意识的情况上被推了出来，难道是因为那个梦？

        他坐起身看着门缝透出的光，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颗尘埃，无数谜团环绕四周，而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

        门外光线突然一暗，接着便响起了敲门声，是芸娘。

        陈去起身穿好衣服才去拉开了门，比起昨夜的防备，芸娘今日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些，她手里端着一碗菜粥，温柔说道：“先生，我还没出去买菜，家里没什么吃的，这是昨天剩的粥，你先喝点吧。”

        陈去手忙脚乱地接住碗，又想到既然没吃的，他一个大男人肯定不能抢孤儿寡母的吃的，他又将碗塞了回去，摆摆手道：“我不饿，先给孩子吃吧。”

        许是看出他是真心的，芸娘也不再推辞，接了碗又走开了。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艳阳压人，可能是临街，外面十分吵闹。

        穿过窄道就是前屋，有三间屋，一间装着木门应该是芸娘的寝房，另外两间只挂了蓝布帘子，应该是厨房之类的屋子。

        陈去在前屋转了一圈不敢乱走，好在芸娘很快从房间里出来了，一手端着碗一手拉着那个叫堂堂的男孩。

        见陈去笔直地站在屋里，芸娘忍不住笑了笑，拿着碗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又端着两盆热水出来了。

        “先生，洗洗脸吧。”

        芸娘将水放到桌上又去给孩子洗漱，陈去下意识就要拒绝，又想到自己的确没洗脸，说不定眼屎都还挂在眼角，便过去认真洗了把脸。

        男孩愣愣地看着陈去，眼里没了害怕只有好奇。

        陈去与小孩子相处的不多，特别是如此安静的孩子，见他盯着自己陈去十分无措，便转过身假装打量起屋里。

        “爹……爹爹。”

        男孩突然抬手指着陈去，芸娘赶紧按下他的手，轻声解释道：“叔叔，不是爹爹，是叔叔。”

        陈去转过身的时候刚好看见此幕，不禁有些心酸。

        “先生，你别介意，孩子不懂事。”芸娘有些窘迫，瞪着眼睛假意吓唬孩子，孩子皱着眉头就要哭，陈去赶紧抢话道：“我叫陈去，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吧。”

        “好，陈先生。”

        芸娘没有在意，低着头整理起孩子身上的衣服。

        气氛实在尴尬，陈去清了清嗓子，率先说道：“芸娘，谢谢你昨晚的馄饨，也谢谢你收留我，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着，陈去刚要回去拿包袱，没想到芸娘站起身唤道：“陈先生，如果你不嫌弃，就先在这儿留下，等你……有了去处再离开也不迟。”

        说完这话，芸娘又有些后悔，她刚才只是觉得他不像是坏人，可现在一想，她们孤儿寡母两人收留一个年轻男人，特别他那般厉害的身手，万一要对她们母子做些什么，那她就真是引狼入室了。

        陈去看出她的懊恼，所以并未回应，径直回去取了包袱，就在他要开门离开的时候，那男孩突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朝着陈去伸出手，芸娘按都按不住他。

        孩子从芸娘的怀中挣脱跑到陈去脚下一把就抱住了他的小腿，也不说话，就只是哭闹不止。

        见此，芸娘侧过脸落了眼泪，这让本就无措的陈去更加尴尬，他没法安慰芸娘，便弯腰将孩子抱到了怀里，说来也怪，孩子抱着他的脖子就不哭了，眨着眼泪汪汪的大眼睛盯着陈去的脸，像是在确定他是不是自己的爹爹。

        “不好意思。”

        芸娘极力压制下自己的情绪，不待陈去答复，她突然丢下一句出门买菜就开门走了，留屋里的陈去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看着这小娃娃，陈去又笑了，他蹭了蹭孩子的头顶，自问自答道：“你娘肯定觉得叔叔是大好人对吧，不然为什么把你留给我……”

        附近应该就有菜市，芸娘出去没一会儿就带回了满满一菜篮的东西，她进屋没有说话，径直钻进了后面的厨房忙活去了，陈去自然是接下了看孩子的任务。

        “你叫堂堂？你姓什么啊？”陈去抱着孩子坐到桌边逗起他。

        孩子也不怕生了，转着眼珠打量着陈去的脸，听到问话楞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陈去笑了，堂堂看见他笑，也跟着弯了眉眼，小手摩挲着陈去的衣襟，陈去任由他玩着，冰冷的心融化了不少，他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孩子，看着他粉嘟嘟的小脸，陈去想起他和姜川，若是没有那些事情，他们说不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姜川相貌出尘，他的相貌也不差，生出的娃娃一定比年画上的福娃还好看。

        “爹……爹爹。”

        堂堂轻轻扯着他的衣领，头一歪靠在陈去的肩膀上，他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这般被盯着，再冷硬的心肠也会柔软的。

        陈去学着芸娘的动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随口应道：“叔叔在，叔叔在……”

        芸娘刚好端着菜出来，见到此幕，鼻腔又是一阵酸涩，自从孩子他爹一去不回后，堂堂除了她谁也不亲近，可她又不能时时陪在他身边，慢慢的，堂堂越来越沉默，就连对她这个当娘的也不肯多说两句，她真怕他以后一直这样，现在看见他愿意亲近陌生人，自然是高兴的。

        见芸娘出来，陈去连忙起身帮忙，芸娘避开他的手将菜放到了桌上，转身又进了厨房，陈去看出她不想和自己说话，只能将话收了回去。

        不大一会儿，饭菜都端上了桌，一个素菜一个荤菜，伙食已经很好了。

        “堂堂，过来，到娘这边来。”

        芸娘将饭盛好唤过了孩子，堂堂也是懂事的，小手捏着筷子就开始吃饭，芸娘并未多话，给孩子夹了菜自己也端起了碗。

        陈去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刚想说话，没想到芸娘抢先开口道：“先生，先吃饭吧。”

        “好。”

        陈去也懒得矫情，端起翻快速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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