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江山雪（一）

江家是定州边上一个小城的小修仙家族。在这座小城中还有很多修仙家族，江家只是这座小城里面最末流的修真仙家族之一。而江蕊是江家家主意外与家中婢女所生的下的庶女，或许在凡人眼里，她是修仙家族的小姐，前程似锦。然而在修真界中，江蕊却是末流小城的末流家族中末流地位的人生下的几乎毫无天赋的废物。
  是末流中的末流。
  所以她与普通的大小姐不一样，没有什么天赋的她，不但没有下人伺候，反而是需要自己做一些活来维持生计的。江蕊的活计就是送药，从城门外的药材批发商手里拿了药材送到江家的各种铺子里。
  有些药材精贵，挑选分发的时候都需要有一丝灵气在边上护着，这活计普通的下人还做不来，江家的修士们自然不屑于做杂活，于是有一点点修炼天赋的江蕊哪怕仅仅是最佳的人选。
  这活计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江蕊后来想，大概她这辈子最大的价值就是在这了。
  谢家的家主突破金丹期了、谢家的二少有很好的修炼天赋，谢家的三少才年纪轻轻就样貌惊艳……这些城里面极为重要的事情一件一件从耳边穿过。明明就在她的身边，却又遥不可及。
  谢家可是这座小城的守护神，谢家主与谢夫人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模范夫妻。那样高贵的人，怎么会与她这样仅仅活着都要费尽全部心思的人有所交集？
  原本是这样的，直到那天清晨。她跟往常一样去拿药，却遇到了最不可能与她有交集的人。
  那天清晨，阳光被乌云遮住。雨打屋檐，雷声翻滚，雨点子冲刷后的泥腥味让人安逸得想躲在被窝。江蕊却一大早只披着一件蓑衣，脚踩在泥泞的路上，一路小跑。
  终于远远望到了城门，江蕊松一口气，缓了缓呼吸走到城门下躲雨。
  昨日江家的掌事专门找她说了，今日会有一批药材从南边的城送来，这批药材是江家接到的一个大单子，如果今天没有等到这批药材，那么江家的这个大单子就会黄了。之前只要是雨雪天气，城门口送药的人都会早早回去，所以江蕊一大早就从江府里跑出来，只是为了能不错过送药的人。
  可是江蕊站在城门下，从黑漆漆的雨天等到太阳升起，又从太阳被云遮住等到再次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也没等到送隔壁南城送药的人。
  她抱着半干的蓑衣靠在湿凉的墙上仰起了头，眼睛眨了又眨，最终也没能阻止泪水滑落下来。雨下得越来越大，雨声也越来越大。江蕊仗着有雨声可以掩盖，先是小声啜泣，吸了几下鼻子后终于忍不住抱着自己嚎啕大哭起来。
  等会回去肯定要再湿一次衣服。没拿到药材，一定会黄了单子，自己和母亲又要挨骂，一定是她起得晚了错过送药的人，可她明明已经起的够早了。雨水好冷，她好想回去睡觉，她好困……为什么她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了，却还是有一个又一个的不顺让她难过？
  在人人可以欺负她的江家，眼泪只会化作别人攻击她和母亲的武器，所以她不敢哭。只有在远离江家的城门边上，在足以掩盖哭声的雨声中，她才可以自由的哭泣。
  然而这样的自由却很快被人打断。
  “喂，你怎么了？是被我爹训了吗？”
  一个好听的少年声伴随着马匹不耐烦的踩地声冲进了江蕊的耳中。江蕊哭泣的动作一顿，尴尬和羞耻的情绪涌上心头，臊得她脸烫。
  她本来将脸埋入膝中，不敢抬起头来看声的来源。然而那道声音却一直喋喋不休——
  “男子汉大丈夫，你既然在我爹手下办事，被训了就被训了，哭什么啊？看你没伤着哪里，被训总好过挨几下皮肉之苦。你这都算是好的了，我爹揍起我来都拿柳条抽的我满屋跑，你也太脆弱了吧？”
  城墙是谢家主的管辖范围内，城中的敬重又信任谢毅，经常送自家孩子来城墙这边锻炼，因此城门总有小屁孩被训哭然后闹着说要回家的场面。谢长安乍一看见江蕊在哭，顺理成章的以为又是一个被他老爸训哭的倒霉蛋。
  江蕊有些脸热的抬起头，看见的就是马背上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他全身还没马脖子高，可是他背后是透过云层的阳光，在他鲜艳的红衣上镀了一层金。所谓鲜衣怒马莫过于如此吧，少年只是普通的垂眸看向他，可在江蕊眼中却像是神明睁眼，终于看见了茫茫众生中的她。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江蕊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不用猜测，在城中这样的样貌，这个年龄的人只有一个。
  谢长安见江蕊抬头，小小的眉毛挑起，忽然一声轻笑。
  “原来竟然是个女孩子？”
  江蕊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谢长安之前安慰她的话，有些结巴的解释起来：“不、不是的，我并不是被谢家主训斥，我，我就是……”
  谢长安毫无风度的打断她：“那你为什么哭那么惨？”
  江蕊支支吾吾的说出了原因。刚开始有些说不出口，但少年给人一种安心的魔力，让她越说越顺，最终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
  “原来是这样。”谢长安眉毛拧成一团，有些困惑：“那个人我也经常见到，不过我一大早就在这里，并没有看见你说的卖药人，说不定是因为下雨天根本就没来吧？”
  原来不是她的错。江蕊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纠结起来——无论如何，江家的这个大单子是肯定黄了的，掌事的还是会迁怒她。
  江蕊纠结，谢长安却展颜一笑，他拉了拉缰绳，安抚一下身下的马，朝着江蕊炫耀道：“不就是南边那座城吗？我骑着马很快就能过去再回来，有它在，也没多远啊。”
  江蕊闻言心中一动，不敢抬头，捏着衣角，壮着胆子问道：“那，你可以带我一程吗？”
  谢长安身形一僵，有些犯难，他抱着下巴纠结许久，诚实道：“其实，这匹马是我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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