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出于对纳兰明珠智慧和喜好的信任，大福晋答应出资，哪怕她清楚，出海是违背大清律法的。

        夺嫡这样要命的事她们家爷都敢干，出海又算得了什么呢。

        已经搬到自己院中独自居住的弘昱，错过了第一手的消息，浑然不知阿玛和额娘已经先他一步迈向了出海大业，而他才只是开始探索脚下的京城。

        秋天，不冷不热，适合逛京城。可惜的是，皇祖父回京后，阿玛便不敢擅离职守了，从前住在宫中时，阿玛中午还会回家用顿午膳，但如今他们搬出来了，阿玛连中午回趟家的功夫都没了，除了休沐的日子，弘昱只能在天色暗下来之后才能见到阿玛。

        见不到阿玛，额娘倒是有空闲，只是规矩不许，不许女眷抛头露面，去街上闲逛，而这世道阿玛能违背规矩，额娘就不成了。

        弘昱也不是非要大人陪着不可，没有阿玛和额娘，还有侍卫和太监，额娘迫于规矩去不得，但他还能带着四个姐姐，虽都是女子，可皇家的孙女和儿媳还是不一样的。

        大格格今年已经十周岁了，已经是半大的姑娘了，放到寻常人家，再过三四年就该议亲了，而在皇家，宫中公主们出嫁的年纪普遍都晚，嫁给谁、什么时候嫁都是皇上说了算。

        按道理，大福晋该拦着的，几个小女儿也就算了，大格格已经到了该留在家中待嫁的年纪。

        但她舍不得，姑娘家最轻松自在的时光便是未出嫁的那几年了，如今她们家爷地位显赫，几个孩子亦不曾吃什么苦头，但等到太子上位，或是除了她们家爷以外的任何一位皇子上位，那她们家的苦日子可就来了，尤其是出了嫁的女儿，嫁在京城还好，还能看顾一二，若是嫁到了草原，一旦爷失了势，女儿被搓磨，她们都使不上劲儿。

        “过几日再去，我让绣房给你们几个做身男衣，在外面行走还是扮作男子更为方便。”大福晋摸了摸长女的辫子，趁着爷如今有权有势，孩子们就过得恣意些吧。

        大格格先是欢喜，片刻后又忍不住问道：“可以吗，会不会被人发现，给阿玛带来麻烦？”

        “你阿玛不怕这点儿麻烦，要相信你阿玛。”

        虽然让几个女儿扮作男子，但大福晋也没打算让几个女儿瞒着身份，外出时腰间总要系上代表皇室的黄带子，免得被不识人的宵小欺负了去。

        “对，要相信阿玛。”弘昱在一旁赞同道。

        阿玛将来或许护不住儿女，但如今肯定能护得住。

        大格格点了点头，满心信赖：“我当然相信阿玛。”

        这天下没什么事情是阿玛做不到的，阿玛是天底下最英勇、最厉害的人。

        和大格格一样，二格格、三格格和四格格内心最崇拜和相信的人便是阿玛，阿玛第一，额娘第二。

        “我们和阿昱一起去街上，也好照看他，不过阿昱出了门以后，你就要喊我二哥了，而不是二姐姐。”

        二格格说着，便忍不住挺了挺胸膛，她也做一回男子。

        “阿昱先喊声三哥来听听！”

        “喊四哥，喊四哥！”

        弘昱被几个姐姐团团围住，有一种在玩过家家的错觉，算了，就当哄孩子了。

        “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小弟这厢有礼了。”弘昱边说着，边模仿古装剧里看过的作揖礼，就算是过家家，也没敷衍。

        “阿昱好乖啊。”

        二格格忍不住捏了捏弟弟的小脸，胖了以后，捏起来软乎乎的，让人捏了还想捏，揉还想揉。

        二格格带头，姐妹们抢着上手，捏捏脸，摸摸头。

        姐姐们下手都知道轻重，并不会弄疼他，弘昱也不躲，最小的姐姐今年只有六岁，放到后世，还是个一年级的小朋友，他站在这里真的是在哄小学生玩。

        不光哄她们玩儿，还带她们习武，阿玛给他请来了在战场上立过功的拳脚师傅，他在课上学完，下课再带着姐姐们一块练。

        他哄着姐姐们练拳脚功夫，姐姐们大概也是在哄着他玩儿，不过谁哄谁无所谓了，学到拳脚就行，教完姐姐们他们几个再一起缠着额娘，一起教额娘练习拳脚，为将来跑路做准备。

        大福晋在一旁看着并不阻止，有阿昱的这两年里，几个女儿，尤其是长女和次女，反倒比从前更活泼了，她也一样。

        几个孩子出府游玩毕竟不是小事儿，大福晋虽然同意了，但也要告诉爷，安排哪些侍卫跟着，还得由爷来拿主意。

        “让他们姐弟几个自己出府去玩儿？那还念不念书了？”直郡王第一反应是不同意，坚决不能同意，“他们若是想出府游玩儿，休沐日我带他们去就是了。”

        大福晋手拿木梳，慢慢给爷通着头发：“也没说不念书，上午念书，下午再出府，阿昱还不到三岁，如今念书早了些，你也不怕把孩子拘急了，他那犟脾气和你一模一样，急起来你也别想安安生生的出门上朝了。”

        儿子哭闹不讲理的本事，直郡王是领教过的，如今想起来还有些发怵，可正是因为如此才要多读书，多拘一拘，磨磨性子。

        “读书使人知礼，书读的多了，他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胡闹了。”

        假哭真闹，抱大腿不撒手，他幼时都没有阿昱这样闹腾，也没听说过哪家的孩子如此。

        “还不是爷惯的，爷疼他，舍不得罚他，他自然和爷亲近，不怕爷，还敢闹爷。”

        “这也叫亲近？”直郡王忍不住皱眉，都不用现在，他小时候敢这么‘亲近’皇阿玛，怕是都免不了一顿打，不打板子，也是要打手心的。

        “这怎么不算亲近，小孩只有在亲近之人面前才敢闹腾。”大福晋面不改色地道，虽然被儿子这样‘亲近’的人只有爷。

        “行吧。”直郡王也一直都觉得儿子跟他亲，只是格外闹腾，格外的喜欢从他手里抠银子。

        话扯远了，直郡王主要还是不放心几个小孩儿出去：“没有长辈看着，侍卫安排的再多，也不敢管着他们，阿昱你是知道的，在宫里住着的时候闹着要出宫，去了街上说不准还会闹着出京，侍卫怎么管得了他。”

        他这个当阿玛的都管不住，还能指望府上的侍卫。

        “说的也是。”大福晋没把爷说服，自己反倒快被说服了，闹着出京这种事儿，阿昱确实做得出来。

        在城内去哪儿都安全，可要出了城，光十几二十几个侍卫护着可不够，万一被反清复明之人盯上了，那可就危险了。

        要管得住阿昱，侍卫还真不成，就是爷身边的太监总管去都办不到。

        “不如让我阿玛去照看几个孩子？”

        “岳丈大人？”直郡王抿了抿唇，没答应，也没反对，“我有段时间没见过岳丈大人了，改日去瞧瞧他。”

        也看看老岳丈适不适合带孩子，毕竟已经被罢官十年之久了，若是想开了还好，若还是沉湎在不被罢官的痛苦当中，那他自然不放心将自己的孩子交给老岳丈照顾。

        说起来也是皇阿玛偏心，十年前的那桩旧案，纳兰明珠才是一切的主谋，是结党营私的党魁，但纳兰明珠并没有被皇阿玛彻底厌弃，还在御前行走，只是不在内阁了而已，反观他的老岳丈，当时的吏部尚书科尔坤直接被解任，从此就消失在了朝堂，只能在家中做老太爷。

        纳兰明珠虽然后来投靠了他，但在这件事情上，他还挺为岳丈大人抱屈的。

        大福晋没再开口劝说，她比爷还要看重几个儿女，儿女在心中的地位远高于娘家，她已经有十多年没见过阿玛了，不知道被罢官十年之久的阿玛是否还像她记忆当中的那样英明神武。

        直郡王府的小阿哥、小格格们等着，盼着，二格格甚至带着两个妹妹一天去一次绣房，但绣娘们得了福晋的吩咐，并不敢全速绣制，而是放缓了速度，等着福晋的消息，而福晋也在等着爷的消息。

        直郡王没往伊尔根觉罗府上递拜帖，而是打了个突然袭击，傍晚下了衙门便直奔老丈人府上，因此跑了个空，老岳丈不在府上，跑城外庄子上打猎去了。

        好家伙，看来身子骨不错，也很有精神嘛。

        “福晋惦念岳丈大人，上次府上请客温席，也未见岳丈大人前来赴宴，本王今日特来瞧瞧。”

        直郡王大驾光临，除了老太爷，府里的主子都出来迎了，郡王福晋是老太爷的嫡长女，家里头还有三个嫡出的弟弟，其中最出息的是老二，官途比当年的科尔坤还要顺利，如今已经是大理寺二品卿正了，和直郡王来往最多的也是老二，不过在府里出面待客的还得是老大。

        “家父前些日子去了庄子上，明日便能回，既然福晋惦念，那过几日，家父家母便去府上探望福晋。”

        光福晋看可不成，不亲自考察，直郡王又怎么能放心把孩子交给岳丈照看呢。

        “等休沐日吧，休沐日本王也在府中，正好接待岳丈大人。”

        岳丈曾经官至吏部尚书，还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无论是读书，还是为官之道，教几个孩子都绰绰有余了，前提是他这位老岳丈心气儿还在，没有沉湎在不能重返官场的悲痛当中。

        直郡王一口气将时间支到了休沐日，而现在距离休沐日还有整整六日，大福晋得了消息，只能让绣房再缓一缓，免得几个小家伙来闹，尤其是阿昱，还在不知道要面子的年纪。

        弘昱还真没想着闹腾，毕竟在非休沐日，他白天是很难见到阿玛的，阿玛和额娘在他这儿待遇可不一样的，并非他偏心眼儿，只是这世道女子要弱势很多，他在阿玛跟前是熊孩子，到额娘那里就熊不起来了。

        直郡王则跟儿子相反，在皇阿玛面前，他就算满肚子委屈，也会收敛一点儿，不然他早就不知道跟太子动手多少次了，可到了额娘跟前，便什么都能说了

        譬如即将到来的颁金节，额娘问到弘昱，他实话实说，不敢带这小子进来，阿昱不懂皇权威严，也分不清众人的立场，之前敢在殿上亲太子，若是在皇阿玛面前再来一回，他都不知该如何收场。

        前脚拒绝了额娘，后脚皇阿玛问起，他既不能说怕儿子不明立场再亲了太子，也不能拿儿子的身体当借口，皇阿玛要查阿昱的脉案很容易，做不了假，小家伙这半年养的白白胖胖，哪里还有早产儿的样子。说儿子性格羞涩，那就更不成了，拜老三那篇文章所赐，如今大清认字的人都知道他儿子众目睽睽之下亲太子了。

        真话不能说，假话说不了，直郡王只能捏着鼻子应下来，答应了颁金节那日带儿子进宫来过节，大不了回去好好教，拿银子哄着总能让这小家伙听话。

        直郡王抽不出功夫来教儿子，只能交代给福晋和……岳丈大人。

        是的，他的老岳父科尔坤心气儿还没有被磨光，虽然比同龄人苍老不少，但骑得了马，拉得开弓，精神矍铄，而且看着很是威严，大概是这十年里不好过，科尔坤眉心有着展不开的皱褶，看上去永远眉头紧锁，又留着长长的胡须，脸晒得比炭都黑，很适合吓唬小孩。

        小孩们站成一排，向外祖父行晚辈礼，科尔坤却错开半个身子，不肯受礼。

        “使不得，使不得。”科尔坤看着外孙，一双眼睛亮得发光，若不是肤色黑，可能会被众人看到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他是进士出身，在满人当中学问算是不错的，只是放到汉人当中就不拔尖儿了，所以没被万岁爷挑到尚书房教书，这也算是他的一大遗憾。

        被罢官十年，如今能被直郡王选来照料小皇孙，也算是圆了当初的遗憾吧。

        万一他这个女婿真能扳倒太子上位，那他不光是国丈，还亲自教养了大清皇室的嫡长子，这是何等的荣耀，被罢官在家的耻辱也就能被抹消掉了。

        把几个孩子打发走，直郡王夫妇认真交代。

        “几个格格都做男儿打扮，不必拘束她们，您就把她们当外孙看。”

        科尔坤点头应下，但也知道假的真不了，外孙女和外孙还是不一样的，总不能带着外孙女儿去看戏听曲吧。

        “阿昱比较闹腾，女儿和爷都狠不下心来管教，还希望您能多教教他，过些日子就是颁金节了，阿昱到时候也要进宫，您这段时间多教他些规矩。”

        科尔坤教过儿子，也教过孙子，依照他的经验，棍棒底下出孝子，但皇孙他是不能打的。

        “都说隔辈亲，老夫也狠不下心。”

        直郡王给老丈人支招：“不用打骂，也不能哄，这孩子软硬不吃，只有银子对他管用，你得拿银子让他听话。”

        不能让老丈人还往里倒贴银子，但这钱他不能给，给了那是看不起伊尔根觉罗氏，得让福晋单独给。

        拿银子哄孩子，这还是科尔坤第一次听说，看来王爷和福晋对小皇孙的确很是疼爱，舍不得责罚。

        两岁多的小娃娃，哪怕出身皇家，这个年岁也长不出多少心眼儿，科尔坤不能让女儿唯一的儿子被溺爱得不成器。

        他不打不骂，也照样能把这个孩子教成才。

        弘昱想象中的逛京城：去街市、吃小吃、看古代建筑，赏古代人文。

        而事实上，外祖父直接将他们带到了家中，头半个时辰认人，外祖母、舅舅们、舅母们、表兄弟姐妹们，然后便被带到族学当中，和姐姐们、表兄弟姐妹们，以及伊尔根觉罗氏族中的小孩们一起听外祖父讲史，准确的说应该是讲历史小故事。

        囊萤映月，凿壁偷光，程门立雪，闻鸡起舞，王冕放牛听讲，宋濂踏雪求师……

        平心而论，外祖父显然是做足了准备的，讲的故事能让他这个文言文的文盲听得懂，而且颇有趣味，甚至还模仿了不同的声音，连鸡鸣声和牛叫声都有，也难怪屋子里的其他小孩都听得颇为认真，也包括他的姐姐们。

        一个头发花白，胡子也花白的老人家，在上面如此认真卖力，这人还是他的外祖父，弘昱没忍心打断，但他是出府来玩儿的，不是换个地方上课。

        所以眼看外祖父在讲了几个求学故事还打算继续讲下去后，弘昱果断接着尿遁的理由溜了，逛不成京城，逛一逛额娘长大的地方也成，不知道额娘从前住的院落是哪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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