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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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近午,江停云一边坐在大堂里吃着小笼包、一边听着隔壁桌的客人议论纷纷。
陵郡今日的气氛异常紧张,州牧一早下了封城令,如今的陵郡城连只鸟儿都不许放出。酒楼门口的大街上时不时走过一队神色异常肃杀的军士,行人不敢在外逗留,街上一反热闹非凡的常态,显得十分寂静。
开源酒楼内的人倒是不见少,有消息灵通的人士正在向身旁的人半遮半掩地透露消息,神态和动作都十分矜持,内容却是相当惊人。
“都知道大公子昨夜去了哪里逍遥吧?今天早上,大公子的小厮在那处等了许久没等到他,一路寻回他的府邸,却看见他正坐在正堂里,脸色很不好看。”
“小厮以为大公子生了他气,屏气上前请安,大公子却不应他。小厮奇怪呀,上前一看,却把他吓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当场连滚带爬地跑出屋子,一路滚到了州牧衙门。”
那人想是有些说书的天赋,一段话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当时就在现场似的。连江停云都有些听住了,小笼包也忘了吃,伸长了耳朵听他接下来的话。
“州牧大人正在处理政务,见这小厮滚进来,不耐烦道:‘没什么急事,便在外面等着吧。’那小厮哭道:‘老爷!老爷!您去看看公子吧!公子他……’州牧大吃一惊,赶忙赶到大公子的府邸,上前一看。”
他忽然戛然而止,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享受够了众人焦急的催促,吊足了胃口,才满意地开口道:“大公子竟然不知何时已被人扭断了脖子,断了气啦!”
大堂中的一角霎时一片哗然。
江停云悬在半空许久的包子终于塞进了嘴里。看来这位消息灵通人士确实有些门路,情况说得大差不差。谢寻昨夜带她回了客栈,又折回巷子,把韩承业的尸首送回了他的府邸。
巷子离快雪阁太近,可能会给他们带来麻烦。虽说仵作也能看出韩府不是第一现场,但多少能混淆一下目光。古代又没有指纹提取和dna验证技术,谢寻还是颇为安全的。
又有食客催问那人还有什么消息,他故作高深地拿乔了一番,才又说道:“州牧夫人听说了此事,立时哭得昏死过去。韩州牧政务也不处理了,专盯着这件事彻查。这不一个时辰前,就把那位红香馆的莹莹姑娘请进衙门了。”
江停云吃饭的手又停下了。韩承业死在他定下的三日之期前夜,不论这件事跟那位红香馆的莹莹姑娘有没有关系,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若是放在平时,韩州牧知晓了此事,只会责罚韩承业的荒唐。可如今他荒唐的混账儿子死了,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变成不讲道理的苦主,让明明是受害者的莹莹姑娘因此吃苦,甚至给韩承业赔命。
谢寻伸出食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提醒她道:“粥要凉了。”
江停云回过神,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眉心,拿起勺子来喝粥。她年纪小,还是长身体的时候,绷着精神熬了一夜便觉得有些受不了,明明睡到快中午才起床,却仍是没有恢复过来。谢寻明明比她睡得更少,人却是神采奕奕的样子,叫她好生羡慕。
二人吃完了饭,正准备回房间再休息一会儿,却见一队本该路过开源酒楼的军士径直走了进来。瞧见这一群煞神,原本人声鼎沸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为首的人走向柜台之后的掌柜,一番低声交谈后,掌柜招手唤来了昨天傍晚当班的小二,那小二在大堂中张望片刻,朝着江停云和谢寻所在的方向示意。
江停云见状,又重新坐了回去。一个上午的时间,查到了昨夜去过快雪阁的人,韩州牧果然能干。隔壁桌方才还眉飞色舞的消息人士瞧见这队军士,已是吓得缩起了脖子,这会儿见他们朝这个方向走来,更是面如土色。
那队军士走到江停云和谢寻面前,为首之人扶着刀,肃容问道:“你二人昨夜去过快雪阁?”
谢寻起身,一副紧张的样子,拱手道:“军爷,我们是路过的行商,昨夜去快雪阁开开眼界,没做什么败法乱纪之事啊。我等都是守法良民,请军爷您明鉴。”
那军士不耐烦道:“你有没有败法乱纪,到了衙门,自会分晓。你二人如今牵涉到了楚州要案,跟我走一趟吧。”
“这……”谢寻眼珠子一转,稍稍侧身,挡住了大堂众人暗暗窥探的目光,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塞进那军士手中,凑到军士身边压低了声音道:“不知我们牵涉进了什么要案,还请军爷解惑。”
那军士一掂,感受到了银子的分量,神色立刻好看了不少,也学着谢寻的样子压低声音,推心置腹道:“这位兄弟,不是我不够意思,实在是兹事体大。州牧大人发了大脾气,我们也小心伺候着呢。我只能说,你们昨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还是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我醒得。”谢寻忙赔笑道,“多谢您。”
他又朝那军士手中塞了一锭银子,口中道:“一点心意,不成敬意,各位爷奔波了一上午,我请诸位喝茶,去去疲气。我和我兄弟,还仰仗您多照应。”
那军士的笑容更诚挚了,如同一朵泡开了的菊花茶,笑着应道:“这是自然。”说罢便带着江停云和谢寻两兄弟,迎着大堂中人闪烁的目光,走出酒楼,向着州牧衙门前去。
……
江停云和谢寻没有被带上公堂。
州牧家的公子被人扭断了脖子,这是丑闻,并不适合公开审理。州牧府后宅如今正莺莺燕燕,除了红香馆的莹莹姑娘,整个快雪阁的姑娘都被请了来。
其中还有位姑娘伤痕累累,一脸憔悴,脸上和颈上覆着的厚厚一层脂粉也遮不住她的伤口,正是昨夜侍候韩承业的那位,如今也强撑着被架过来。她是昨夜最后一个与韩承业相处的人,受到了重点审讯。
韩州牧满身隐而不发的暴躁,审讯进行到现在,仍旧是没有一点眉目。韩承业出了快雪阁后,一直到小厮在府中发现尸体,期间竟没有一个人见过他。他究竟是如何被人扭断了脖子,又是怎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府邸中,一切都掩藏在迷雾之中,看不清楚。
见到军士带着江停云和谢寻进来,他皱着眉头看着整理出来的口供,半晌才问道:“你们昨夜在快雪阁?”
谢寻拱手行礼道:“回老父母,正是。我二人乃是路过陵郡的行商,听说此地繁华,特意去快雪阁见见世面。”称赞他治下繁华,不着痕迹地抬了韩州牧一手。
韩州牧接过幕僚递来的二人资料,他们确实是要前往容郡的行商,手续齐全,背景清白。他又问道:“你们在快雪阁中做了什么,又是何时离开的?”
谢寻回道:“只是喝酒听曲,没有逗留太久,亥初便离开了。”
昨夜为他们弹奏琵琶的清倌人被叫了出来,她看着江停云二人辨认片刻,才跪下对韩州牧说:“回青天老爷,昨夜正是奴家侍候两位公子。奴家不胜酒力,中途睡着了片刻,还是这位年轻公子将我叫醒的。”
韩州牧眼神一闪,追问道:“那是什么时候?”
清倌人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回道:“大约是戌末,奴家只睡着了不到一盏茶工夫,便被公子叫醒了。”
韩州牧追问道:“你怎知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江停云背着手站在一旁听着,丝毫不觉得担心。因为这位清倌人当时确实是只睡着了一盏茶工夫,谢寻便回来将她叫醒了,不论韩州牧怎么查,他们都会是清清白白的。
清倌人回道:“因为奴家在雅间之中燃了一支自己做的香,看那香便能知道过去多少时辰。”
韩州牧仍直觉不对,却无处追寻。时间不对,这二人亥初便离开了快雪阁,开源酒楼的小二也证实他们亥正时分回到了酒楼,并且没有再出去过。这个时间,韩承业还在快雪阁中胡天胡地。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韩夫人得知此事后,已经昏死过去好几次,他与夫人伉俪情深,只有这一个独子。因着一直忙于事业,他对夫人和儿子多有亏欠,总是心怀歉疚。
况且他给自己的儿子起名承业,是对他有着深切期望的。虽然承业有些荒唐,但他总觉得这只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毛病,待成了亲便好了,没想到他竟然将自己的性命搭了进去。
这时有个小厮从外间跑来,悄声对韩州牧道:“夫人终于松口让仵作检查大公子了。”
韩夫人得知此事后,便坐着轿子赶到儿子的府邸,像护犊的老虎一样,不允许任何人接近韩承业的尸身,僵持了一个上午,才终于松口让仵作验尸。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小厮飞也似的跑起来,将一张用锦帕包住的字条呈给韩州牧:“大人,仵作在大公子手中发现了这张字条。”
韩州牧抖着手接过锦帕,只看见字条上写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滇州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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