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柳家村内，晨光微熹，烟囱袅袅。大大小小的村民都聚集于此。

        “烧死他！烧死他！”

        “都是这个妖孽害得，才让我们整个村年年遭难！不烧死这个怪物，难以平息神仙的怨气。”

        周遭一片斥骂之声，而蜷缩在人群角落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面容稚嫩青涩，只是那双异于常人的天生赤瞳就如同浸泡了血水一般，看着叫人胆战心惊。

        他脸上大大小小的淤青，衣服被撕成布条状。

        村长神色肃穆，望向了一旁的道长，“道长，你说怎么办？”

        道长身穿黄卦，手握罗盘，一手佛尘静静的躺在臂弯之中，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他的目光向下投去，“此子天生灾星，乃魔界之子转生成人，所以一般人类无法克住他的命格，如若不除，则会一直为祸人间。”

        话音一落，周遭的村民越发愤慨的看向了苏黎。

        所有厌恶憎恨的目光，让他蜷缩的更为厉害，他只能顶着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惶恐的看着众人，或许是年少，还没有强大的心脏，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村长神色凝重，视线迁移到了苏黎身上，“苏黎，你也听到了。这些年自从你们家搬到我们柳家村，便一直灾祸不断。如今就连你的母亲都被你克死了，你注定是个害人的命。所以……”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白了，是想让苏黎主动说出赴死这个词。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

        他只是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他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如今母亲因病枉死，所有人都认定他是灾星。

        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苏黎鼻音浓厚，声音哽咽，“村长，我不想赴死。我可以自己离开，我……”

        “不行！难道让你出去继续害人吗？”一村民立马否决道。

        “对啊！自从你来了村里之后，村里每年多了多少枉死之人！我的弟弟肯定也是被你给克死的！”

        那深浓嫌恶的目光，就像他置于一滩淤泥之中，他在慢慢下沉。而这些人的目光便是即将涌入口鼻的淤泥，让他窒息，绝望。

        见村长露出为难之色，道长道：“此子不能留。”

        村长望了一眼苏黎，最终叹了一口气，“将他绑起来吧。苏黎，要怪就怪你娘，把你生成了一个怪物。我们村容了你那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苏黎长睫轻颤，他下意识地想要逃走，却被几个男人死死地压住。瘦小年幼的他，怎能比得过成年男子的力量。那群人用粗劣的麻绳将他捆绑在一个木柱上，下面又铺满了干柴草木。

        道长遥遥望了他一眼，道：“孩子，想开点。这一辈子只是命格不好，若重来，或许能成为一个正常人。”

        村长一脸艰难，最终还是吐露了那几个字，“点火。”

        说罢，那村民举起火把投入干草木之中，汹涌的火舌迅速漫延，炽热的高温烘干了他的眼泪。

        成为一个正常人吗……苏黎那一刻想起了他的母亲。

        这么多年，他因为天生赤瞳，多少人嫌弃他。就连他那个早死的父亲也整日酗酒，殴打他。只有他的母亲，总是那般温柔。

        或许他们是对的，就是因为他，他健康的母亲才患上了病症，最终早亡。

        而他就是那个人人不容的克星，该死！

        他绝望的闭上眼。

        两行清泪纵下。

        正当此时，忽然一阵狂风而起，不远处的竹林婆娑，传来一阵沙沙之音。就在众人诧异于这股怪风从何而来之时，只见那竹林之上一道雪白身影踏空而来。

        众人纷纷回望，只见男子气质干净无尘，松形鹤骨，乌发如墨轻垂，整张脸看起来分外炽艳浓丽，可他气质却清冷疏淡，恍然间若仙人莅临人间。

        “是神仙……”

        “这难道是神仙？”

        村民不由惊叹于男子的容貌，纷纷议论了起来。苏黎被风迷住了眼，艰难的睁开双眸，旋即一张冷峻秾艳的脸便倒入他的眸底，男子低沉动听的嗓音，询问道：“无碍吧？”

        苏黎那红瞳倒着人影，怔然在原地，他第一次见到这般好看之人。

        那人见他迟迟未答话，则道：“小孩，听得到我说话吗？”

        苏黎回过神来，如捣蒜泥般点点头。旋即，那人轻微点了下颔首，一道流光从他指尖而落。瞬然，绑在苏黎身上的绳子化为灰烬。

        男子长臂一伸将苏黎圈入怀中，一股冷香扑鼻，让苏黎有一阵晕眩。很快，苏黎便感觉自己全身悬空，被人抱在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才落地。

        苏黎整个人有些茫然，身后几道身影落在了男子的背后，那几人穿着统一的素色长袍，头上带着墨色抹额，气质干净，完全不像是一般人。

        只见那几人齐声道：“师叔，那妖怪跑了。”

        男子鼻音嗯声，他的目光看向苏黎，旋即对一名弟子道：“你且在这里照顾他，我先去看看。”

        那弟子诧然的看了一眼这忽然多出来的少年，但也没有多问，恭敬顺从地说道：“知道了师叔。”

        苏黎见男子转身，正想开口，男子却如同一道鬼魅一般在原地消失不见。苏黎话音卡在了喉咙中，最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心中惟余一个念头。

        你是谁？

        “主上。”一道冷寒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将苏黎的思绪打断。

        苏黎坐在王座之上，寰宇内泛着血红色暗光，他墨发垂垂，外衣敞开一截，露出鬼魅般病白的冷肌。

        他手指捻络着几颗骨珠，不紧不慢地坐在那一处，姿态慵懒。

        那双赤红的瞳珠望了下去。

        墨竹道：“主上，您在人界的身份已经全部安排妥当，随时可去琉璃山报道。”

        苏黎没有着急回答，反而是几步踏入阶下，走到了墨竹身边，那双玉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拍打墨竹的肩膀，“做的不错。只是这件事……”

        “主上还请放心，属下一定守口如瓶，绝不透漏半个字于魔尊。”墨竹低声道。

        苏黎那血线般的红唇微微翘起弧度，“如此甚好。至于本座不在的这段时日，事物都交给百无忌处理，若遇到棘手之事，再来寻我。”

        墨竹垂头道是。

        “这段时间你也不用贴身跟着了，你就在百无忌身边待着吧。”苏黎淡道。

        墨竹垂下头，恭顺道：“属下听令。”

        说罢，苏黎大手一挥，一旁的墨竹明了，退出了大殿之中。这硕大的宫殿，他的墨色长袍逶迤在地，周遭空无一人，他立于殿中，神色孤寂。

        那人的脸又再次浮现在他面前。

        苏黎其实也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作甚，明明不过是见了一面，他却记得这么久。也就是被那个男子救了以后，魔界之人才寻到他。

        说他是被拐走的魔尊之子，原来那个在他幼年时唯一对他好的母亲，却是将他偷走的人。她将他的血脉封住，就是为了报复魔界，不让魔尊寻找到他。

        那一刻，在他心里留存的唯一美好也彻底消散。

        越是如此，他便越记得那个男子，那个在他生死关头，救了他的人。

        到了魔界之后，魔尊强行打开了他的封印，恢复了他体内的魔力。但是那时的他，太过于弱小。完全没有逃脱魔界的能力，只能把这个人放在了心底。

        后来，他跟随着魔尊修行。他天赋极高，短短十年，他便成为了当之无愧的魔君，实力深不可测。

        最近魔界也清净了许多，他也终于可以放下手头的事，去找那个救过他的人了。

        苏黎便下暗令，让属下去查那个男子是谁。

        魔界三教九流云集，消息四通八达，很快就查清了那个人的身份。

        原来男子是修真界九大仙门之一琉璃山的长老，天资纵横，修真界的第一天才——流渊。

        他在魔界之时，就听说过流渊的不少传闻，说他天纵奇才，上古血脉，人人都得尊称一句仙尊，只是最近几年好似没有那么频繁了。

        苏黎想要找他，而且就是现在。

        这个念头从他脑海闪过，苏黎瞬间将那双红瞳变成了墨色。他的身影闪过，消失在了原地，这座宫殿瞬然变得空荡荡的。

        此刻，琉璃山脚下。

        修真门派每年一度便会在凡界招收有天赋的凡人上山修炼，不少贫苦人家都将希望寄托于此，而不少达官显贵更想让自己家中出现一位修真者引以为豪。

        所以此刻山脚下已经挤满了人，而一道体态修长玉立的身影迎引来不少人侧目。

        他墨发垂垂，衣袍挂在身上，气质散漫，容貌出众却有着一股子邪气。看着不像是来参加弟子选拔，倒像是来游玩的纨绔子弟。

        苏黎感觉到了周遭的目光，不甚在意，只是走到了那穿着琉璃山衣服的几人面前，道：“我是来报名的。”

        那几名弟子目光蓦然打量向了他，随即回到案前执笔，问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苏黎长睫覆下，不紧不慢地道：“黎苏。家住清河镇柳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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