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纹身

“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整。”

        小隔间外的客厅里，小诊所的老板瞟了眼报时的小闹钟，起身来到小隔间门口敲了敲，“咚——”。

        老板耷拉的眼皮一下子抖擞起来，门也不敲了，耳朵贴了过去。

        “邓叔叔，有人在外面敲门，我们先回家再继续看吧。”

        老板只隐隐约约听到了“邓叔……，有人……门，我们……回家……继续……”

        老板有些失望，因为她反应过来今天的病患只有一个男孩，陪他的也是个大男人，实在没什么好八卦的。

        不过过夜的话得加钱，她得和他们说好了。她再次敲了敲门，“过……”

        “吱呀——”

        门开了，老板未说完的话就那样卡在了嗓子眼。

        “医生，不好意思，孩子已经退烧了，我们现在回去。”邓清淮身姿笔挺地站着，挡住了医生往里头扫的视线。

        门里传来了病床坚强的“吱嘎”声，还有铺盖被子的“呼呼”声，医生也知道这份外快是没着落了。

        “孩子退烧了就好，以后还是得注意些，现在的孩子成天吹空调，一个个身体差，就这几年空调装起来，好些大小伙来看病呐……”虽然面对邓清淮的气势医生有些怂，但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怕对面这个影子正的，还是“突突突”输出了一大段。

        说话间叶钰熙已经整理好病床，他也听到了医生的话，微微躬身道：“谢谢医生，我会注意身体的。”

        邓清淮摸了摸他的头，叶钰熙熟悉他的动作也没躲。“谢谢医生，天已经黑了，我们先回去了。”

        “欸，欸，天黑小心些哈。”

        回到家，叶钰熙就往次卧里奔，整个人滑了进去，摔倒前还不忘把门给摔上了。

        其实他也知道这件事挺严重的，想要检查一下身体表面有什么记号，也是希望能在一片迷雾中抓住一点亮光。

        只是……

        他脱下上衣，只见在右胸口与锁骨之间，有一小排刺青。loveyou像是青春的浪漫物语，在丘比特之箭的贯穿下是一段叛逆的时光岁月。

        有些东西，总是在家长面前遮遮掩掩，这是一种本能。

        左手轻拢，隔着空气触摸在刺青上方，仿佛回忆也渐渐消逝在褪去的颜色。

        第二天一早，叶钰熙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睡到了自然醒，跑到书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六点五十五。

        “又迟到了……”整个人有些自暴自弃地倒回床上，手无意义地锤在软乎乎的被子上。

        没一会儿又猛地坐起，起身就要冲。

        兴许是听到了动静，邓清淮在他起跑前来到房间，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牢牢的禁锢住他，“今天我已经帮你请假了，我们先去县医院细致检查一遍吧。”

        叶钰熙的心起起落落，下意识抓住肩上的手腕，抓挠了两下。

        “邓叔叔，下次请假提前一天告诉我吧。”

        邓清淮瞥了眼叶钰熙不安分的手指，“啊，我也是昨天回家后才想到这回事的。”总结，你自己的账。

        叶钰熙放下手，手指不自在地戳被子，像是想要戳出一个洞来。在昨天邓清淮想要脱他衣服检查身体的时候，他的反应实在太大，现在想来像是在掩饰什么。

        虽然他是真的在掩饰。

        他强撑着回了句：“那不是你想脱我衣服……”声音越来越弱，因为这句话听来实在太怪，且严重偏离事实。

        昨天邓清淮说完在身上的推测后，稳稳当当地坐在床边动也未动，只是眼神从他的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上扫过，让叶钰熙有了种他会被扒下衣服的错觉。

        邓清淮感觉到手下的肩膀微微前倾，像是想把整个人蜷成一团，眼眸微微弯起。

        叶钰熙感觉到肩上的力道微微加重，羞耻心终究抵不过好奇心，微微抬头。

        嘴也弯弯，眼也弯弯，那是叶钰熙从未看到过的模样。

        下意识垂下了眼，那幅笑容怎么也挥散不去。

        肩膀上的力道逐渐转换成热意，从两肩蔓延直脖梗，又化作鼓鼓热流蔓延至心脏，他觉得自己好像呼出的空气都是热的。

        邓清淮看着他抬头又垂下，红色的热意即将蔓延至全身，抬手将冰凉的手指搭在他的额头上。

        “额头还是凉的，想什么呢。”

        叶钰熙被头上的冰凉抖了个机灵，全身的热意瞬间褪去。

        “叔啊，你的手好凉。”叶钰熙的心跳地更快了些，被吓的。

        邓清淮看着他的皮肤瞬间回归了奶白色，混着窗外透进的昏昏晨光，像是要将整个房间照亮。

        “你的叔身体不好，要好好休养，所以要好好对你叔我，知道不？”邓清淮用着地方方言，拿腔拿调地说了句老年人发言。

        “叔，吃完饭后散步，不要再凑在小巷口的老树下逛了，成不。”叶钰熙用着方言也回了一句。

        “你叔我不是吃完饭去的，是上午晨跑的时候去的。”邓清淮拐了个弯答道。

        叶钰熙也被他拐进了巷口，“那你怎么有时间学的方言。”

        邓清淮沉默着脸看着他，脸上明晃晃地写着，“这还需要学吗？”

        叶钰熙想到他爸爸那段被他掐断的音频，眼前的人曾经怕不是个挂逼学神。

        整理好被学神闪瞎的心情，洗漱完，二人开车前往医院。

        “嗷嗷嗷，停下啊停下来。”

        叶钰熙撑着隐隐胀痛的脑袋，在心里锤这只兔子到地心的另一边，恨不得它有多远滚多远。

        邓清淮看到他从手臂间漏出的隐忍表情，靠边将车停了下来。

        轻轻将人按在座椅上，撑着的手臂拨开，指尖按揉着他的太阳穴上，“怎么样？”

        叶钰熙感受到熟悉的冰凉时，其实已经好了。兔子带来的疼痛并不大，实在惊弓之鸟，让他好像回到了灵魂打颤的疼痛中。

        他挠挠后颈，指尖穿过脑后的发梢露了出来，“那只兔子又出来了。”

        邓清淮不经意间瞟过那指尖，回头又看了好几眼。

        “它有说了什么？”邓清淮漫不经心地问。

        “他说，停下来。”

        下一刻，邓清淮也接收到了兔子的信息。

        “找到了，找到了，帮我找啊啊啊。”

        感受到兔子的急迫，二人稳如泰山，谁急谁兔子。

        兔子也发觉了二人的矜持做派，很是不忿，但也无可奈何。

        “只要你们帮我，我就离开。”

        叶钰熙正要对这无赖行为进行一番辩论，耳边突然响起一连声清晰的“对不起，对不起。”

        声音有些耳熟。

        他径直下车朝声源走过去。

        “呸，怎么今天就没有。”

        “就是，我看就是不想给了呗。”

        “黑心钱养出来的玩意……”

        转角的路口处，两个弯腰驼背的小混混在那对着个胖子推推搡搡。

        “刘子旭！”叶钰熙一眼认出了被推在中间的人。

        刘子旭整个人靠在墙上，呆呆地没有回应，两个小混混听到声音，倒是回过了头。

        叶钰熙看刘子旭只是衣服微乱，连头发也是整整齐齐的，而这两人也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便走了过去，忽略旁边两人，对刘子旭道：“你怎么还在这，不上学吗？”

        刘子旭扬起他肉乎乎的脸，满脸的肥肉堆积起一片麻木茫然，“啊，叶钰熙，你怎么又迟到了。”

        听见那个“又”字，叶钰熙真想转身就走。但看他还是一副茫然麻木的表情，他还是往前一步，“他现在上课迟到了，你们不要拦着他了。”

        两个小混混显然脾气不太好，“你什么玩意，多管什么闲事，他爹还是他妈啊？”

        叶钰熙皱眉，现在这个情况明显是两个混混在欺负刘子旭，但刘子旭之前一直在道歉，现在又不在状态的样子，他不清楚始末，再则，他和刘子旭实在算不上熟，实在没必要招惹麻烦。

        正当他犹豫时，兔子大爷冒了出来，“那胖子身上有我的神识碎片，快快快，拿回来。”

        他想问怎么拿，但对面还有两个局外人，实在不方便。

        “怎么回事。”邓清淮走进这个转角，看到眼前的场景，“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欺负学生？”

        两个小混混看到是个高大的成年男人，有些怂了，外强中干地道“你，你是什么人？”

        邓清淮蹙眉沉声道：“我是一名老师。”

        两个小混混一听到老师就有点慌，很是利索的往小巷的另一头跑了。

        刘子旭待人都跑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谢，谢谢你。”边说还边鞠躬。

        叶钰熙和邓清淮二人步子稍移避开了。

        “快帮我拿碎片啊，过去过去。”

        叶钰熙脚尖在原地前后摩挲片刻，最终脚步一重走了过去。

        刘子旭下意识瑟缩身体，手臂的肥肉都似乎抖了三抖，稍反应后也回过了神，放下护在脑袋上的手，尽力摆出平时“老油条”的模样，张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钰熙逐渐靠近，在距离不到一米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体脱离。

        “砰——”

        “你做了什么！”

        “啊啊啊，我怎么知道，这鬼老天，我的神识拿不回来了。”

        叶钰熙赶忙上去双手扶起昏倒在地上的刘子旭，一拉——拉不动。

        邓清淮之前一直在旁看着，此刻看到叶钰熙一脸拉不动人的囧样，上前搭了把手。

        两人合力一起把人扛上了车，将人横躺在后座上，坐回副驾驶，叶钰熙一瞬间感受到来自灵魂的负重感。

        兔子它回来了。

        “到底什么情况？”叶钰熙也不等兔子喘口气就开始质问。

        “我我我，我怎么知道。”说完兔子大爷缩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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