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活祭

秦城,是东海最繁忙的码头,这里有着南来北往的商贩,不论你想买什么,只要出得起价钱,都不会令人失望的。
秦城苏记,只开业三个月而已,已经一跃成为秦城最大的医馆,这里每日接待慕名远来的病人,使得这座三层的阁楼略显繁忙。
今日的主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大厅里打理医馆生意,今天他一早便匆匆出了门,兜兜转转许久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门前站住了脚。
笃笃~笃,几声敲门的暗号过后,小院们吱的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待看到来人之后,快速的让了身,这位主事立刻闪了进去。
里面的人谨慎的通过缝隙又向外观察了片刻,才低低的说道:“快来吧,姑娘在等着你呢！”
主事点点头,随着来人快步走入了后院,在一排丁香树掩映的花园里,歆瑶正坐在微凉的春风中,手中握着一纸书卷,看的入神。
歆瑶发觉有人来时,这位主事已经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呀,怎么不叫我,看的入迷,让你久等了。”歆瑶歉意的笑了笑,示意主事坐在她对面的竹凳上。
主事温润的一笑,神情坦然的坐了下来,打量了一番才说道:“没想到再见到你,会是在这里。”
歆瑶亲手斟了一杯茶,递给了来人,这才说道:“尝一尝,这是我这几日琢磨出来的药茶,最是宁神静气。”
“果然,是好茶！”主事品了一品,这才情不自禁的夸赞道。
“苏大哥,如今你和全家离开故土,到秦城来,可还习惯？”
原来,这位歆瑶口中的苏大哥,正是卫城苏记的东家,苏培。
“在哪里不是生活,更何况,现如今苏记分号在大楚开了二十多个,至少在外人看来,苏记是在我的手里发扬光大,虽然这其实都是因为有你。”苏培温和的一笑,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我苏家每年得到的分红,几辈子都花不完,我很满足,也对得起苏家的列祖列宗了。”
“苏大哥,总归是因为我,才让你们全家背井离乡……”歆瑶仍是有些歉意。
“不要说了,该有感恩之心的是我们苏家。你已经给了我们太多,不论是名还是利。对了,这次你们去南岭药园,那里怎么说都属于新建国的卫国,赤炎长恨父子又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你真的决定了要去吗？”苏培还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是我一个人,当然不会自寻麻烦,但是战族的几百名族众,我实在想不到,可以把他们安置在哪里。”
“人数众多,确实容易暴露,不过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这些时日我多方联系租好的船队,昨日退还了定银,他们不能如约送你们出海了。”苏培脸上浮现了一抹愁容,有些歉意的说道。
歆瑶一愣,没想到是这么个消息。她们一路走来,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扮作一家富户举家搬迁的假象,但依然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警觉。据暗卫报,在他们周围有帝京密探潜伏,更有甚者,有人到她们所谓的老宅祖居去核实调查,尽管早已经做好了文章,但这些依然让歆瑶心中隐隐不安。
多停留一日,便多了几许变数。
“他们没有说为什么失约？如果是银子的问题,可以加到双倍。”歆瑶放下茶杯,手轻轻绞着丝绢。
“不是银子的问题,我给他们的酬金,已经超过他们一年的辛苦所得,他们不在近期出海,主要是因为海上最近多骤风,有传闻是海妖做怪。”苏培摇摇头,他到秦城也时间尚短,对海妖一说也不得所以。
歆瑶对怪力乱神之说从来都不相信,“海妖？怎么会偏偏这个时候出现海妖？难道是有人别有用心？”
“起初我也不相信,便找了几个世代生活在海边的渔家问了问,原来,海妖一说早就有,只不过这里每年都要在三月三向海中投入猪牛等活物祭祀,以求平安。但今年海妖闹的紧,听说,已经有不少的商船莫名其妙的失踪,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回岸边。所以,这些时日秦城的渔会正在商量着,要以童女沉海,说这样才可以平息海妖的怒火。”苏培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歆瑶。
“用童女活祭？这太残忍了,被选中的童女岂不是太过不幸！”歆瑶寒身说道。
“富户人家的女儿自然是轮不上的,左右都是在穷人里面选罢了。”苏培摇摇头,有些哀凉的叹了一口气。
“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才是三月三,他们会等这么久么？”
“也不尽然,三月三海祭也只是传下来的日子,早一些晚一些也没关系,只要渔会的那些富户们意见一致,随时都可以举行海祭。”
歆瑶陷入了沉思,少顷才说道:“如此看来,从秦城走海路的计划要变了。”
海老此刻正为歆瑶和苏培送来了一些点心,正好听到了歆瑶的话,不禁也是一愣。为了这次迁徙,他们早已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提前铺路,路线的变更,许多事情便又要重新来做了。
“海老,您也坐吧,”许是坐久了感觉到了冷,歆瑶将手炉抱入怀中,又道:“租船出海的事情,遇到了点麻烦,只怕短时间内走不了,海老您还要将大家好好安排,莫要出了什么差错。”
“是,姑娘,我在秦城城外看了十几户宅院,都商量好了,咱们的族人租住在里面,没有什么事情,大家都不会出村的,每日的生活用度也都是我派人送进去,姑娘放心吧,我和那些村民说一下,多住些时日应该不成问题。”海老说道。
“从我这里,再调一组暗卫过去,一定要保护好族众的安全。”
“是,如此属下就去办了,族里的孩子们没有吃过海鱼,我答应他们采买些新鲜的海货回去。”海老笑呵呵的起身告退,歆瑶也不再多说什么,海老办事她还是相当放心的。
苏培见歆瑶倦怠,也起身告辞,歆瑶临行叮嘱道:“苏大哥,还请你多多留意渔会的动作,有什么变动一定要告诉我。”
此刻,在秦城外的一个略显偏僻的村庄里,阿山正在帮阿婆洗菜。一个略大一些的孩子从篱笆墙外对阿山挤眉弄眼,阿山偷偷瞄了瞄阿婆,摆了摆手。
篱笆外的孩子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阿山犹豫的看了看低头编着草席的阿婆,缓缓的摇摇头。
阿婆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抬的说道:“想去就去吧,不许出村,早点回来吃午饭。”
阿山如获大赦一般的窜了出去,一边说着:“知道了阿婆,我一会就回来。”
阿山和几个半大孩子,从走出北岭秘谷开始,终于见识到了天地的广大,他们在山野间挖鼠洞,在树上掏鸟蛋,玩累了都四仰八叉的躺在青翠的草地上晒太阳,这样的日子他们在原来想都不敢想。
“你们知道么？我听村里的人说,往东走五里,就能看到海,海可大了,里面的鱼,有一人高呢！”一个孩子羡慕的说道。
他的话引起了孩子们的哄笑,“还一人高,你见过吗？”
那孩子憋红了脸,一把抓掉衔在嘴角的草叶,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虽然没亲眼看到,可是,可是我亲耳听到的！”
“我才不信呢,哪有一人高的大鱼,在秘谷的时候,冰湖里的鱼能长到手巴掌大,已经算是大鱼了！”
“不信？不信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阿山突然说道。
他便是那日被阿婆搂在怀中的孩子,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传说中的广阔大海,他好想去看一看。
孩子们这下没了回应,好半天才有一个孩子说道:“大长老说了,不许出村,否则就逐出去。”
阿山不屑的看了他们一眼,“胆小鬼！”
说完,阿山一个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向东走去。
剩下的孩子目目相觑,“他,他就这么去啦？”
“哎,没劲,我可不敢去,真被大长老知道了,就惨了！又要被罚去练功了。”
“你说,阿山不会出事吧？”
“不会不会,阿山的工夫是咱们里最好的,他一会就回来了。走吧,我们接着掏鸟蛋去！”
几个半大孩子很快不再担心阿山,一窝蜂的往树林里跑去。
当歆瑶得知,族中丢了一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丢了？怎么会丢了？”歆瑶看向海老,这个时候,任何一点小的纰漏都有可能暴露他们的秘密。
“是属下看护不周,请姑娘责罚。现在已经派了人在城中扩大范围寻找,请姑娘稍安勿躁。”海老愧疚的说道。
“将暗卫尽数派出去,我这里星辰和绯门主都在,无需担心,尽快找到孩子要紧！”
海老调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整整一天一夜过去了,依然没有阿山的消息。
歆瑶听到回报,思索了片刻,凝声问道:“你确信,秦城已然被翻了一遍,仍然没有阿山的消息？”
“属下确定！”暗卫头领沉声说道。
“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孩子不在城土之上,而是在海上！”歆瑶遥望东方,眼睛微眯,略显湿润的空气中有着淡淡的咸味,“查海上的船只,无论大船小船,统统不要漏掉。”
“是！”暗卫闪身离开。
那孩子知道所有战族的秘密,看来要做好打算,如果行踪泄露,该如何带着族众安全的离开了。
飘摇的海面上,海浪拍打着礁石,一众船家的渔火星星点点,仿佛是坠入大海的星星。其中,一个全身漆黑的渔船静静的飘浮在海上,无声无息,融入黑暗之中,仿佛恶兽一般的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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