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果不其然，融唯回四合院吃饭的好几天以后，父母又一次开始失联状态。一向每日都给自己发闲散信息的妈妈，都不再给自己发信息了。融唯想，虽然有些早，但这个阶段早晚是要经历的。于是她默默自己担下这些煎熬，继续低调地和贤珠“过日子”。

        融唯想，既然父母那边都这样了，干脆自己也和彭迦迈谈谈吧。谈通还是谈崩自己说不准，但也确实应该把这个事情了结了。

        融唯给彭迦迈发了信息，彭迦迈很快就回复了。两人约在两人常约的顶楼餐厅，就在那个转角的桌子，俯瞰长安街上如水的车流。

        融唯这两天睡得很糟糕，情绪不高。虽然她答应过贤珠不会再和彭家迈喝酒了，但她还是点了一瓶酒。她觉得今天要说的话，如果没有酒精的作用，可能会说不出口。

        彭迦迈姗姗来迟。他不同以往，表情十分严肃。

        “我也带了瓶酒。”他把酒往桌上一放。

        融唯叹了口气：“今天你喝你的，我喝我的。”这应该就不算是和他喝酒了吧？融唯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彭迦迈点点头。直到侍者将醒酒器和酒杯拿过来，两个人相对无言。

        “我们好好聊聊吧，这事情这么搁着也不好。”融唯打破了沉默。“正如你猜到的那样，我确实喜欢女孩子，贤珠也确实是我的女朋友。就算你不接受，或者不喜欢，这是事实，我也不可能因为你不喜欢而改变。”

        彭迦迈转了转酒杯，喝了一大口。“我实在想不到你会喜欢女生。你不像，你也不该是。”

        “像不像先不说，有什么该是还是不该是的？”

        “你的家庭、你的出身、你的——”

        融唯打断了他：“这和我喜不喜欢女人有关系吗？”

        彭迦迈表情冷淡：“这种背景的人不该这样。”

        “这种背景依旧和我喜不喜欢女人没有关系。我不是因为什么儿时家庭阴影、成长期经历了什么不该经历的，才喜欢女人的。”

        “那你是先天的？你家里也没有这种——”

        “先不先天我不知道，现在也没有什么科学证据显示什么基因组有影响。我就是简简单单的，喜欢女人。”

        “你不觉得可耻吗？自己这么不正常？”

        彭迦迈说的是有些过分了。

        融唯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情绪：“我为什么要觉得可耻呢？而且什么是正常？人数多就是正常？是不是从数学角度理解就是概率大就是正常？那这样来说，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都不正常，那是不是每个人都要觉得可耻？”

        “你就是强词夺理。”彭迦迈冷哼一声，不打算在进行这个话题。“你喜欢过男人吗？”

        融唯想都没想：“没有。”

        “所以就是说，在我那么努力追你的时候，你在钓着我玩？”彭迦迈想起以前的自己，生气中还有委屈。

        “大哥，我从一开始就把你当朋友，也从来没有跟你暧昧过，也没有一点肢体接触，我和你都这么熟了，从来没没有邀请你去过我家，你不明白吗？”融唯白了一眼，她也很无语。“我没有给你表白的前提和余地，你也没有真跟我表白过。而且就算你表白我也肯定拒绝你，我觉得你自己是知道的，所以你也才没有跟我表白。我总不能直接跟你说我喜欢女生吧？这么傻乎乎跟认识我家人的人出柜？我给我自己找麻烦？”

        “你有这么多机会都可以跟我说”彭迦迈叹了口大气。

        融唯想起来更生气了：“我有想过和你说的，结果你那时候说了那句‘她们那些该死的les’就这种情况我怎么跟你说啊？我当时心理状态已经很差了，我可不想再从你这里找不痛快”

        彭迦迈又喝了一杯酒：“我实在想不通，les怎么想的，男人到底哪里比不上女人了。”

        “男女本来就是不同的，根本不是可比的。既不是男人比女人好，也不是女人比男人好。先不说个体，只笼统地二元来看，les只是单纯的喜欢女人，和‘比男人好’根本没有关系，因为对于les来说可选范围里男人根本就不存在。”融唯对于这种奇怪的想法嗤之以鼻。

        彭迦迈又是冷哼一声，沉默地喝着酒。

        “你有想过家庭吗？你爷爷、你爸妈对你的要求？你对得起他们吗？”

        这倒是戳到了融唯的痛处。虽然她不觉得自己错了，但是家人的失望与指责，一直是扎在心里的那根刺。

        “没有满足他们的要求，我很抱歉。”融唯喝了一口酒：“只是人总有自己的底线，不是吗？”

        “你的底线就是不顾你家人，去满足你自己的所谓爱情？”

        融唯摇了摇酒杯，缓缓说道：“你和我家人都很熟悉。虽然这么说可能只是我的借口，你认为，他们希望我幸福吗？”

        “那是当然。”

        “我的幸福就是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生活，而且我非常确定，过他们要求的生活会让我特别不幸福。所以你觉得，他们是希望我幸福，还是希望我不幸福吗？还是他们只要他们认为的我幸福，而不管我是不是真的幸福？”

        彭迦迈叹了口气，陷入了沉思。

        “我爸爸一直让我想明白，我想的已经很明白了。我之所以一直这么拖着，是希望在未来的有一天，他们或许能够想明白。”融唯这些天的委屈，也算找到了一点点发泄口。

        “那外界的目光呢？你不管？你不管你家人也要去承受这些。”

        融唯也不是理想主义，这点早就想得很清楚：“考虑到公司我也不会真的去大肆宣扬，没必要去承受不必要承受的恶意。只要我在意的人能够接受就好。”

        “所以我是你在意的人吗？”彭迦迈问。

        融唯惨笑：“你是我很在意的朋友，要不然我跟你解释这么多干什么。”

        彭迦迈又问：“如果我不接受呢？”

        “你说呢？”融唯没有正面回答。

        彭迦迈自斟自饮，醒酒器里已经没有酒了。

        他一饮而尽：“你该做的都做了，该说的也都说了。这些我谢谢你。只是我是否接受这件事情，我还需要再想想。”

        融唯点点头。

        “既然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便站起身。

        “嗯，再见。”或者再也不见，融唯想。

        融唯在餐厅独自把酒喝完才走。

        她不想坐车，想走走路、吹吹风。北京的夏夜还算凉爽，cbd的大道行人寥寥。远远望着漫天城市星光，她突然很委屈。实际上她自己做错了什么呢？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回想起当年和彭迦迈在纽约喝完大酒从下城走回上西一起压马路。她也回想起曾经和彭迦迈在铜锣湾维多利亚公园的操场上一圈一圈地漫天乱谈。所以这段友情到底败给什么了呢？融唯摇摇头，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无奈啊，哪有什么对与错。

        微醺之下，她接通了贤珠的语音。

        “贤珠啊，”她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在忙吗？”

        “你喝酒了？”贤珠那里很安静。

        “我之前答应过你，不和彭迦迈喝酒的。”融唯话中略有醉意，“所以我自己点了一瓶，他自己喝自己带的，我们也没有碰杯，这是不是可以不算一起喝酒？”

        “唯，你今天和他谈了吗？”贤珠并不介意喝酒，她更担心这场对话。

        “谈了，该说的都说了。”融唯声音闷闷的。

        “所以他还是反应不好？”贤珠听融唯的语气也猜得出。

        融唯喃喃道：“他说需要再想想。可我觉得，算了吧，不接受还能怎样。”

        “唯”贤珠有些心疼。

        融唯故作坚强：“这些反应我都是有预期的，而且也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言辞，起码到最后都还挺体面的。只是就觉得，怎么说呢，唉，我很难过。”

        融唯轻轻踹起路上的小石子：“这么好的朋友，这么多年，就这么没了。可我只是做我自己而已。”

        贤珠应和：“嗯，我们只是做我们自己。”

        “他不接受是他的问题，这我很清楚。而且我又不是把他踹了和你在一起，我跟他又没什么关系，我也搞不明白他不接受到底有什么意义。”谁没有小脾气呢，融唯想。

        “嗯，我懂的。”贤珠始终都在静静听。

        “没事，他不接受就少个朋友嘛，我认了。”融唯和贤珠发泄了一顿，心情也稍微好了一些。

        “嗯，待会儿回到家视频？我想看看你。”贤珠听融唯情绪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太放心。

        融唯加快了脚步：“好啊，我也想你了。”

        回到家，融唯洗漱好，又接通了贤珠的视频通话。

        “唯，回到家了吗？”贤珠穿着睡衣、戴着眼镜，像是正在床上看书。

        融唯把自己埋在被子里：“都洗漱好了。”

        “今天喝了多少？”贤珠颇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融唯理亏，马上怂了：“我就喝了自己点的那瓶这些话我怕不喝酒我讲不出来。”

        贤珠噗嗤笑出声：“好啦，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融唯松了一口气。她顿了顿，问道：“贤珠，你之前有碰到过类似的事情吗？”

        “嗯，碰到过。”贤珠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我没你这个勇气。”

        “当面对峙的这种吗？”

        “嗯，”贤珠有些走神，似是想到过往，“对方既然面露不快，就做罢了。有什么好说呢？人嘛，既有聚就有散。”

        “是啊，而且有些话错过了那个时机就用不着再说了。”融唯感叹道。

        这种事情还是蛮常见的，两人彼此都能理解。彼此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不过，你说人既有聚就有散，我可不要散。”融唯突然撒起娇。

        贤珠笑道：“谁说要跟你散了，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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