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嘿，把这个吃了，还有这一桶，上午必须喝完。”

        天还未亮，陈良摇醒还在昏睡的慧灵。慧灵揉揉惺忪的睡眼，看见前面放了一可以装下她的大木桶，闻到一股刺鼻难闻像是什么东西熬糊了的味道，忍不住干呕。

        又看眼前陈良端着一碗乌漆墨黑，粘稠恶心的东西，催促她喝下。

        为了保证给阁主的第三种配药质量，慧灵自打献血开始，每日就被陈良和山岚喂食各种奇怪的东西。

        她小时候在县官家中洗碗，听见来自清水镇的贵宾说，他们那有一种美食叫醉鸭，在鸭子还活着的时候，给鸭子喂酒，喝酒长大的鸭子，烹饪后，肉质自带一种酒香。

        慧灵觉得自己就像那只醉鸭，她闻闻，仿佛都闻到了药香。

        但是面对这碗还有这桶膏药一样的东西，她真担心会黏住她的嗓子，：“一定要喝吗？”

        山岚活动了下手指关节，他那些指骨嘎嘎作响，听得慧灵一激灵接过碗，刚下定决心张口，这味道扑面而来，熏得眼睛都疼，赶忙又推了出去，别着头：“还是你帮我吧。”

        山岚双手交叠，举高抻直，上前，捏住慧灵的鼻子，真的如同灌鸭一样的，将药灌了进去。

        一碗下肚，慧灵脸色又绿又黄，感觉浑身的血脉都被糊上了一层黑漆漆不透气的东西，难受极了。就连喘气和吞咽也觉得吃力，就在窒息的边缘徘徊。

        然而旁边还有满满的一桶，半晌：“都一下灌完吧，要不直接把我宰了放里面吧，泡个一天一夜，怎么着也入味了。”

        陈良：“不行，不行，要鲜血，你得活着。”

        头一回因为这个理由活下来，慧灵干笑了下。

        深夜，陈良指着桌上的一个食盒说：“去给阁主送过去，累死我了。”

        因为灌了一天药膏，慧灵还没来得及吃饭，看见食盒，她的眼睛闪过一丝活力，但当她打开食盒，打开那个像是装补品的小盅，看到里面赤红赤红的汤羹，忍不住捂嘴干呕，赶紧将食盒盖上。

        慧灵拎起食盒朝外走，心想真不知道欠了那阁主什么，老天爷要这么折磨她。但也许正是因为为他献血，让慧灵觉得自己在天星阁，享受一些好也理所应当。谁叫她是就他们阁主的人呢。

        于是，她在路上不再躲躲闪闪，也不再担惊受怕琢磨着怎么逃出去，至少在自己还有用处的时候，不用这么忧虑。

        她抬头，像欣嬷嬷说的那样欣赏星星。

        那一颗颗闪烁的星辰，真的好美，能够如此悠哉地观赏它们，实在是太奢侈了。慧灵收回眼神，赶路。

        慧灵按照陈良的描述，穿越大半个天星阁，找到阁主韩情的居所。

        这里的确和别处不同，也应该是整个天星阁唯一的不同，气势宏大却又让人感觉触手可摸。

        来之前，慧灵想象过，就连陈良那个老流氓都有那么雅致的居所，阁主韩情的居所应该更大更豪华才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简单。

        她原以为这里会围着很多人，至少也应该有很多很多的守卫。但不知是何原因，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只亮着灯火，奇怪。

        也对，可能人们都去睡觉了。都怪老流氓，这些日子没白天没黑夜的折腾他们，让自己过混了时间。

        慧灵轻轻推门，木门发出咯吱的一声。

        一袭夜风随着慧灵的裤脚呼的一下窜进屋内，带进几瓣粉红的花蕊，吓得慧灵缩回了脚。

        清冷的月光洒在大理石板，烛光摇晃为它们带去一波彩霞，屋内安静阴凉，像是世外桃源，山野丛中的某处不为人知的洞府，飘着清幽淡雅的香。

        就是慧灵第一次见到韩情时，脑中想象的那种香，冷冷的，澄澈的，又独一无二，绝无仅有。

        见没有动静，一动不动甚至不敢呼吸的慧灵才又恢复了行动，她一手拎起食盒，一手抓起裤脚，踮脚进入，慢慢关门。做贼一样，观察四周，一步一步走的极为小心。

        很快，余光好像扫到了人，慧灵心跳加速，赶忙缩到屏风后，又探出脑袋观察。

        那是一张更为简单的床榻，没有帘子，也没有香袋，韩情平躺在上，一部分墨发自然垂落在榻边，他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雪白的狐狸毛毯子，安静地像个死人。

        慧灵看了一会，才放心地上前，她轻轻地将食盒放到榻边的小台上，凑上前去看韩情的脸。

        雪白的肌肤，白玉般无暇，在泠泠月光下透着亮，好像冒着仙气。鼻子又高又挺，嘴巴水润润的有些泛白，睫毛又长又密，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慧灵忍不住靠近，似乎要把每个毛孔都看清楚。

        他的喉咙小小的凸起，慧灵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俯下身子，闭眼深深嗅去，那股清幽似竹似泉的香更加浓郁，手指刚好触到那软骨，咻的一下，如雷击，慧灵浑身的毛发仿若一股电流经过，她绷紧身子，猛地站直。

        赶紧擦手，眉毛还揪着，看着那安静的“死人”发呆。

        他穿着青白色的丝绸长衣，衣服贴着胸膛，整个人祥和美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比之前瘦了，肯定是错觉，自己才见过他一面而已，哪里会记得。

        不过，他一直都这样昏着么？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还不如自己。

        慧灵扫了眼四周，发现靠墙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点心，看起来非常好吃。

        她走过去，没有犹豫地拿起几块，放进嘴里咀嚼，也毫不客气地灌茶，觉着躺着的韩情似乎好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像在无声地责备她，便说：“凶什么？我吃就相当于你吃。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突然，她看见韩情的嘴巴微微张开，好像要说些什么。她放下点心，擦干净手，将耳朵凑过去，仔细听。

        “阿璃，阿璃，阿璃-”

        这个名字重复了很多遍，应该是喜欢的女人吧。慧灵不太懂爱情这回事，只是偶尔听见隔壁山岚在睡梦中叫过几次“静安”，她才如此猜测。

        没想到公子也有喜欢的人。

        突然，她猛地想起某件事，记忆深处，她好像记着，那个救她的夜晚，慧灵好像跟她说过“记住，好好保护你的眼睛，像她是你的幸运，看着他们，让他们把你留下。”

        那个打她的晓月也说过：“要不直接把眼睛挖下来，岂不省事。”

        欣嬷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也好像有一丝意外。而陈良，曾不止一次跟她说：“那是她的选择，你也要尽早做出你自己的选择。”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阿璃”吗？

        慧灵冷漠的心脏再次疼痛起来，她不甘心，因为献血给这样的人，更加不甘心。她举起旁边的花瓶，正要重重砸下去的时候，好像听见外面有人声，便将花瓶放回原位，躲到了衣柜里。

        进来的是静安和景洪。

        景洪：“这是什么？”

        听声音，他像是打开食盒。好像还闻了闻，因为他接下来说：“好家伙，这么臭。老东西到底行不行，这能给公子喝嘛？”

        近日，陈良总是送些奇怪的东西，所以几人看见，不用问也知道来自陈良。

        柜子里的慧灵听见一个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慧灵捂住口鼻缩成一团，祈祷不被发现，却听到一个男声：“怎么了？”

        那人好像刚醒，嗓音干哑又虚弱，却仍比别人的声音要纯净，冷冽。

        “公子。”静安的声音很恭敬。她的脚步声停在衣柜不远处，从她的声音判断，她似乎还冲着衣柜。

        韩情醒了。慧灵感觉整个屋子的气氛也不一样了。

        脚步声恢复，向着衣柜，却听见韩情道：“小猫，偷吃点心。”

        慧灵翻了个白眼，不知韩情知道是人，还是真以为是猫。

        柜子外的脚步声终于离开，慧灵松了一口气。

        静安：“公子还要试吗？”

        韩情：“无碍。”

        屋子很安静，慧灵听见他咕咚咕咚的声音，想起自己喝药膏，他倒是比自己爽快。

        韩情：“去吧，好些事需要你们操忙。”

        即使是同样的话，因为在病中，显得温柔许多。

        静安：“公子好好休息。”

        慧灵听见静安和景洪退出去。

        半晌，韩情：“你也出去吧。”

        吓得慧灵一激灵，僵住不敢呼吸。过了好久，都没有声音，她才推开柜子的门。发现榻上的韩情又闭着眼，呼吸很沉，好像真的又睡着了。

        慧灵忘了之前的事，冲他扮了个鬼脸，正打算悄声悄脚离开，发现刚才被自己吃的乱糟糟的点心被移到了窗边。应该是静安做的，那意思是告诉小猫，偷吃点心可以，但是不能打搅她家公子。

        慧灵撇了下嘴，抱起点心，走出门去。

        回到大龙褚的时候，看见欣嬷嬷在里面，正数落陈良。

        陈良看见慧灵，就像见到了救星，把她拉到欣嬷嬷跟前说：“给你，弄走吧，成天给我搅了多少麻烦。浪费粮食，没心没肺。”

        欣嬷嬷不再骂，拉着慧灵往外走。

        知道要从一个地狱换到另一个地狱，慧灵高兴的不行，因为再也不用吃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快走到门口时，听到陈良在后面喊：“每天去取血还是必须的啊。”

        慧灵的眼神杀过去，却看见欣嬷嬷点了头。

        欣嬷嬷让慧灵回四雨屋。

        四雨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不像其他人都睡着，而是乖乖地在门口等着。

        四雨拉着慧灵的手，眼睛扫过她的全身，小声赞叹道：“第一名医就是第一名医，这才几天啊，全好了。真好。”

        慧灵狂翻白眼，甩开四雨的手，却听见她兴奋地说：“我还担心你呢，你走后，我挺想你的。”最后一句，听起来是怕人嫌弃的心虚。

        慧灵内心一颤，没想到自己穷困潦倒流浪大半辈子，居然还有一个念她，担心她的人。真是可笑。

        她将袖中包好的点心扔给四雨，甩了句：“猫不要的。”

        四雨笑容绽开，摸摸慧灵的脑袋，慧灵躲开瞪着她，四雨好像非常习惯这一幕，语气宠溺地说：“不让摸，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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