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偌大个侯府，前头在宴宾客，隐约听见丝竹萦耳、钟鼓之声叮铃作响，莺声燕语好不热闹。在这后院，冷冷清清的颓败小院之中，一位妇人对镜啜泣，低低的抽泣声肝肠寸断。

        古老的铜镜框上有着繁杂低调的暗纹，在幽暗的屋子里被一旁的烛火映得反射出略微诡异的光。

        铜镜中映出妇人姣好的面容，柳叶细眉，一双秋水润过的明艳眸子，她未施粉黛，眼角的泪珠儿一颗一颗往下掉，颊上的病容更衬得她惹人爱怜。然而，发黑的印堂却昭示了她不久于人世的事实。

        妇人呜咽着、呢喃着，隐隐听见她破碎的言语：“我的心儿，娘无能，保不住你……你要……镜仙儿啊，你要护我儿啊！——”

        妇人忽而一声凄厉的叫唤，自头上拔下那根鎏金茉莉簪子，如墨的发散乱下来，遮住了妇人带着几分疯狂与几分痴痴的眼睛。

        锋利的簪子划过腻白软嫩的腕子，深可入骨。妇人濒死之际仓皇地一把扫开案几上的物件，自己也从凳子上跌落下来，她费尽全力去够那仿若只是咫尺之远的铜镜，嘴里发出不甘的呜咽声。

        烛台翻到，灯油流了一地，火苗燃在空旷的地上，猛然抽动了两下后最终是熄灭了。月色入户，只有那铜镜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诡异的光一闪而过。

        黎明之时，侯府前面的欢声笑语渐歇，生火做饭的烟火气从各处腾起，惹了人一鼻子烟。而这间寒酸落败的院子里，跃进了个瘦小的身影，半晌后，一道声嘶力竭的叫喊划破原有的平静。

        “娘！——”

        ……

        京州的夏日里酷热异常，行人走在道上蔫头巴脑打不起精神，道上尘土飞扬，足蒸暑土气，菜贩子早上新摘的菜叶此刻已经发灰发暗，不再新鲜。

        话说在这东大街上，皇城根底下，有个出了名的窑子，叫醉仙院。里面的姐儿身姿婀娜面貌不俗，个顶个的有拿手好“活”，每日迎来送往于达官贵人之间，真真叫那些纨绔子弟们成了仙儿，日日醉在这楼中，一时也风光无限。

        只见从这醉仙院里走出个款款的丫鬟儿，扭着腰肢一左一右地往出走，一路招摇也不避人，直直来到平南侯府角门前，咯咯笑着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看门的小厮，语气黏黏糊糊的，好不腻人：

        “我们家落花姑娘说了，杜大公子有日子不来，姑娘想得紧呢，烦请将这帕子交予你家公子，让他闻上一闻，自会知道我家姑娘相思之苦啊！”

        她说着话，柔弱无骨地靠在小厮身上，小厮摸了她屁/股一把，擎着帕子进去复命。

        一路穿过歌台水榭，只见碧瓦飞甍，楼阁鳞次栉比，轩窗掩映互相连属。沿着石子路，他粗制的布袍扫过脚边开得正好的白色小花儿，风一样将其摧残。

        慢慢行至那一间雕梁画栋的房前，唱曲儿逗趣声从雕花窗子里传出来，还有暧昧的男女调笑之声。

        小厮立在屋檐下，低眉顺眼道：“爷，醉仙楼的落花姑娘差人给您送帕子来了，说是让您好好闻闻——”

        里面的丝竹小曲没停，好久才听见一个男子沙哑的声音：“拿进来吧。”

        屋里走出个女子，发髻散乱，衣裳也凌乱不堪，面上泛着潮红，略带怒色地从小厮手里拿过帕子。她婀娜地移动莲步，一步一步走回去。

        床上被青色纱帐罩着，层层叠叠地看见几个人影交叠在一起，那女子也爬上去，将帕子交到斜倚着的男子手里，依偎在他怀里，似嗔似怒。

        男子剑眉如星，一双含情目秋波潋滟，看着人的时候活像一把勾子，勾得人魂都在天上飘。帐中的几位身材娇小的女子被这双眼睛一看，醋意顿时去了大半，轻声细语地柔柔问：“是什么帕子呀，非要爷您好好闻。”

        那男子没在意她们的叽叽喳喳，将帕子置于鼻下，轻轻嗅了嗅。旋即轻笑道：“呦，这味儿甚熟啊。”

        “什么味儿呀？”

        男子凑至一女子耳边，低低笑道：“落花姑娘裙底的花汁儿味……”

        他这话说得暧昧不清，几位女子都知他这花汁儿不是那正经的，莺莺燕燕缠上来，软糯地要说法。

        男子无奈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那落花姑娘再好，如何能有你们称心？我这心里，自是你们最重要——”

        轻纱帐里翻滚出热意，还有些不能入耳的风流言语溢出。

        不远处的案几上，一面古朴低调的铜镜正对着这帐子，里面交叠的影子在铜镜里映出个模糊，然而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镜子里竟又多出个人影儿来。

        杜溥心正在与这几个通房丫鬟共赴巫山，正到极乐之时，忽听见有道带着微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杜溥心——”

        他动作一滞，静心听来却是什么都没有，暗道自己真是糊涂，竟有了幻听迹象，正待再要动作。

        “杜溥心！”

        又是一声，杜溥心这回确确实实听见这声音是响在耳边的，而且甚至像由远及近一样，跟有个什么东西掠了过来似的。

        丫鬟白藕似的小臂缠上他的脖颈：“爷，想什么呐？”

        杜溥心按着她的小嘴亲，亲昵道：“想你怎么这么缠人呢！”

        丫鬟咯咯笑起来，拉着他再行那事，几双手也攀上来，抚慰着他。食色性也，杜溥心放纵酒色日久，远谈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哪经得起如此挑逗，立刻将那诡异的叫唤抛到脑后去了。

        他粗暴地对待着这几个丫鬟，所幸时间不是很长，丫鬟们被动承受着，等他那最后一下。

        杜溥心抓着一个丫鬟的手咬着，脑中的弦陡然断掉，正要发泄时，忽然感到一阵如芒在背，阴森冷意攀上脊背，他被一道犹如实质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抬头一看，一个飘着的人在床上，眼神阴冷地看着他，那样子恨不得将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肉刮掉然后扔进油锅里炸了才干净。

        杜溥心被这道眼神一瞪，吓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反手将几个丫鬟向那女鬼方向扔过去。自己同手同脚地往塌边上爬。

        他那股未发泄出来的欲/火，一个激灵，竟直接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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