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秋操第一日结束后，平南侯府的队伍浩浩荡荡回家，然而平南侯下轿后才发现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杜樟沉默了会儿，问道。

        周围的姨娘们知趣地没有做声，大夫人笑吟吟凑过去道：“老爷，辉儿被四皇子留下说话了，待会就回。”

        平南侯点点头，未置可否，转而问道：“那杜溥心呢？”

        大夫人搅着帕子，无辜状：“不知呢，指不定是出去玩儿了，老爷若是担心，我叫人去……醉仙院找找？”

        平南侯森冷的眼神瞥向大夫人，刺得她骨头一冷。大夫人嘴角的笑有些撑不住了，然而还是硬着头皮道：“也或许是去了郭家公子那儿……”

        “大哥没去青楼，也没去别处厮混玩耍。”一旁忽然插进来一道声音。

        杜荧站在众人面前，声音虽然坚定，然而手却紧紧握成拳。她有些不敢直视平南侯的目光，只得低下头道：“太子殿下邀请大哥留宿东宫议事，两人相谈甚欢。”

        大夫人僵在原地，虚伪的笑终于撑不住了，整张脸都跨了下来。

        杜荧看着她的神情，偷偷抿嘴一笑。

        她又去看父亲的神情，眼含期待。

        她打心里替大哥高兴，他在秋操中惊艳四座，得到了太子的青睐。以至于太子特请他留宿东宫，这可比与四皇子谈谈话要面上有光。

        原以为父亲也会高兴的，最起码也要笑笑。但杜荧只看见了平南侯面无表情的脸庞。

        她滞住了，咬着嘴唇，心中期待顿时落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垂头复述着杜溥心的交代的最后一事：

        “大哥还叫我把这银弓拿回来，是他在比赛上赢的，说是……向父亲显摆显摆，”

        杜荧心如死灰的说完，却在寂静之中听到一声轻笑。

        她猛地抬头，在平南侯素来严肃的脸上看见了一抹笑容，很轻很淡，却真实存在。

        平南侯很快就收回了笑容，未发一言地走向府内，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大夫人面色铁青。然而杜荧却脚步轻快，紧跟父亲进府。

        ……

        杜溥心趴在桌子上睡觉。

        白蔻回来时，他已经睡得直翻白眼了，口水流了一桌子。

        她拍了他一巴掌，无情道：“起来。”

        杜溥心哼唧着，抱住她的手臂撒娇：“我今天好累，再睡一会儿。”

        他有些迷糊和飘飘然，依稀记得此处不是自个儿家，然而只想借机揩油。直到望见了白蔻身后的太子殿下，才一下惊醒。

        太子看着他向白蔻撒泼的样子嘴角有些抽搐，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笑着道：“杜公子，久等了。”

        杜溥心整顿衣裳，坐起来道：“还好还好。”

        太子道：“我近来时常代父皇处理政事，不如以往清闲。”

        杜溥心露出一口白牙，道：“忙些好，总比我这样整日游手好闲要好得多。”

        太子立在原地，意味深长道：“那杜公子可要好好享受现在的清闲时光了，我期待着咱们共事那天，到时恐怕会很累。”

        杜溥心愣了一下，眼睛睁得有些大。

        他缓缓弯起嘴角，没有欣喜若狂，也没有虚与委蛇的奉承，只是略点点头道：“我也期待。”

        太子微微点头，而后道：“时辰不早了，杜公子早些休息。”

        说罢，他就退出了屋子。

        脚步声渐行渐远，杜溥心叉腰“哈哈哈”笑了三大声，一蹦三丈高。

        他又去捉白蔻的袖子，雀跃道：“白蔻白蔻……”

        白蔻给了他一记手刀与白眼，抓住他的狗爪子，毫不留情地捏住骨头，冷声道：“只是与你说了两句不知真假的话，你就这样高兴？真是目光短浅。还有，若让我再发现你动手动脚，我就把你的狗爪子拧下来。”

        杜溥心委屈巴巴地缩回手，揉着手腕道：“白蔻，你好生凶。”

        他又凑过来附到她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嗓音清越而粘腻，像夏日里的红豆沙。

        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要贴在一起，杜溥心还在靠近。白蔻虽然身量要比寻常女子高些，然而还是不比杜溥心，一时间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和他脖颈上的喉结，在勾/引般的上下滑动。

        他的说话声响在耳畔，轻轻笑着：“再说你真的忍心拧断我的手腕吗？你教了我足足两月时间，我才学会了拿稳弓箭，现下你要折断了它？你舍得？”

        他笃定的语气里还有股子撒娇意味，配合上那会说话似的一双秋水眸子，灵动惊艳，真有种不辨雌雄的美感。

        白蔻罕见得愣了。

        杜溥心本来心中惴惴，此时见白蔻沉默，信心顿时大增。

        他想去牵白蔻的手，行至半路又怕她觉得唐突，于是转而变为扯住了她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杜溥心声音轻轻的，耷在额前的碎发都带着缠眷。

        他将白蔻脸颊旁的头发挽到耳后，道：“白蔻，这都要谢你，还是你待我好。”

        说罢，他盯着白蔻的脸，想从上面看到一些自己期望的神情。

        这世间种种，最迷人不过高高在上者求饶，优雅矜贵者折腰，朝秦暮楚之人痴情……他希望从白蔻脸上看到变化——由自己带来的变化。

        那似乎永不为所动、始终清醒着的神情，能否为他而改变？

        杜溥心紧张得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而惊悸，使他的灵魂跟着一起颤抖。

        然而他却没有听到另外一个心跳声。

        杜溥心猛然抬头。

        ——他看见了一双冷漠的眸子，带着审视的光。

        霎时，他面色如灰，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像被捧到天上，又被狠狠摔下。

        白蔻静静看着他，看一场无趣的杂耍一般。杜溥心抿着唇，她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想愤而甩开她的手质问她。

        然而末了竟然发现自己舍不得，他贪恋着她身上的温度，尽管那温度从不是因为自己燃起。

        白蔻抽回自己的袖子，掸了掸不存在的灰尘。

        这像是极度嫌弃的动作又是让杜溥心一噎，说不出话来。

        “杜溥心。”他听到她唤他的名。

        “没有下次。”声音冷的吓人。

        杜溥心欲言又止半晌，眸中滚烫，几欲落泪。然而最后也只是闷闷道：“好。”

        ……

        翌日清晨，杜溥心与太子告辞，回到府中。

        临走前，太子殿下递给他一个请帖，邀请他参加宫中的中秋贺宴。

        一般这种节日的贺宴皇帝会邀请官职高的官员及其家属，杜溥心陪着父亲去过很多回。

        太子此举只不过是借机拉进两人关系罢了。

        不得不说太子心机真是相当深沉，这样一个请帖，并没有使自己的利益收到实质损失，却向想拉拢的人示了好。

        杜溥心默默接过，他心情低落，没有多言。

        太子见他与昨天意气风发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禁疑惑，却也没说什么，与他道别。

        杜溥心和白蔻乘轿子回府。路上摇摇晃晃的，两人几次撞到一起也没说话。

        最终在下轿时，白蔻淡淡地看着杜溥心，道：“你不该因为一件小事就蹙额皱眉，掌权者应当不露声色，即使再痛苦难过，也该谈笑风生。”

        杜溥心闻言顿了一瞬，随即不知想到什么，气鼓鼓地大步向府里走去，还故意踏步出很大的动静。

        杜荧恰从府里出来，却是着一身男装，束着发，手里还拿着把折扇。

        她见到杜溥心，笑着迎上去：“大哥，昨天我将你告诉我的同父亲讲了，父亲笑了！”

        杜荧高兴的忘了自己穿的什么衣服。

        杜溥心可不是没看见，他剜了杜荧一眼，欲言又止似要教训，可最后不知怎地，只是嘴唇嚅嗫两下，又气鼓鼓往府里去。

        杜荧疑惑，“我大哥这是怎么了？”

        她眼神看向白蔻。

        白蔻道：“作妖呢，不管他，你这是做何去？”

        杜荧面露羞涩，吞吞吐吐半晌道：“去见一个人。”

        白蔻没太大好奇心，点点头本打算就此罢了。忽听一旁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你还站在那里作甚！怎么，你也想去找那些野男人厮混吗？！你宁肯与野男人厮混也不肯跟我吗？！”

        杜溥心站在侯府门口，叉着腰，愤愤不平的样子。然而细看去，却发现他眼圈都是通红的，憋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杜荧和白蔻愣在原地，看着他小孩子一样乱吼乱叫。

        随即，又不等人作答，他拿袖子胡乱抹了把脸，低着头跑回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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