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阴沉的天落下响雷的那刻，白蔻在屋子里缝娃娃。娃娃穿着白色的锦衣，没有五官。

        外头窗边放着棵不知名的盆栽，叶子长长的，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晚秋雨砸得乱坠。

        哒哒哒，

        是破碎的脚步声，急乱，没有规律，踉跄踯躅。

        白蔻的手倏而一抖，针尖立马刺穿她的手指，大滴大滴的血冒出，染到了娃娃的脸上。

        嘭地一声，屋子的门被捶开了。

        是个有几分熟悉的面孔，在大口大口喘着气，一度说不完整话来。

        他抬起手指伸向白蔻：“白、白姑娘……”

        “何事？”

        白蔻放下娃娃，眼中带有几分警惕。

        那人肺要炸开一般剧烈呼吸着，粗重的喘息声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我、我家少爷不见了！”

        “你家少爷？”

        白蔻细细端详着他的脸，忽觉恍然，这像是方才郭忻身边带着的小厮。

        小厮浑身都湿透了，衣摆滴着水，明显是冒雨前来。他边喘边道：“不止我家少爷，杜大少爷也不见了！”

        白蔻拧了拧眉：“只是分开半晌而已，你又何必如此惊慌。”

        小厮眼眶红着，似乎在努力忍着不喊叫：

        “是杜二少爷拦住他们说太子殿下在双阳楼等他们，我家少爷遂派我去李将军府上问清情况，可哪想太子殿下就在将军府，根本就没请他们去双阳楼！

        “我、我又跑去双阳楼，可他们竟又不在那处！太子殿下说事有蹊跷，叫我去侯府找人，我一想到杜大公子曾说过他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你，我就来了！”

        白蔻沉默地听着，越听心越沉重，到最后，她豁然起身，“走，去找他们。”

        屋外的雨越来越大了，隐有瓢泼之势，地上像是泛起一层白霜。

        白蔻撑起把油纸伞，脆弱的伞在风中摇曳，雨声骤然落到头顶，给人威压之势。

        小厮的声音在耳边越来越小，“白姑娘，我们要快些，我在来来回回的路上耽搁不少时间。而且进入侯府又费了不少事，侯府的各个门不知为何紧闭，我是翻墙进来的，路上还有很多仆人想阻拦我！……”

        小厮的话戛然而止，白蔻眼前一白，周围一切忽而失声，她像是被蒙上了眼，捂上了耳，五感尽失，甚至迷失在了原地。

        直到一声清脆的响声将她骤然唤醒。

        “铛——”

        “铛——！”

        白蔻胸口一痛，喉头腥甜，一丝鲜红的血液从她口中流出来。

        伞面挡住了她的视线，白蔻用手缓缓抬起油纸伞看向远方。

        ——雨中燃烧的火焰，闪烁着寒光的银剑，让人心慌的符纸，以及只身而立、看不清面容的一身道袍之人。

        白蔻的目光没有停，她越过那人看向更远处。

        大夫人领着数十个侍从站在门口，满眼冷漠。

        她向白蔻挑起一抹笑容，而后轻声道：“辛苦道长了……关上门吧。”

        嘭。

        那扇沉重的院门缓缓合上，再无声息传出。

        ……

        杜溥心红着眼睛，已经分不清这是第多少次下注了。

        这期间他赢多输少。

        但每当他赢得够多想收手后，下一把总会又全部输出去。可他不信邪，他手气这么好，总能赢回来的。

        下注，赢了。

        下注，输了……

        再下注，又赢回来了……

        看，他就说可以的吧……

        杜溥心感觉心里有个位置被填满了，可又空落落的，手心出着冷汗，整个人却燃烧了起来，像一团火焰。

        “子良，子良？”郭忻的声音忽远忽近。

        杜溥心抬眼去看他，只觉得他像是劈成了两半，一半倒向左边，一半倒向右边。

        周围人都好奇怪……还是赌桌上的东西更吸引人些。

        杜溥心想着，对所有声音置若罔闻。

        他嘴角的弧度不断变大，几次在输得精光时笑出声来。

        身边有人似在嘲讽：“杜大公子，您的筹码早没啦，快回家去吧。”

        “回家？”杜溥心涌起一股邪火：输得这样难看怎么回家

        他抓起自己的玉佩扔到桌上，摘下头上的玉发簪，甚至还解下了造价不菲的腰带子，一并扔过去。

        “接着来，”他听到自己说。

        周围哄笑着，惊讶着，但杜溥心毫不关心。他一定能赢回来，心中这样想着。

        咚——咚——

        什么声音？杜溥心拿起一把不知谁的筹码扔向赌桌。

        咚——咚——

        好烦，离远些。

        咚——咚——

        怎么还是很大的声音？……胸口，为什么这样疼。

        一双手摸上了他的脸颊，潮湿的带着雨的气息的指尖划过他的鼻梁。杜溥心眼前光怪陆离的一切都忽然消散了，他找回了他的眼睛。

        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她的唇泛着青紫色，她的眼睛里流出鲜红的两行血液，但她的嘴角却是意外温柔的弧度。

        白蔻的手很冷。

        声音也打着颤，“赌场里没有镜子……我找了你很久呢。”

        杜溥心眼前水雾朦胧，他的心脏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杜溥心，我们回家吧。”

        杜溥心听到了自己喉咙里的呜咽声，他恨不得大声嘶吼抱住她，可白蔻的身体摇摇欲坠。

        “白蔻，我做错了事，你还要我吗。”

        “……要。”

        “真的吗，”

        “真的。”

        “白蔻，你别不要我，我求你了。”

        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他已经匍匐在了她的脚下，像信徒乞求神明的赦免。

        他想擦去她的血泪，想亲吻她的脚尖；想刺穿虚伪的自己，想时光倒流，也希望时光停止……

        “回家。”他听到她坚定地吐出这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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