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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线索


吴言博被陆容和韩仰气的一夜不曾安枕,他顶着眼下浓重的乌青起了床,才打算告个假在家中补眠,韩仰的拜帖就已经送到了府上。

        韩仰在拜帖中先是极尽赞美之言,夸赞了一番吴大人是如何英明神武明察秋毫,又道若不是吴大人这一举动,陆容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快就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他自然也无法顺利抱得美人归。

        拜帖的末尾附上了一个地址,韩仰说他们迁了新居,吴大人和陈大人作为媒人,务必要赏脸过府吃顿便饭。

        吴言博捏着拜帖沉默不语,去他娘的媒人,这摆明了就是场鸿门宴。

        他按了按阵痛的额角,刚想派人去请陈大人来,没想到话还未出口,陈大人已经提溜着袍子小跑着进了他的宅院。

        “吴大人哟,”陈大人中气十足的边跑边喊了他一声,“这可怎么是好哟。”

        他面上尽是慌张之色,跨过门槛时还一袖子带掉了吴大人前几日刚得的一株品种名贵的兰花。

        花盆啪的一声掉落在地,吴大人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造孽啊,真是造孽哟。

        吴言博看着坐在他身旁,瞧上去十分慌张但转眼间就喝了两盏茶吃了三块糕点还把点心渣子掉了一地的陈大人,头一次起了些叛变的心思。

        要不要直接去举报陈大人?

        毕竟和陈大人比起来,韩仰这人可是好处多了。

        被同僚情谊唤醒良知的吴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陈大人莫慌,韩仰既给我们送了帖子,我们依帖赴宴便是,到时候见招拆招,先看看他想做些什么再说。”

        陈大人还是有些害怕,“吴大人,你说韩大人会不会给我们在饭菜里下毒哟?”

        吴言博冷笑一声,“你我好歹都是朝廷命官,我看韩仰那混小子他敢!”

        ——然而事实证明韩仰那混小子他还真的敢。

        赴宴的第二天,吴大人与陈大人双双告病在家,告病的理由还十分一致,都是腹痛不止导致足下虚浮,出不了家门。

        今日天气不错,碧空如洗的朗朗白日飘着些云朵,偶有几只大雁振翅而过,一派天朗气清的好气象。吴言博第二十次强撑着虚软的双腿从自家茅厕里踉踉跄跄地走出来,仰头看了看头顶湛蓝的天空,心里将韩仰千刀万剐了第八百零一遍。

        不就是不想让他先一步行动吗?

        何必要给他们下泻药,将事情做到如此地步呢?

        哪怕找几个人将他和陈大人套上麻袋,拖到小巷子里简简单单地揍上一顿也比现在要好啊!

        吴大人双目含泪的扶着门框,感觉肚子又隐隐疼了起来。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韩仰换了辆灰扑扑的不甚显眼的马车,由空青驾着,一大早就去了安岭都尉府边境的那几个屯粮所。

        越是靠近边境,路越是不好走,一路行来车马晃荡,已经到了第五日,空气里飘着的依旧都是黄沙尘土的味道。韩仰有些洁癖,他皱着眉头,用着不知从哪里捡来几块石头,将车帘的边缘都压的死死的。

        陆容看他这副样子就觉得好笑,“你忍忍吧,再有一日,我们就该到了。”

        她自怀中掏出条帕子,打湿了去擦韩仰的口鼻,韩仰顺势握住她的手腕,在掌心处亲了一口。

        陆容踢了他一脚,却也没将手抽回。

        第六日的清晨,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边塞的天地比起都尉府来更为宽广,放眼都是层峦叠嶂的山,绿植不多却极为壮阔。陆容从马车上下来时被风沙扑了一脸,韩仰抬起自己的袖子为她遮挡,陆容按下他的手臂,沉默着摇了摇头。

        这是她的回忆,回忆里有凌冽的风,有带着她跑马的父亲,和跟在她身后叫着阿姐的弟弟,她看着前方怔怔开口:

        “韩仰,我喜欢这里。”

        韩仰自背后搂住她的肩膀,“喜欢的话就在这里建个宅子,我们以后常来。”

        陆容回头看他,她眼里的悲伤淡了点,取而代之的是韩仰挺拔的身影。她问韩仰,“你不是嫌这里风沙大吗?”

        韩仰弓起食指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喜欢就好。”

        安岭都尉府的屯粮所分布不算分散也不算集中,边塞处共设有四个,这四个屯粮所也是最早一批设立的。陆容取出地图,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先去了第一个屯粮所所处的村镇。

        那村镇是个老镇子,几乎没什么年轻人。陆容一路询问着村中老人近些年是否收到过朝廷的派粮,又是否记得屯粮所可曾有过大规模的开仓放粮时段,老人们或是分辨不清她话中语义,或是答非所问,不知在自言自语地说些什么。

        几个时辰过去,眼见着暮色降至,他们依旧半点收获也无。陆容颓然地撑着脸坐在树下,神色蔫蔫,一副受到打击的模样。

        “请问……”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声,陆容回头,就见一少女挎着小竹篮,正躲在一棵粗壮大树后,一脸羞怯的看着他们。

        “请问,你们打听屯粮所的事,是要做什么呢?”

        陆容顿时来了精神,她站起身来,搬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道:“我们是附近城镇的粮商,最近店里粮食供应的渠道出了些问题,我与我弟弟一合计,想着来屯粮所问问,是否有多余的粮食,可按照市价卖给我们。总归着这几年安岭都尉府并无旱灾,粮食放着也是放着,倒不如变现成银两,还能有些旁的用途。”

        那少女笑起来,“那您几位该直接去找屯粮所的负责人才是,寻常百姓哪懂这些。”

        陆容也笑,“这不是头一次来,寻不到门路,只能没头苍蝇似的瞎打听嘛。”

        她上前几步,面上露出些迫切又欣喜的神色,“姑娘这样说,可是能为我们牵牵线搭搭桥?姑娘放心,这事若是能成,好处费定然少不了姑娘的。”

        少女摆手,“我兄长恰巧在屯粮所当差,他早就和我提过,屯粮所的粮食去年便坏了一小半,实在是可惜。几位若是信得过我,不妨同我走一趟?”

        陆容赶忙点头,“那便再好不过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在前方替他们引路,“您唤我阿秋便好。”

        一行人绕过村镇,又步入一片树林,走了几十里的山路,终于到达个独立的大院前。阿秋上前喊门,半晌之后,一位白发老妪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里拉开了木门。

        “祖母,”阿秋道:“哥哥回来了吗?”她一面扶着老妪往里走,一面招了招手,示意陆容他们跟进来。

        老妪嘟嘟囔囔地不知说了什么,阿秋回头对着他们道:“哥哥已经回来了,不过去了后面的天井汲水,几位稍等,我去寻哥哥回来。”

        说话间已经有个黝黑的青年担着两桶水走进门来,阿秋将老妪扶着坐下,又赶忙相互介绍起来。

        阿秋的兄长名叫春生,算是个屯粮所的小主事。他听到陆容一行人的来意,眼睛都亮了起来,“这比生意若真能做成,买卖粮食得来的银钱也好分给村中的老弱妇孺。”

        春生叹了口气,“各位白日里想必已经去村子里看过了,我们这村子人虽不少,劳动力却没几个。老人家能吃得了多少粮食?远不如存些银钱来的实在。”

        陆容问,“那些粮食难道一直没个固定的去处吗?”

        春生摇头,“早些年是有的,上头的大人会亲自前来将粮食仔细分配,一部分留下发给村中众人,一部分运出去,十天半日之后再换回银两。只是约莫着我们这里实在偏僻,这几年便没人再管了。”

        他抬起手,虚点了点左边的位置,“说来也怪,距这里一百多里的西边的屯粮所,明明位置比我们这儿更加偏远,粮食却年年都有去处。我去年曾经去过一次,当时就见着那屯粮所大门齐开,一辆接着一辆的平板马车将粮食都运了出去。”

        陆容心下一动,“您没打听打听他们的粮食都运到何处去了吗?若是个好去处,我们也能一起沾沾光。”

        春生唉了一声,“怎么就没打听?只是那地方,不管是当差的还是老百姓,一个一个的,嘴巴都牢得很。”

        他又感慨了一句,“不过我也能理解。那大抵真的是个好去处,我瞧着那村中青壮年众多,一个个的穿戴还极为讲究,根本不像我们这里,只能勉强图个温饱。”

        陆容若有所思地和韩仰对视一眼,后者站起身来,对着春生拱了拱手道:“这里的情况我们大致了解了,这样,容我和我姐姐商量一晚,明日我们再来此处,与春生兄弟详谈合作的事。”

        春生忙不迭地起身相送,他搓着手掌,浑身上下都显露出窘迫二字,“原本应当留您几位在我这里住上一晚,只是我们就仅有这几间茅草屋,祖母又常年生病,晚上免不得要起夜,实在是……”

        韩仰拍拍春生的肩膀示意无妨,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阿秋已经小跑着进到屋里来,将个小小的油纸包塞进了陆容的怀里。

        “这是我刚做的糕饼,您几位奔波一日,想必也没吃什么,先将就着吃些吧。”

        阿秋瞧着陆容,又歪着头笑了起来,“我看您眼熟的很,却怎么都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您。约莫着您真是我们村子的贵人,能给我们带来好日子。”

        她又从柴房之中提来两只灯笼,点燃之后交到了陆容手上,“这灯笼您拿着照明用,我前些日子才听哥哥说,有人在晚归途中于林子中见到了猛兽,您几位还是尽快下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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