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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饮冰水


  东西送到,温烟也早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扫了眼表:“不早了,我先回家了。”

  李格没感受到两人的情绪暗涌,只觉得自己老大对这个温医生不一般。

  他转着轮椅轮子凑过去问她:“温医生,你今晚上不值班的吗?”

  “不值班的,”温烟低头朝李格笑笑:“我原本五点下班。”

  “这么早啊,”李格回头扫了眼床上不言不语的人。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小五出马:“那温医生跟我们一起吃点玫瑰饼?还热着。”

  他已经打算豁出老脸去了。

  “不了,”温烟低头支吾了句:“我晚上还约了朋友。”

  “真的吗?”李格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连这种客套话都敢直接戳:“真的有约吗?”

  温烟尴尬地笑了笑:“嗯。”

  “哦,那温医生明天见。”李格朝她摆手。

  温烟双手插进兜里,转了身,舒了口气打算走。

  经过今天晚上这遭,她要回去好好歇歇。

  “外面天冷,我车里有鞋。”

  没了气力,邵嘉凛的声音淡然又温和。

  背过身的温烟和李格聊天的假笑堆在脸上,她都没来得及换副表情。

  她脚步停在床尾,低头扫了眼脚上的粉色棉拖鞋。

  在车上,为了帮邵嘉凛冲洗伤口,棉拖早就湿的一塌糊涂。

  路上精神高度紧张没觉得冷。

  医院里暖气足,都快把鞋烘干了。

  这会淡黄色蝴蝶结鞋头黏糊糊沾着脏污。

  “对!”李格拍手,心想老大果然对温医生有意思:“他车上真有一双女人的鞋。”

  “新的!”李格怕温烟觉得他变态,补了一句。

  虽然,他一早就心里偷偷这么觉得。                        

                            

  这人有病吗,都多久了,还天天揣着双鞋。

  温烟没接话,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鞋。

  “37的。”怕她不信,他补充。

  “我知道在哪!我去拿啊,”秦毕忽地站起来往外跑:“温医生,你等我!”

  李格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了片刻,终于开窍。

  他忽地回头,睁大眼睛一脸惊讶:“老大,你之前真的认识温医生啊?”

  “嗯,”邵嘉凛鼻音应了声。

  “我就说嘛!我老大肯定不土的!”李格嘴里嘟嘟囔囔:“我要告诉护士曾然,我老大追人一点都不土。是真的认识温医生!”

  李格吵吵嚷嚷的,温烟咬咬唇:“我们做大夫的,穿不着高跟鞋了。”

  她顶着他落寞的神情出了门。

  走到医院门口等出租车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

  这一折腾,温烟没了什么做饭的心思。

  那就回家点个外卖。

  刚这样想,背后就有人喊她。

  “温大夫!温大夫!”

  她回头,麻醉科的田冉。

  “这么晚才下班啊?”温烟转身朝她微笑。

  “嗐,刚忙完。”田冉小跑过来,跟她一起站在路边。

  “我叫的车快到了,要载你一程吗?”温烟晃晃手机问她。

  “晚上有事吗?请你吃个饭。”田冉说。

  她们一同去了家川菜小酒馆。

  温烟本来想回家换身衣服。

  田冉说不用,穿睡衣上街在当地非常流行。

  她说好,那要去包间在田冉一人面前出丑。

  田冉说行。

  小酒馆里,人影幢幢。

  许是到了年根,大家的商业应酬、个人聚会都多了起来。

  几杯小酒下肚,胃里暖和过来。                        

                            

  没几句话,温烟听出来,田冉叫她出来不是心血来潮。

  她是有话要说。

  一副情伤的样子,田冉坐在温烟对面长吁短叹。

  过了许久她切入正题:“昨天我还是去见了周也。”

  情路到底是别人要走的。

  温烟没忙着劝她回头是岸,单单问:“后来呢?”

  “后来啊,那个周也想亲我。”田冉拎起酒杯喝了口,了然地笑:“估计想生米煮成熟饭,要个孩子?”

  温烟也抿了口,看田冉波澜不惊的样子,不太担心地问:“没得逞吧?”

  “他那脸,长得真像我喜欢的人。”田冉看着他笑:“所以啊,我把他推开了。哈哈哈哈,奇怪不?”

  温烟低头笑了下,然后说:“不奇怪。”

  “你也懂啊?”田冉仰头呼了口气:“我自以为没结果,就从来不敢尝试。但还是觉得很遗憾。我打算想办法要到他的联系方式。”

  “今年都30了,但我还是要试试。”田冉看着温烟说,脸上却挂了明艳的神采。

  她恨嫁很久了,这幅不怕被耽搁青春,努力追爱的样子倒是头一遭。

  “你还真,”温烟盯了她半晌,憋出一句夸赞:“挺勇敢。”

  田冉扫了眼温烟一身的家居服,再想想她成天穿很贵的羊绒衫。

  保暖是保暖,可也太……太朴素了。

  二十五六,正是谈恋爱的好芳华。

  “你也要努点力啊,”找回主心骨的田冉用筷子头敲了敲碗边,给她鼓劲:“虽说你市场好,家境也好。但是老牛仔裤、羊毛衫的打扮,可是不行啊!你二十好几了,该考虑结婚了。”

  又是那个恨嫁的田冉了。                        

                            

  温烟轻轻笑出来:“你这话,我奶奶都没催过我。”

  “我说真的,”田冉扫了眼温烟的打扮,又说:“你也不能总穿平底鞋,舒服是舒服。但你二十岁多不穿高跟鞋,以后什么时候穿?老了穿吗?”

  “你上次跟我说,你谈朋友失恋了,你是不是还没走出来?你得走出来啊!一切会好起来的!”田冉许是喝多了,在那边瞎猜起来:“就咱们单位那个蓉蓉,天天白大褂下面肉色丝袜。上次急诊来了个大老板,直接就要她电话了!你这气质,穿好看点,什么男人没有!”

  “我这的病人,都没有蓉蓉的质量高,没必要的。”温烟笑着答她。

  “咱们不说病人,就说同事。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樊书铭樊大夫对你有意思!就冲樊大夫,都值得你穿丝袜!”

  怎么说着说着,变成了田冉劝她。

  温烟笑了笑,半瓶酒下去,两人都有些醉了。

  温烟趴在桌子上,想起在医院看到的那双鞋。

  银色细闪的高跟鞋。

  这样的款式在当年很罕见,现在却成了街头巷尾的爆款。

  在医院,温烟看到了鞋子,却没要。

  她决心把过往都扔下。

  也想着去坦然接受,打算以后没有交集的事实。

  她回忆起,在医院要离开时和邵嘉凛的几句对话。

  她说过去的事,她不想再纠结了,希望他也是。

  他问她是说什么过去了?

  邵嘉凛的嘴唇发白,脸色也不是很好,身体却比当年还要结实些。

  他躺在床上,正闹着病。

  见她要和他谈正事,指使李格和秦毕去给自己买冰饮料。

  话刚出口,又像说错话一样去观察她的反应。                        

                            

  那个时候,温烟就想起大学时候他生病的光景。

  她跑前跑后给他弄饭喂药,比自己生病还着急。

  他觉得自己体格好,不太注意。

  该冲凉水澡还冲,喝冰饮、照样去打球,当自己是铁做的。

  她就不高兴,暗暗决定等他打球回来要和他大吵一架,让他知道她生气了。

  她真跟他吵架,他会很听。

  “邵嘉凛,我给你讲!你要是再发着烧喝冰可乐、冲凉水澡、去打球,我就这辈子做饭只放糖!”

  他一进门,温烟就拿憋了一下午想出的话威胁他。

  “啧,真凶。”他一边两手撩着球衣边把被汗浸透的衣服脱下来,一边试图过来抱她:“打算给我做一辈子饭呢?”

  他这人的重点抓的。

  “你走开!你烦死了!”温烟转身涨红着脸推两手把她揽在怀里的人。

  他身上都是汗味,她嫌弃死了。

  仓皇之下,手心下的皮肤也汗津津的滚烫,硬邦邦的胸肌。

  他早就脱了球衣。

  温烟收回手,脸红的像是自己发烧,后退两步指责他:“你做什么回来就脱衣服!你赶紧去洗澡!”

  他反应极快地扯住她的手腕:“那一块儿呗。”

  他抬腕拂落浴室镜子前一整个台面的护肤品。

  “乒乒乓乓”地往地上掉。

  温烟看着扫落在地的瓶瓶罐罐心疼得咬牙:“我的精华!”

  他把她抱在盥洗台的大理石上亲她脖子,把她亲得说不出话:“给你买,要什么买什么。”

  就是发了烧,也不忘犯浑。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好端端的衣服,全被他在浴缸里弄得湿哒哒。

  他连衣服带护肤品化妆品,赔了她一堆,连冰饮也不碰了。                        

                            

  可后来,怎么就走着走着,走丢了。

  温烟看着床上换上病号服的人。

  风水不变,又是自己给他开药。

  可现在,她对他要喝冰饮料没有什么意见。

  不该她管的事,她不会逾越。

  如果是要喝酒的话,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她可能会拦一拦。

  打了抗蛇毒血清,是不能喝酒的。

  很明显,邵嘉凛见她没有对他喝冰饮有丝毫反应,眼神黯淡了些。

  他似乎也发现有些情感他得不到了。

  温烟坐在床头,像个老朋友那样,她轻声说:“你那天说得没错。我小时候是很喜欢一个人,他给我买零食、送我围巾、给我听好听的歌、帮我打扫掉喝不完的奶茶,教我做勇敢的人。”

  邵嘉凛听得心跳起伏,目光越来越沉,像是打翻墨汁。

  温烟却勇于顶着他的眼色继续说:“我也为他学做饭、学唱歌、去求佛祝他长命百岁。”

  他苦笑一声感慨:“你们这来来往往,这日头可真好。”

  傍晚的晚霞照进来,透在这格病床上。

  打在她专注看他的侧脸上,温烟呼了口气继续讲:“我真挚的喜欢过他,也那样喜欢过你。”

  她瞧见他攥紧了手指,却依然要说:“但后来,我决定都放弃了。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我昨晚听温景霁说,你忽然撤回了去大队的申请。或许是我自作多情,我都希望,你不要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温烟最了解他的自尊和自傲。

  她那番话说出来,便是他们之间的过往彻底结束了。

  她打算放纵自己,在小酒馆仰头灌了几口酒。

  趴在酒桌上,温烟酒意不断上涌。                        

                            

  脑海里昏沉沉的时候,手机响个不停。

  好烦。

  该不会是医院打来?

  这个时候,温烟只想时间是自己的。

  却还是用最后的理智去接。

  她扫了眼屏幕,林渊。

  债主来了,温烟好脾气接起。

  “喂?”

  “你找的药,我可算给你弄齐了,明天同城速递到你单位,你记得签一下。”

  是奶奶的救命药。

  温烟酒醒了一半,她支起胳膊跟他道谢:“谢了。”

  林渊暧昧地说:“我不图这个,你知道。”

  “图别的,还真没有。”温烟也不和他打太极:“回头请你吃饭。”

  “不用吃饭,帮我个忙就行。”

  “行啊。什么事?只要我办得到。”

  “想到了和你说。”

  忽地一阵反胃,温烟等不得说再见就挂了电话。

  平复了一会,电话又响起。

  她忍住喉头的反胃,抓起手机问:“林渊,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话筒里丝毫没有回音,时间一点点流淌。

  温烟后知后觉地扫了眼屏幕,不是林渊,是陌生号。

  谁的恶作剧?

  温烟想挂了这通莫名电话。

  “不说话,我挂了。”温烟用最后的礼貌回复。

  她现在神志不清,看一个人能晃成两个人影。

  对面的田冉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捧着电话找当年的同学挨个问那男人电话。

  “温烟,”他喊她,像以前一样。

  她反胃到不行,迷迷糊糊地没听清他说了句什么,她就着急去洗手间吐了。

  电话被温烟掐断了。

  陈奉坐在沙发上扫着站在厨房里的人,和李娉婷小声嘀咕:“我凛爷刚是在跟烟妹儿表白吗?我没听清?”                        

                            

  李娉婷磕着瓜子看电视:“对,他说要追回来什么的。”

  “真惨,连表白的电话都被挂了。”

  “有点。”

  陈奉皱眉:“我跟他认识这么久,近些年我就没听见他提过这个名字。我以为翻篇了。”

  “捂在心里的要么烂了,要么就是不可说。”李娉婷嫌恶地看着自己这个没情趣的老公。

  “我前几年去西藏看过他,捎了烟妹儿的信,那会那名字还能提呢。”

  “什么信?”李娉婷八卦地问。

  “那会我听说烟妹儿大学同窗,一个叫樊书铭的人追去了伦敦跟她表白,可把我吓坏了。拎着行李,我就去了他们队!”

  “后来呢?”

  “后来啊,他着急也没办法吧,”陈奉摇头:“后来阿姨走了,他送完人回来话就少了,人也不许提了。”

  余光里忽然“轰”地一下大火。

  “卧槽!”陈奉从沙发上弹起来跑进厨房:“不就摊个鸡蛋,你至于烧了我厨房吗大哥!”

  “烧不了。”邵嘉凛边盖锅盖边说。

  “我说,你们消防站这么穷的了吗?连食堂都没有,要自己学做饭?”陈奉立在自家厨房门口,看着在跟阿姨学做饭的人一脸错愕。

  “你就等着吃。”

  陈奉毕业就结了婚,真的和李娉婷。

  近些年,跟着父亲做生意,可人也没见变得多沉稳。

  他知道邵嘉凛在凭北好几处老巢,他爷爷给置办的,心疼孙子。

  但是他还是住宿舍,所以那几处宅子空着,也没请阿姨。

  “你要么也请个阿姨呗?在家里帮你做饭。”陈奉瞧他把鸡蛋皮都打进去了,凑过去边拍照边劝他:“你真不适合这个。你适合灭火、不适合点火,真的,你信我。”                        

                            

  “……”邵嘉凛把连鸡蛋整个倒进垃圾桶,开始今晚的第十遍尝试。

  他没开过火,连个煎蛋都弄不好。

  真是邪门了,这人。

  陈奉见邵嘉凛还在那折腾,倚着门框摇头晃脑地嘀咕:“你是不是在烟妹儿吃了瘪,靠做饭来发泄啊?我们家婷婷也爱做饭放空自己。”

  “你别说,我给你讲。烟妹儿一看就是不回头的主。你记得吗?当初军训,她偷跑出来要去买东西吃,她说不记得你。”

  “大哥,哪可能不认识你。就是生你气呢!”

  蓝色火苗上架着纯铸铁锅。

  邵嘉凛倒了油进去。

  “刺啦——”一声。

  热油冒了烟。

  他滑了鸡蛋进去。

  蛋白渐渐凝固,边缘起了小泡,“滋滋”地冒烟。

  呛得他咳嗽两声。

  跟着陈奉的声音邵嘉凛想起在凭北大学刚见温烟的那段日子。

  军训没几天的一日清晨,他接到电话,说邵嘉运病了。

  他打算去医院看看。

  抓了衣服就下楼,看到一个白裙长发的姑娘鬼鬼祟祟地立在他的摩托车旁。

  他没吭声,就远远地看。

  看到她朝他车上扔了东西,然后就立马跑了。

  等人走了,邵嘉凛走过去看。

  一盒“金嗓子。”

  当时忙着邵嘉运的病,把药片随便揣进兜里,就去了医院。

  可当天晚上,他就在女寝门口抓住这姑娘拎着裙摆跑出来,严肃认真地跟他说要去买吃的。

  被抓包后,白天才给他偷偷送了药的人,立直了脊背一口咬定说不认识他。

  看他的眼神,像看个负心汉。

  他本来这种事不会心软的,不知怎的就帮了她。                        

                            

  那到底,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论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会送药的人,现在连他生病喝冰饮都不管了。

  他好容易要来电话打过去,她脱口而出别的男人的名。

  他盯着厨房的墙壁,长长舒了口气。

  “喂!糊了大少爷!你是要把我家厨房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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