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莉·艾伦

“是的麦克，准备工作全部完成，明天就开始正式播种。”

        “……向日葵种苗购买得比去年更多？关于这点，你也知道我们农场正在探索新方向。玉米、大豆价格这些年波动太过可怕，如果继续坚持传统农业，说不定很快你的老朋友我，就会跟许多农场主一样宣布破产了。”

        中气十足的大嗓门由远至近，正往桌上码放餐具的雪莉·艾伦转头看了过去。

        她的父亲，詹姆斯·艾伦，挂断手机推开餐厅侧门走进来，高大健壮，如同猛兽般庞大的身躯，挡住了户外照进屋内的光线，身体周围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视线在捕捉到她身影的一瞬间，有些圆，有些粗犷，但依旧算得上帅气的脸上，立刻浮上了一抹慈爱的笑。

        真好啊。

        看到这一幕，雪莉·艾伦笑着回应父亲的问候时这样想。家人，朋友，安定的生活，曾经的奢望，今生今世竟然已经享受了十多年。

        来到这个世界，虽然一切必须重新开始，但收获的远远比失去的多。

        如果可以，她甚至不想再在梦中回忆起那个疯狂绝望，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的世界。

        “爸爸，机器检查完了吗？妈妈刚刚还在担心它们会不会出现故障。”

        目送詹姆斯·艾伦走到桌边坐下，拿起咖啡壶倒满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雪莉继续进行自己未完成的工作。

        “哦，甜心，出发之前我就说过你母亲是乱担心，事实证明我是对的。我跟小伙子们检查了足足三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预定在明天进行的春耕计划一定会非常顺利。我——嘿，安妮，你昨天晚上的担忧果然是正确的，农场的机械确实需要更多调整。”

        “……”

        行吧。

        你高兴就好。

        母亲到来，亲眼目睹某位见风使舵的大农场主，在看到妻子身影的瞬间改变立场，雪莉耸了耸肩，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

        眼前猛兽在面对桌边这位瘦小金发女性时的变脸绝活，就算看了十多年依旧百看不厌。

        若非再三确定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丝神秘元素，她真的要以为这位没有原则的田纳西州牛仔，是被某些小技巧影响了。

        “瞧瞧，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雪莉，去厨房把煎培根端过来。没有那东西，你爸爸这顿早餐恐怕会吃得相当艰难。”

        “遵命，女士。”

        从母亲安妮·艾伦手中接过餐盘放好，雪莉侧身对着喝咖啡的父亲眨了眨眼，在父亲回给她一道憨厚的笑容后转往厨房，将他的早餐伴侣端回到桌上。

        拉开椅子坐下，一家三口开始享用早餐。

        房间内除了细微的餐具摩擦声跟咀嚼声之外，就剩下詹姆斯·艾伦先生跟妻子交流今早农场见闻的声响。

        话题内容从牲畜健康到隔壁已经卖掉的农场应有尽有，听得雪莉简直想给自家父亲颁发一个最佳八卦奖。好在有前音乐教师，现家庭主妇，知名摄影师兼花匠，艾伦农场贤内助安妮女士掌控话题走势，这顿早餐的谈话内容才没有继续往八卦上靠。

        就是嘛。

        利用这点时间，总结去年，展望今年，提前规划一下暑期可能到来的客流明显更重要。

        现在可是已经进入了三月春假，距离他们家新开发的营收小高峰七八月暑假，可是仅仅剩下三个多月了。

        “亲爱的，还记得之前两年，六月到八月，农场的旅游收入是多少吗？”

        “1998年一万多美元？1999年几乎两万六千？”听到妻子的询问，詹姆斯·艾伦稍加回忆，放下手中餐叉叹道，“增加的幅度真的是太大了，在真正收获这么多之前，我甚至不敢想。”

        “是的，增长幅度真的很大。”安妮·艾伦强调。

        “你必须知道，去年一整年，农场在扣除农具损耗、雇员薪酬，缴纳各种保险、税款，去掉家里必要的开支后，净利润仅有26万7242美元。暑假两个月就能将这组数字提升10让人无法忽视。盖里大学一整年的学费加生活费，虽然比中学时期低了一万。但为了这个家，我认为在执行这件事情上，整个农场应该更加重视。”

        “当然，亲爱的，我明白。”

        父母交谈期间，吃下盘中的煎蛋跟贝果，雪莉放下刀叉端起马克杯边喝牛奶边思考。

        春播烟叶、玉米、向日葵，少量种植生活必需农作物，打理玻璃温室里的植物，开发更多营收增长点，把握艾伦家经济大权的安妮女士看起来充满干劲。

        也对。既然已经尝到了生态农业的好处，精明的家庭主妇怎么可能再回到以前风险极高的传统农场经营模式去。

        特别是最近几年。

        玉米、大豆价格连创新低，去年一年就有超过十万家农场倒闭的现状下。

        背着一身银行贷款提心吊胆，等待州政府调控市场的选择，并不适合他们家。

        “雪莉，吃完了吗？我想萝卜已经迫不及待了。”

        听见父亲的询问，喝下最后一口牛奶。雪莉收回思绪，先帮母亲收拾餐具塞进洗碗机，接着回到二楼房间穿上牛仔外套戴好牛仔帽，跟在父亲身后，往住宅右侧的马厩走去。

        大约是嗅到了她的气息，她前脚踏进马厩，后脚从十岁养到现在的爱马萝卜，立刻欢嘶一声左前蹄抬起落下踩踏着地面。如同丝缎般光滑油亮的黑色毛皮下方流畅的肌肉线条颤动，炯炯有神的双眼直直望着她的方向像是在说：嘿！你怎么才来？我今天一定要在附近跑个痛快。

        “好啦萝卜，不要着急，这就带你出去。”

        笑着上前摸了摸爱马的脸，雪莉从储藏室取出马具固定好，牵着缰绳走出马厩脚踩马镫，利落地翻身骑坐到萝卜背上。

        她身侧，詹姆斯·艾伦自豪地看着自家女儿的身姿，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自己家宝贝不愧是西兰镇最受欢迎的姑娘。

        继承自自己跟安妮的容貌是那样出众，必然无数次出现在小镇青少年的梦中。

        作为她的父亲，他可一定要保护好她！

        宁愿照顾她一辈子，也绝对不能轻易将从小呵护到大的宝贝交托给其他男人。

        “爸爸？”

        “哦？出发。”

        捕捉到女儿的提醒，上个月刚刚度过四十二岁生日的詹姆斯·艾伦，收回发散的思维催动马匹领先开跑，父女俩一前一后，策马驰骋在总面积3650英亩，地形地貌涵盖平原、丘陵、山峦，森林与湖泊的艾伦农场内。

        神骏的黑马背上，雪莉时而双腿夹紧马腹，时而俯低上身，任由气流迎面扑来，享受着速度带来的刺激。耳畔金灿灿的发丝随风飞舞，和母亲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被畅快与喜悦浸染，全身心沉浸在与父亲的亲子活动中。

        啊，对了。

        说到亲子活动，突然想起，今天貌似又到了星期五，又到了他们一家……不，应该说是，又到了‘艾伦夫妇与好朋友’乐队在小镇乡村酒吧表演的日子。

        作为编外成员，从小受母亲影响学习音乐，意外激活音乐天赋的她，必然又会被‘严厉’的母亲要求上台演出了。

        “嘿，宝贝，为什么你看起来有些没精神？”

        猛跑一阵，渡过一条小溪来到农场雇员宿舍区停下。詹姆斯·艾伦与问候他的农场员工寒暄片刻，一回头就注意到女儿稍显平淡的情绪。

        仔细询问一番后，淳朴的农场主先生，摘下头顶牛仔帽敞开领口扇着风。落在女儿脸上的视线满是笑意却没开口安慰，因为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自己想清楚。

        不过，作为一位父亲，他在自家孩子做出决定的过程中，势必会跟妻子合力作出引导。

        目的只有一个，避免他的小雪莉浪费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一直觉得，自家宝贝，能有那样惊人的声音条件跟创作能力，绝对是上帝的恩赐。

        如果浪费，毫无疑问是对神灵的亵渎。

        “吼吼，说到今天晚上的演出，怎么样雪莉，上个月你妈妈要求你创作的作品完成得怎么样了？”

        扇了会儿风，重新将帽子戴好。詹姆斯·艾伦理了理腮边胡须，看好戏似的关心了一句。

        见他故意提起这件事，雪莉非常干脆的横过去一眼。

        抖动缰绳将坏心眼的父亲丢在原地吃灰，信马由缰地在农场范围内游逛，整理着十岁那年，天赋被母亲发掘后的惨痛经历。

        歌手？音乐人？虽然熟悉的人都称赞她非常有天赋，虽然从小就在为踏进这个从未设想过的领域努力，可她对自己究竟能够走多远真的非常不确定。

        排除嗓子好，音域宽之外，与生俱来，被她称之为灵感的能力真的太过奇葩。

        想象，经历，根据脑海中突然响起的旋律进行创作……

        一句话。

        真的是飘忽不定，难以捉摸，总有一种：自己是不是从听过的旋律中偷了一段，却以为是自己创作的担忧啊。

        “这么多年，虽然完成了不少符合标准的作业，也不断在国会图书馆注册版权，可称得上满意的作品还是有些少。”

        萝卜来到一处高地打了个响鼻停下吃草，雪莉紧了紧手里的缰绳调整了一下坐姿，眺望着自家农场的风景喃喃自语到。

        “想象恋爱，想象结婚，想象带男朋友回家见家长，安妮·艾伦女士夹杂着青春期教育的命题作业真的是越来越奇特。”

        “上个月，因为这类要求，老好人詹姆斯先生可是变了好几次脸。也不知道未来这类事情真正发生时，愤怒的农场主先生会不会一枪崩了夺走自己女儿的男人。”

        想到此处，雪莉轻笑一声翻身下马，牵住缰绳主动停下了这方面的联想。

        晨光中，一群飞鸟掠过山头，她的视线拂过四周绿意渐浓的山林草场，做了一次深呼吸后调整心态，决定一切顺其自然。

        距离上大学还有将近两年，距离二十一岁成年还有四年，与其思考这么久远的事，不如准备今天晚上可能到来的考试。

        今生今世的母亲安妮·艾伦，虽然对她的要求向来严格。可既然毫无保留的爱着她，她自然也不想让她失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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