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善意

一圈下来，什么都没有找到。李少天故意挑今日前来送东西，便是知晓此刻荒木歌川不在府邸。

        让李少天更庆幸的是，荒木歌川家中没有士兵守卫。李少天趁机摸到二楼，刚上楼，李少天抬头一看——“共心斋”，他猜测这应该是荒木歌川的书房，便立刻走进去。果真如此，李少天如获至宝，迅疾搜寻起来，办公桌、后面的书柜挨个搜了一遍，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未发现。沉重的懊恼沮丧之感升上李少天心头，但他还是片刻都未犹豫，退出“共心斋”。

        这时，莫共从对面楼梯走过来，看见李少天正向自己这边过来，莫共便明白这人绝不简单。莫共自然的走过去，李少天近前，随即换了一副面容，故作谄媚的笑道：“原来莫小姐的闺房是在二楼啊，我刚才去找卫生间，在一楼没找到便来到二楼，如果打扰了莫小姐，还请见谅。”

        “您太客气了，没有什么打扰不打扰的，我一个人待着也没事做，便出来走一走。哦，不知道先生找到卫生间了吗？”

        “还没有呢。”

        “我带您去。”

        莫共将李少天带去走廊边上的卫生间，自己回了房间，她本以为李少天来荒木府是想通过自己巴结荒木歌川，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来送钻戒也不过是个幌子吧。

        莫共刚才下楼在一楼未发现李少天，即刻来到二楼，便是想知道这个李少天会不会乱走。

        下午，荒木歌川回来。莫共将李少天引荐给荒木歌川，荒木歌川看到莫共脸上与李少天的官场嘴脸一模一样，心中止不住的想，本心并非如此，你这戏还能演多久？

        六点时分，李少天从荒木歌川府邸出来。天色已暮，他失魂落魄的走在回家的路上，上级交给自己的任务已经过去这么久，所有能搜集信息的地方都找了一遍，还是一无进展。人命关天，而自己这一边完全推不动……第一次，上级下达的任务这么久没有音讯，李少天感到空前的绝望。

        街道小贩零碎的叫卖声，零落的行人脚步，伴着暮色夕阳，这幅街景显得格外凄凉。李少天抬头望了一眼，竟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三条巷的“吴记米粉店”。

        米粉店老板看到是熟人坐下，热情招呼道：“李先生这次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

        不一会儿，店老板将一碗热乎乎的鸭血粉丝汤端了上来，李少天搅动着筷子，索然无味，脑海里全部被细菌战占据……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这名客人放下筷子，专注听着。

        “不知为何，玄武湖被鬼子占据，已经很久没有开放了。”

        “鬼子一进南京，玄武湖不就被控制了吗？”

        “是啊，但是以前，有的时候人们还能进去，可现在，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入里面，已经大半年了。”

        “是吗？你消息很灵通啊，我都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鬼子又在搞什么鬼。”

        ……

        李少天碗里的米粉几乎坨在一起，他静听旁边桌子上这两人的谈话。

        这两人离去，李少天这才从凳子上站起来，面容严肃，放下一枚银币，戴上帽子离开了，一碗鸭血粉丝汤一根未动。

        第二日清晨六点，李少天便驱车悄悄去往玄武湖方向，在玄武门前便无法前进。李少天只得停在边上一片隐秘的树林里，观察到玄武门紧紧关闭，伪军都已撤掉，而是换成众多日本宪兵把手，且持有重武器，墙上赫然大字写着——任何人不得通此城门。

        果如昨晚那两人所述，玄武湖已被完全封闭，而自己这么久以来竟然忽略了这些城门的守卫情况。

        汽车返回在路上，李少天决定还是要去一次酒井寿夫的办公室。

        莫共久未出现，今日出来走一走。天涯万里，南京上空千层云一朵一朵压在一起，偶尔露出的天空空隙异常湛蓝。莫共极喜欢这样的天空，南京也很少出现这样的天空。

        这条街道是南京最繁华地段，很多日本女人穿着和服踩着木屐撑着油纸伞走来走去，她们也许未犯罪，但真是一道刺眼的风景线。莫共正思绪着，前面一个人影闪过。莫共停下脚步，荒木歌川穿一身黑色西装从一家店铺出来，莫共看了一眼——宝庆银楼。

        莫共站在原地不动，见荒木歌川带着牧野和宏向前走了几步，上了汽车。荒木歌川坐在驾驶位，是一辆普通的汽车，上面没有任何日本旗帜和标志。莫共知晓，荒木歌川出行一般都是司机开车，牧野和宏坐副驾驶位。莫共很少见他不穿军装的样子。

        汽车向自己这边驶过来，莫共躲在一处茶铺后面，静静观察。

        汽车行驶了几十米，忽然，前面冲出来一个小孩儿。汽车急刹车，小孩儿倒在车前，莫共的心悬了一下，随即又放下，汽车没有碰到那个小孩儿。

        随之，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莫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穿着便衣的荒木歌川从车上下来，将那名孩子扶起，拍了拍小孩儿身上的灰尘。小孩儿受到惊吓大哭不止，这时，大人从旁边跑过来，对着荒木歌川连连说谢谢，但是荒木歌川一言未发。莫共想，他一句话不说，是不是担心自己口音中带着的日语腔，会吓到这家人？

        荒木歌川把孩子交给大人，自己重新上了车。汽车从前面驶过来，荒木歌川未注意到自己，车子渐渐远去，莫共还沉浸刚才那一幕中……

        晚上七点多，莫共回来进入自己房间，一踏进房门惠口美子便走进来。她说明来意，莫共随着惠口美子来到客厅，荒木歌川坐在沙发上，还是白天那一身深色西装，莫共坐下来。

        荒木歌川等在客厅里，手里握着一个小盒子。莫共刚一进门，惠口美子遵照刚才大佐阁下的指令，莫小姐回来便将她请到客厅来。这时，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都退了出去。

        见到莫共，荒木歌川握着那个小盒子的力度更紧了。莫共注意到荒木歌川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想到白天在宝庆银楼门前看到的那一幕，问道：“大佐阁下，有什么事吗？”

        荒木歌川小心翼翼打开那个礼盒，递在莫共面前，略显羞涩说道：“生日快乐！”

        “今日……今日是民国二十九年（1940年）十一月十七日，农历十月十八……”莫共这才想起来，今日竟然是自己的生日……又是一年生日，自从南京大屠杀过后，莫共便发誓，自己绝不再过生日。

        荒木歌川望着莫共，眼里除了深情再容不下任何。莫共发觉，他睫毛很长，眉毛浓黑，眨眼睛的时候好似烟波浩渺的星空，深远璀璨。被一个人目不转睛的锁住，莫共开始紧张，羞赧使自己心跳加速。她不敢望向他的眼睛，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慌乱，好似是深邃的星空里有一股巨大的磁力将自己吸附进去。

        即便是晚上也挡不住莫共微微发红的脸，最一开始紧张的荒木歌川突然笑了。莫共不再看他，也强逼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是一枚构造十分精致的白金戒，上面好似镶嵌着一只凤凰……莫共没有拒绝礼物，拿起来正要离开，荒木歌川忽然说道：“不戴上试试吗？”

        莫共遵照他的意愿将戒指拿出来，正要戴上去，被荒木歌川一把夺过来握住莫共的无名指，轻轻戴上去。

        触碰到荒木歌川的手，莫共脸颊更是绯红，她生平收到过很多礼物，几乎都束之高阁。这是第一次她的心跳如此快，也是第一次感受到礼物予人的意义。这感觉丝滑曼妙，这颗礼物像是从极致的冰川里捞起来的一颗珍珠，莫共略显紧张的说了一句：“谢……谢谢。”

        莫共已经不知所措，只想赶快离开这里，执行任务时遇到千钧一发的突发状况，也从未如此局促过。

        莫共站起身，荒木歌川急切问道：“莫小姐可否用过晚餐？”

        莫共低声道：“用过了。”

        莫共立刻回到自己房间，荒木歌川没有再追上来，莫共心里有些安慰。可她的心还是“咚咚咚”的，一直在跳。

        青蓝天幕，明月当空，碧波袅袅，这天空干净得一丝未染，不知是谁将这纯澈的深蓝匀称的涂抹于上空。

        夜色深许，皎洁的光芒洒进来，南京少有的月明，莫共站在月亮下，格外思念母亲。忽而远远的琴音传过来，莫共走出房屋，是从共心斋传来的。莫共不由自主走过去，站在走廊上，抬头郑重的看了一眼门牌上那三个大字，心中的小鹿撞得更加厉害。

        静听这琴音，莫共忆起，去年自己生日这一天，他指尖也是流淌着这样的音符，她还记得那晚他的模样，月光与琴音一起流泻，他沉静安然。莫共恍惚间有些错觉，“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便是这般，就是这般！

        几首曲毕，牧野和宏退出来，惊呼一声：“莫小姐？”

        牧野和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又问一遍：“莫小姐何时站到了这里？”

        “我……”莫共有些羞赧，低下头又悄悄抬起来，荒木歌川已经走出来，正深情凝视自己。

        莫共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支支吾吾：“我……听到了音乐……所以就……停下脚步。”

        牧野和宏似是比荒木歌川还要开心，嘴角弯开的弧度都绽放到了眉宇间：“莫小姐请。”牧野和宏转身紧急向荒木歌川请示，“卑职还有事，卑职先告退。”

        荒木歌川走近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莫共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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