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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第二百零七章·思念


这半年多时间相处下来,莫共对平田幸义完全熟悉,平田幸义很可爱,对莫共十分依赖,闲暇之余总是黏着莫共会说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唯一伤感的时候便是日落时分,平田幸义总是呆呆的望着日落,莫共知晓他是太想家了。

        平田幸义与莫共一起帮忙照看伤兵,做后勤工作,不怕脏不怕苦,莫共教平田幸义学习汉语,他可以与大家简单交流,久而久之,平田幸义的善良被人们所看到,逐渐被部队里的人接受,人们对于这个胆小却可爱的日本男孩都很友好,平田幸义每日里心情十分愉悦,因为莫共已经答应他,战争结束,便会送他回家。

        平田幸义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便是“莫姐姐,这是真的吗?您太好了,我母亲定会非常非常感激您,您真是我们全家的福星。”“平田是我的姓,‘幸’和‘义’这两个字是母亲给我起的,代表‘幸运’‘幸福’和‘义气’,我现在遇到姐姐,遇到你们,就是我的幸运。”

        ……

        4团部队驻扎在湖南汨罗,今日得闲,张甫程和莫共一起来到汨罗街上,从未到过的城市,莫共有些好奇。

        已是近十二月的天气,一轮孤月发出零散的光,阴湿的寒冷之气直扑脸面。街道湿漉漉的,刚落下来的雪便融化了,两旁道路铺满落叶,踩上去吱吱作响,莫共踩在落叶上,一步一步走着,真是叶落满深秋,荒凉如大梦。

        张甫程走在莫共身边,并不言语,一年前下关江边逃离南京,他自信满满只要莫共离开,那个人终究会被忘记,可没想到,如今她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平日里,除却忙碌的时候,莫共总是恍神,也不再与自己交流心事,这一年来,莫共从不提南京,也从未提起他来,但张甫程明显感觉到她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

        两人缓缓向前,走了许久,忽而前方传出一阵美妙的钢琴声,在这凄清的街道上,居然还有琴音,莫共循着声音快步走去,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源头,琴音是从前面街道转角处的一家咖啡厅传出来的,莫共十分欣喜,在这座小城中,竟然还有咖啡厅,他们一路走来也就看到几家杂货铺裁缝铺和零星分布的餐厅,在战争阴霾笼罩下,还有人有这样的情调,莫共不禁被吸引。

        莫共走近,弹琴的是一位近四十岁的中年男子,莫共没有看他的样貌,注意力全都在钢琴上,竟然是那首《爱之梦》,三年前,自己刚入他府邸,那一日的生日宴会上,她穿着他送来的蓝色礼服,他弹奏的就是这一曲。

        忽然之间,回忆万分汹涌。

        长夜迷蒙,烛光微微,恍惚间,莫共好像看到了那个人那双纤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莫共忆起,那一日,明月皎皎,长夜未央,自己鬼使神差的拿着一把匕首闯入他的房间要刺杀……月光照耀下,他英挺俊俏的面庞,凌厉逼仄的轮廓,麦色肌肤,忧郁的眉眼,他的沉睡,似是落满了人世之间所有的魅惑与忧伤,而自己看了他一眼竟然挪不动脚步……还有那一日,用过晚餐,他口袋里突然掉出一张照片,竟是自己庆应大学时的照片,他的脸瞬间从额头红到了耳根……他的眉眼,那般紧张……

        忽然之间,莫共的心疼的猝不及防,漫过全身,她站不住了,这股强烈的疼痛感将自己袭击的马上就要倒地,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这样强烈,这样深邃,如滔天巨浪在心底涌起,又如烈火焚烧。

        莫共以为时间久了定会忘记,原来他一直强力侵占住在自己脑海里,任何时刻,他都住在自己心里。原来,彻底离别,她才看清自己的内心,这一年来,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她忘不掉他的面容,他的声音,无论她在哪儿,无论哪一分哪一秒,都总是想起他。莫共强逼自己不要去想他,可脑海里的画面像被一针一针刺进去一样,无论怎样都摆脱不了。更可悲的是,自己曾经在甫程教官身上看到的荣光,现在全都消失不见,以往她还会为此感到内疚,而现在这种内疚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莫共以为逃离,便能忘记,他的音容笑貌,在任何场合任何时候,都会出现,像毒药,像烈酒,一寸一寸,侵蚀她的身骨,原来人世间的情感,被吞噬,是最为可怕,原来相思之苦,真的好苦啊,莫共默念,如果此生不见,愿来世他们两人都生在平和人家,没有战争,可以相见,他忘了自己,与别人一起生活也好,只要可以相见便好。真是情动如烟花,绚烂至极,也寂寞至极。

        莫共呆呆的站着,心底有一个很恐惧的声音一直在问自己,如果这一生都忘不掉他怎么办?

        余生之中,便只剩与他的记忆了吧,能有这记忆,也是最奢侈的事,是老天眷顾她的相思。

        能够记得,便是值得。

        这种被剧烈的情感吞噬,让莫共陷入一种迷惘的境地,不可自拔。

        莫共呆呆的站着,另一人在她身边呆呆的望着,张甫程的心一阵一阵的被刺的好疼。

        曾经那个鬼子军官在莫共生日之时为她准备隆重的生日宴,并为她弹钢琴,新政府中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现在,莫共痴痴傻傻望着那名弹奏钢琴的人,定是想到了那个人。

        琴曲奏罢,张甫程突然打破这沉寂:“你此刻,心中是否在想……那个日本军官。”

        莫共眼皮垂下,沉默。

        张甫程接着说:“可他是日本人,是入侵中国的侵略者。”

        莫共转身离去。

        望着莫共离去的背影,与夜色同渊的愤恨之意从张甫程心底升起,那个曾经与他一起抗击日本鬼子与他有相同的信念憎恨日本人到极致的人,如今竟然爱了别人,且是一名鬼子!

        南京的夜色也是深笼,此时此刻,荒木歌川的琴音从他纤长的手指指尖缓缓升起,“共心斋”里温然静谧,旧物件挨个沉睡在深棕色地板上,陪伴着夜色一起等待天亮。今日,民国三十一年(1942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正是中国农历十月十八,她的生日。

        美妙的音乐丝丝缕缕传出来,给这漆黑寒冷的夜色平添了几许煦和,站在“共心斋”门口的牧野和宏,他的脸色跟着融化一些,不再是军人守职时的严肃冰坚。牧野和宏又琢磨起来,荒木歌川真的是神一般的存在,指挥千军万马打胜仗的骁勇将军,竟能在音乐上有如此深厚的造诣,弹得出这样美妙的旋律,让人心沉醉,只可惜,那个能听得懂他指尖琴音的人已经不在了。

        听了好一会儿,牧野和宏脸上的神情不再喜悦,细细品来,这优美的琴音隐匿着的如诉如怨的悲伤,穿透墙体,直抵人的内心。牧野和宏知晓这萦绕不绝的悲伤会如天罗地网般将他的大佐阁下密切网罗,一丝喘息的缝隙都不会留。牧野和宏便擅自走进来,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违抗命令:“大佐阁下,您已经弹了很久,请休息一下吧。”

        “云霓之端,郢中白雪,她曾这样形容过我的琴音,她……和莫扎特指尖流泻的音乐一样美好。”荒木歌川的音乐被牧野和宏打断,未再继续,他抚摸着温柔妩媚的黑白键,一朝明月照两乡。

        牧野和宏明白荒木歌川心中所指,也明白那个消逝的人在荒木歌川心中的位置,可他还是要斗着胆子表达心中所想:“大佐阁下。”

        “什么事?”

        “容卑职斗胆冒犯一句,她已经离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请您不要再弹了。”

        “出去!”

        不得已,牧野和宏恭敬的退出去,紧紧守在共心斋门口,寸步不离。

        寂静的夜色落满尘埃的走廊,伊藤绫野一步一步向前,停下脚步之时,右手边上方“共心斋”牌匾上的“共”字出现,格外刺眼,伊藤绫野顿时觉得,一根刺扎入自己指甲缝里。

        牧野和宏立刻上前,所站的位置正好挡住伊藤绫野的去路:“容卑职进去禀报。”

        “无需禀报!”伊藤绫野厉声喝道。

        牧野和宏依旧拦着不让:“大佐阁下在休息,我需要进去禀报。”

        伊藤绫野怒目斜视牧野和宏:“我有重要军情汇报,延误战机你能担待得起吗?”

        话毕,伊藤绫野蛮横的推开牧野和宏,大步走进“共心斋”。

        拿了哥哥伊藤松阴中佐的特高课课长的证件称自己是特高课课长前来汇报军情的特使才骗过荒木歌川大佐府门口守卫的亲兵,此刻,岂能让你拦住。“荒木歌川……荒木歌川……荒木歌川……”,他的轮廓,他的身影,他的言语,像一串咒语侵袭,今晚,她要见到他,她一定要见到他,这一路过来,“荒木歌川”的名字被伊藤绫野反复叫着,只要一听到这个名字,她便感觉自己的魂魄飞了一半。

        伊藤绫野轻轻踱着脚步进来,那个女人的画像散在桌面上,荒木歌川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伊藤绫野的愤怒瞬时在漆黑的夜色中升腾,这张阴魂不散的脸,伊藤绫野抓起散落的那几张画像轻声揉成一团,扔到一边。

        伊藤绫野闻到了淡淡酒香,从荒木歌川身上散发出来,如初春的百草芬香,清越激扬,让人沉醉。

        伊藤绫野走近,她的手情不自禁放在荒木歌川脸上,轻柔抚摸,眼睛望着他,望着他,只望着他。

        “你回来了?”荒木歌川轻轻呓语,“是你吗?”却又像是被什么压住,总也醒不过来。伊藤绫野不停地抚摸荒木歌川的脸,整个人越靠越近。

        “共儿回来了,共儿回来了……原来这不是做梦,这都是真的……”心底最深的呼唤揪紧他的神经,他要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荒木歌川梦中惊醒,在梦里,他看到莫共向他走来,便攥紧伊藤绫野的手臂急切问道:“你回来了?”

        伊藤绫野双手摸在荒木歌川脸上,俯身毫不犹豫将嘴唇贴上去,坐在荒木歌川怀里,荒木歌川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莫共,深情拥吻起来:“共儿,你真的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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