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 第三百九十一章·解衣

一整日，荒木歌川都将自己关在“共心斋”中，他仰躺着，整个人散下来，似是浑身的筋骨都被抽去，全身没有丝毫着力点，过往的画面总是那么清晰，如同拿尖刀镌刻在自己心上一般：

        那年九月，南京初见她时，自己差点儿在中国派遣军总司令部成立典礼上失态；后来，没过几日，将她带到南京自己的府邸，他竟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两三天呆在自己房间不敢去见她，后来几日，因为要去见她，竟那般手足无措；第一次听她读《源氏物语》的诗句，那一日，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头发上，那般美好，宛若流风回雪……荒木歌川手中握着的一瓶酒剩下了半瓶，有几滴洒在地板上他也浑然不知，荒木歌川望向窗外，夜色逐渐深下来，半昏不昧的光线真是令人煎熬，又到晚上了，怎么又到晚上了……荒木歌川心中不停的问着，随之一大口清酒又灌下肚。

        还有那日，她逃跑未遂，在南京郁郁葱葱的街道上，他忍不住吻了她的头发，后来，又吻到了她的唇……想到此，荒木歌川不禁笑出了声，那香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犹清晰的记得；下关江边那辆汽车一跃而下，自己的魂魄也跟着飞了出去，她消失的那一年多，差一点要了他的命……荒木歌川忽然更加放肆的笑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泪，八年多了，他们之间还是这样远，那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永远横亘在他们中间……荒木歌川不禁自嘲道，自己何时变得这么软弱愁肠，好像自己的眼睛最近湿了很多次。

        又一口酒喝下去，酒瓶已经见了底，荒木歌川更加自嘲起来，自己怎么像个傻子一样，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他的眼睛四处扫视起来，忽然，“共心斋”这几个大字晃入他的眼睛，“共心斋”“共心斋”“共心斋”，荒木歌川直直的盯着……这三个字怎么这么疼啊，最后，一滴清泪从荒木歌川眼角淌出。

        东京梅若街道，东京最靠东的位置，牧野和宏站在这座海边独栋房屋门前，望着房檐上垂下来的绿松，已出神片刻。

        牧野和宏万分不解，为何今日他是来这里接少将阁下，今早他接到少将阁下的命令便有些不解，难道是莫共心绪不高，所以荒木少将带她来这里疗养了？牧野和宏仔细端详了这附近，这里远离闹市区，绿树成荫，环境清幽，倒着实是一个疗养的好地方。这些时日也未听少将阁下提起过，难道莫共的状态还不好，那为何要拒绝惠口美子的陪伴照顾呢？

        牧野和宏同时欣慰想道，真不知道这个莫共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修了多少德，能赢得荒木少将如此高贵之人的这般倾心……不管怎么样，只要他们两人和和美美的，便一切都好。

        牧野和宏思忖着已经打开大门，进入里院，他来到房屋正门前，刚要敲门，门忽然开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牧野和宏眼前，牧野和宏被吓得后退了一大步，他睁大眼睛，极力想要控制自己，但嘴巴还是张到了极致，花谷长溪穿着明艳艳的和服，躬身向自己行礼，牧野和宏发现她整张脸绽成了一朵花，花谷长溪柔声道：“牧野副官。”

        牧野和宏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涨起来了，这细声细语真让人晕怔。

        “这……花……”牧野和宏强忍着疑惑，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这时，里面一个严峻的声音响起：“牧野，进来。”

        牧野和宏听到是荒木歌川叫他，便立刻进去了。

        房屋不是很大，两间卧室，并且紧挨着，最里面一间摆放着一些化妆饰品，绣着碎花的被子整整齐齐的叠在墙角，很明显是女子居住的。牧野和宏仔细打量起屋子，屋内所有物件包括地板皆是深色，牧野和宏不免感觉有些压抑，更让他难以理解的是，他在这房屋中看到了荒木歌川的军服、便服，还有一些日常用物，也就是说少将阁下搬到这里来了？而且与花谷长溪同住？牧野和宏不禁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内心万千汹涌的浪潮涌起，但也不敢表露丝毫。

        “少将阁下，这……”牧野和宏告诫自己不该多问，但他还是没忍住，所以蹦出这么一句。

        “花谷，院子里的那几株花该修剪一下了。”荒木歌川转身对花谷长溪说道，那语气十分温柔。

        花谷长溪明白他们有要事相商，便非常识趣的退了出去。

        见花谷长溪出去了，荒木歌川压低声音说道：“前几日，花谷长溪说她到神田区的邮便局询问过了，里面的人说因为横滨那边的邮便局需要人手，便将花谷长勇派过去一段时间。花谷长勇并不在邮便局工作，花谷长溪为何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我怀疑……我们抓捕花谷长勇这件事已被他上面的人发现了。”

        牧野和宏躬身道：“少将阁下，卑职失职，卑职忘记向少将阁下汇报，邮便局的事，是卑职那样叮嘱的。”

        “很好，哪里失职？”荒木歌川微微一笑，拍了拍牧野和宏的肩膀，“这样一来，也算是暂且稳住了花谷长溪。”

        “可是……”牧野和宏欲言又止。

        “你想说，纸包不住火，她早晚会知道？”荒木歌川反问道。

        “卑职确实有这样的顾虑。”

        “说实话，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花谷长溪这件事。”

        “少将阁下，伊藤绫野与花谷长勇这两人……”牧野和宏望了一眼庭院中的花谷长溪，“该如何处置？”

        “先关着吧。”

        “卑职担心，夜长梦多。”

        荒木歌川叹了一口气：“莫共……她……并未作出任何决定，所以，只能先这样关着了。”

        牧野和宏正要询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该问什么呢？少将阁下与莫共之间一定是不顺利吧，如果顺利的话，窗外那个女人怎会出现在这里？

        “冈谷工业大学的那座实验室，最靠校园北边，卑职带人查探过了。”牧野和宏想，自己还是汇报正事要紧，“那座实验室规模宏大，但并没有惠口所述的三道门，惠口已将实验室内部结构详细的描述出来，但是卑职看到的那座实验室与惠口描述的并不相符。”

        “而且你一个外人那么轻易的就能进入冈谷工业大学，也实为奇怪。”荒木歌川。

        “卑职也是这样认为，冈谷工业大学没有任何特殊人员守卫，无论是实验室还是教学楼只要持有本校师生证件均可进出，与一般大学无异。卑职遣人拿到了冈谷工业大学的导师证件，便进去了。”

        思索片刻，荒木歌川才说道：“难道他们的实验室转移了？”

        “少将阁下所述有理，卑职再去查探。”

        “从具沢町带回来的那两名社长，藏好了吗？”

        “少将阁下放心，万无一失。”

        荒木歌川望着窗外忽然阴沉下来的天色，怅然道：“这天色，好似要变了。”

        牧野和宏顺着荒木歌川的目光同样望了望外面，有些难以理解，最折磨人心的战争都结束了，天还能怎么变呢？

        “还有，卑职将伊藤绫野原址附近都查探一遍，没有那个当初告诉我们伊藤家搬到横滨地址的‘老伯’。”

        “果然如此。”

        ……

        花谷长溪心不在焉的剪着院中的姬着莪，手里的剪刀根本落不到姬着莪的叶片上，一想到昨夜的事情，她便止不住脸红心跳起来……

        昨晚，九点钟时分，荒木歌川与花谷长溪从神田区的一家酒馆走出来。这是荒木哥哥第一次带她到这样精致唯美的餐厅吃饭，花谷长溪一边瞄着荒木歌川一边心中偷笑着，她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昨日荒木哥哥突然打来电话告诉自己他要来梅若街道居住一段时间，询问自己是否愿意陪伴，怎能不愿意，守候千年，望夫石穿，才等来这样的机会，怎能不愿意？！

        荒木歌川与花谷长溪穿过酒馆前方的巷子，突然，冲出来几人，拦住他们的去路。那些人均黑衣蒙面，手持锃光瓦亮的尖刀，一言不发，明晃晃直截了当的冲他们刺过来。荒木歌川眼眸垂下，手腕拱顶向下旋转，便接住了那人刺过来的尖刀，荒木歌川顺势将那人拉过来，抬脚狠踹在地上，那人便难以动弹。荒木歌川将花谷长溪护在身后，与其他黑衣人对打起来，荒木哥哥与他们赤膊相接，他们在暗黑的夜色中来回挥动，花谷长溪看不清他们挥舞交叉的手臂，只感觉那些人招招要至他们于死地，可她一丝害怕都没有，因为在她身前的是荒木哥哥。在某一瞬间，荒木歌川挡在花谷长溪身前，挨了来人一拳，为了让她不受伤害，花谷长溪异常欣喜，她不想去想那些黑衣人到底是谁，她只知道荒木哥哥在最危急的时刻整个人完全挡在自己身前，那般英勇无畏，她这一生，还从未被谁这样呵护过，荒木哥哥是在意自己，是非常在意自己的，自己最爱的人全心全意的呵护着自己，那感觉便如四月的樱花拂过自己的脸颊，那般清润美妙。

        回到家中，打开灯，花谷长溪才发现荒木歌川的手臂受伤了，她便立刻解开荒木歌川的衣袖给他疗伤，虽然是自己自作主张，但荒木歌川并未拒绝，没有拒绝便是默认了，花谷长溪极为欣喜。

        荒木歌川为避免尴尬，便主动脱去上衣衣袖，左侧胸膛露出来，这是花谷长溪第一次离她的荒木哥哥这么近，她只觉得他坚实的肌肉散发出浓郁醇厚的古铜香。伤口很浅，几分钟便处理好了，花谷长溪盯着荒木歌川的胸膛，完全离不开视线，她感觉自己浑身发烫，不知为何，她知道这一切都不合理，可就是无法起身离开。

        灯光愈来愈暖，鬼使神差般的，花谷长溪伸上去，去解荒木歌川另一边衣袖，她轻轻的，缓缓的，手指指尖稍有触碰，花谷长溪只感觉自己的脸烫的快要烧着了，但她还是使出浑身解数，去解荒木歌川的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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