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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虎落平阳(三)


行出茶楼,宋然的神色比方才缓了许多,望着夏小秋的背影,诚恳道:“适才多谢夏爷解围了。”见他步履不停,朝着与宋宅相反的方向去,不禁问他,“夏爷想带我们去哪里?”

夏小秋走到苏记车马行前,道:“在此等着。”而后大摇大摆地进去,不一会儿就租了辆车出来。

“上车吧。”

哑巴将宋然往身后护了护,脸色不是很好:“到哪里去?”

夏小秋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又挑了挑眉,“宋姑娘,我把你当朋友,你还怕我将你卖了吗,只是突然有个忙,请你务必要帮。”

哑巴还欲说话,被宋然以眼神打断了,今日夏小秋帮他们赶走那朱二爷,他们理应给他这个面子。哑巴行事还是江湖作风,但要在这陵安城生存下去,便谁都不能得罪。

她道:“夏爷有什么难事,范围之内,我自然尽力。”

夏小秋满意地点点头,道:“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你先上车,我慢慢跟你说。”

宋然见他不直说,心里稍稍有了底,这事大概是她范围之内,但又会让她有些抵触的事。尽管如此,她还是撩开车帘,坐到马车里。哑巴见状,也只得上去。

夏小秋小声向车夫交待了目的地,自己也登上马车。

一上去,便有两双眼睛都盯在他身上,他倍感压力,眼珠一转,采取迂回策略:“宋姑娘,你今天是不是说过,对我们廷卫司没有偏见?”

宋然一顿,她说过吗?

“总之就是这个意思。”夏小秋注意到哑巴的视线,进入正题之前,先表达了对他的不满,“姓风的,你对我可是有什么意见?”

哑巴神色镇定,不理他。

夏小秋不乐意了:“上次追杀你的那件事可是已经翻了篇儿了,你差点踢断老子一条腿,老子都没跟你记仇,还格外高看你一眼,你平日里又是给老子摆什么谱呢?”

哑巴被他的质问问住了,垂下眼帘,不说话。半晌,才抬眸望向他:“并不是同你摆谱。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罢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弥补你。”

这番话说得夏小秋浑身一抖:“你说啥,弥补?”他一手拍在车内的桌子上,“你的意思是老子打不过你,反而跟你死缠烂打讨要赔偿是吗,看不起人啊你?”

哑巴见他理解的跟自己表达的完全是两种境界,不禁在心中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偏过头去,却撞上宋然的目光。

那双眼睛灵秀清透,竟好似已经将他整个人都看穿。

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父母皆死于饥荒,他带着妹妹南下逃难,中途,妹妹病重,他挣扎许久,终于潜入一户人家,盗走了二钱银子。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盗窃。

当他背着妹妹去看大夫,将那二钱银子掏出来时,她的妹妹便是以这种眼神看着他,仿佛已经知道,那二钱银子是不义之财。当年,她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几日之后,他终于受不了良心的折磨,回到行窃的那户人家,却被眼前的光景定在原地。

穷人家买不起棺材,尸体便放在草席上,那日为了那二钱银子追了他几条街的少年,正跪在那具尸体前,撕心裂肺地喊着“爹爹”……

他终于抬脚,落荒而逃。

等他再回到栖身的破庙,他的妹妹已不见踪影,只有金漆剥落的菩萨以俯视的姿态看着他,仿佛在告诉他,什么是现世报。

那一年的饥荒,他和妹妹往陵安逃难,却在中途失散。

从那以后,他走遍整个大靖,找寻妹妹的下落,寻而不得。

他的妹妹生得漂亮,很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或卖给青楼,或卖给大户人家,他每到一处,必要翻墙入室,寻找线索,为了不败坏姑娘的名节,只得顺手盗些财物。

做得多了,在江湖上的名声便立了起来。

同解忧阁来往,也是为了借解忧阁打探妹妹的消息。数个月前,有人在尧州的某个当铺里,寻到了半枚玉佩,经由解忧阁交到了他的手上。

那玉佩他自然认得,是爹娘留下来的遗物。大概是妹妹穷困到极致时,将玉佩当了出去,但又不舍得全当,便只当了一半,又也许,是她刻意将这个线索留给他,虽然渺茫,但她希望,有一天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可以循着这半枚玉佩,找到她的下落。

后来,他当真顺着这枚玉佩,从尧州寻到了陵安……

却没想到,在陵安,他不光找到了妹妹,还找到了那个跪在父亲的尸体前大哭的少年。——原来,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害得一个无辜的少年没了最后的依靠。

命运拽着他转了一个圈,又将他带回到了原地。

夏小秋全然不知,他的仇人此时正与他坐在同一辆马车里。

他想了想自己的主要目的,把对哑巴的满腔怒气给忍回去,看向宋然时,又换上一副笑脸:“宋姑娘,我家大人的脾气你也知道,只有他欺压别人,没有别人欺压他的份,今日受到的委屈,大人他日后是一定要讨回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且等着吧,我家大人定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只要谈起沈寒溪来,便是一副钦佩的语气,可是,宋然实在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钦佩的事。

睚眦必报,还是优点了?

“圣上也是扛不住压力,才将我家大人停职的,待这个风头过去,你再看看,谁能笑到最后。不过……”他话音一转,“谁没个低谷的时候,不是有个皇帝老子落魄的时候还卧过薪尝过胆吗。我家大人这次被小人算计,心情难免不痛快。府里连个说话的人没有,我怕大人他闷出病来。所以,宋姑娘你能不能过去,陪我家大人说说话,帮着开解开解。”

她听他此言,忙撩起车帘,见马车已经来到西街,四面已经都是高墙碧瓦,全是气派的大宅,廷卫司总指挥使的府邸,应该不远了……

她隐隐有些担忧:“沈大人当真愿意见到民女吗?”

夏小秋连连道:“怎会不愿意,肯定特别欢迎啊。”

沈寒溪到底是被停职候审的,此时此刻,便有一列禁军严守在沈府的大门前,倒是煞有介事。只是,大门西侧的偏门却无人看守,府内人员仍旧来去自如。

仔细想想,京中的驻军,除了陵北大营是承武王的人马,这禁军和皇城的护卫军,有半数以上都听沈寒溪调遣,他势大如此,即便圣上有令,又有谁真敢将他囚在府中?更何况圣意难测,如今万岁爷对沈寒溪的态度如何,谁也摸不准。说不定过两天气消了,风向便又变了呢。

夏小秋殷勤地扶着宋然落地,他应当是沈府的常客,带了外人进来,竟也无人拦着。

终于来到内院,夏小秋顺手抓了一个下人,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道:“宫里来的那位可还在?”

见下人点头,他神色立刻沉下去:“还没走?”嫌弃地赶他走,“滚滚滚。”

今日一大早,便有人知会他,那个他向来看不惯的女人来了,在他看来,此女定然是知道自家大人落难,假惺惺地安慰来了。

他适才突然想起把宋然搬过来,便是想让那女人看看:“我家大人除了你,也是有别的女人可以选的。”

当然,他的这份心思,宋然全然不知。

他对这个被自己蒙在鼓里的姑娘也有些内疚,于是待她就更加殷勤。

“宋姑娘,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告诉大人一声。”

夏小秋去后,宋然百无聊赖地伸出手,抚了抚身畔的芭蕉叶。

哑巴忍不住提醒她:“最好不要同沈寒溪走得太近。”

她回过头来,忽问他:“哑巴,那日你在宫中……可是看到了什么不雅的场面?”

他眸光一晃,不置可否,只道:“你只要时刻记得我说的话就行了,离他远一些,是为你好。”

她为他的煞有介事笑出来:“你莫不是以为,我受了他一点恩惠,看见了他的庞大家业,便会忘了他是什么人?哑巴,我也曾是笼中鸟,又怎会赏识一个同样困在牢笼中的人?”

她虽觉得,他好似也不像她从前以为的那样,是个彻头彻尾的佞臣,但,与他来往,她仍然有一些抵触。视人命为草芥的人,即使有他的苦衷,却有违她心中的准则。说白了,他们不是一路人。

哑巴听了她的话,放下心来:“那就好。”但是想到自己的妹妹,又有揪心之感。眼前的这个姑娘有自己的主意,可是他的妹妹,向来喜欢被别人牵着走,若是她当真同沈寒溪牵扯不清……吃亏的只怕是她。

宋然见他神情紧绷,知道他是在担心谁,抬手在他的肩头拍一拍,算是安慰。

有鸟儿自头顶掠过,铅灰色的云低垂,隐隐有落雨的架势。

沈府的偏厅中,女子一身宫女打扮,问沈寒溪:“近日的这些事,你可有什么头绪?”

沈寒溪对她也不隐瞒,将那枚刻了“墨”字的玉符丢到桌上去,道:“劫走了刘明先的那帮人,留下了这个。我怀疑,同当日劫走萧砚的,是同一个势力。”

女子将那玉符拿到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眉间微微一紧:“墨氏?”又摇摇头,道,“不会是墨氏,墨氏不干政已近二十年,定远候迎娶长公主时,也曾发过誓,在他有生之年,墨氏绝不会介入政斗。”

她说着,将那玉符还给他。

“可是,若下一任墨氏家主,对这条族规有其他想法呢?”

苏珑一顿,沉吟道:“听说定远候有一子一女,按理说,这下一任家主该由嫡子继承,可是,墨家竟要招婿入赘,宁愿传位于一个外姓之人,也没有传位于墨二公子的打算。自打萧砚退婚之后,如今,谁会是下一任墨家当家,可还悬着呢。”

沈寒溪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摩挲着手中的物件,不发一言。

苏珑淡声道:“为了墨家的势力,这一位墨姑娘,将会是各个世家竭力拉拢的对象。”

沈寒溪的眸中有淡淡的情绪,良久,才轻轻启唇:“是啊,也将是未来的东宫,要竭力争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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