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戏

如沈羡所料，这一屋子的妇人一见到她顿时说话声都小了，沈羡索性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头不抬眼不睁的吃着盘子里的点心。

        妇人们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不敢自讨没趣，各自寻了相熟的继续聊天，这一屋子人就沈羡周围只有自己带来的侍女。

        炉火烧到暖烘烘的，窗外墙角堆着扫起来的雪，屋檐上的冰碴子偶尔落下几滴水，沈羡抬头往窗外看了眼，不远处十二蹲在一棵树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那一墙之隔的地方是前院，按理说有小七跟着宋谌，十二不应该还不放心的蹲在那看，沈羡总觉得那处应该是有热闹可看的，可惜自己只能坐在屋子里，听这群妇人谈论家长里短。

        十二确实是在看热闹，那院里有几个还算眼熟的公子哥凑在宋谌面前说话，话里话外提到的却是沈羡。

        只见宋谌的眉头蹙起，跟在一旁的小七心道不妙，只觉得这群公子哥太没有眼力见，想要搭上主子却来找公子说话，若是被自己主子知道了，这群公子哥倒是不会怎么样，就是可怜了他们的老爹。

        前些年有个世家老爷把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想把自己小儿子送进府上做面首，不出两日那人家里的祠堂就着了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此后就再也没人提过这事，不知怎的今日这些公子哥又起了这个心思，还上赶着来问，虽说问的比较委婉，但是宋谌怎么可能听不懂是什么意思。

        小七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上前几步把不知道哪家的小公子推到了一边，扬声道:“帝婿，出门前殿下说了，您若是嫌不清净，便去花园逛逛，若是嫌天冷就去屋子里坐着，别平白的跟什么不相熟人说话，免得心烦。”

        宋谌知道这是小七故意这么说的，方才出门的时候沈羡可没交代这些。

        这会儿顺着小七的话，出了院子，朝着小花园走去。

        一路上小七的嘴也没闲着，先是说那群公子哥不懂规矩，又开始嫌弃盛府的花园小，能看的东西都没有。

        “冬天里，花园里有什么可看的？”宋谌被小七的话逗笑了，随即想起来府上的花园冬日里会漂着许多河灯，好像在寒冷的冬日都未结过冰。

        小七撇了撇嘴，自家府上有那么个主子，一到冬日里就得把花园里的冰凿开，然后在放些河灯在里面。

        虽说用不上多少银钱，可每每看到那些在水里泡烂了的河灯，小七都觉得有些可惜。

        沈羡之前在府上住的时间不长，宋谌平日也不爱去花园溜达，那河灯也就常年在府上的丫鬟小厮能停下来看看。

        小七的嘴叭叭叭的说个不停，宋谌被他吵的头疼，也不知道从哪飞来个石子砸到了小七头上。

        他抱着头骂了句，大喊道:“十二，我看见你了。”

        十二从墙上翻身而下，先给宋谌问了礼，这才踹了小七一脚，“嫌你话多，吵到公子了。”

        小七瘪了瘪嘴，略带歉意的看向宋谌，他方才确实话多了，也不知道宋谌会不会烦他，万一下次再出来宋谌不允许他跟着，他也没办法跟主子交代。

        好在宋谌只是笑着看向两个人，也并没说什么责怪的话，反而找了个亭子坐下。

        四角亭里，宋谌敲了敲石制的桌子，这成色看起来与沈羡府上的差不多，只不过做工没有那么细腻。

        “你怎么不在主子那儿盯着？”

        十二靠在柱子上，冲着小七翻了个白眼，“一屋子的女眷，我不好跟着。”

        原本十二是打算做个梁上公子的，可转念一想，这盛府也算是大户人家，没有暗卫也有会武功的小厮在。

        而且今日是盛富做东，谁要是真在这及笄礼上做些什么，日后这些人面子上的和气恐怕都维持不住了。

        “可有见到盛家小姐？”

        “不曾。”

        小七靠在十二的肩膀上小声说道:“我听说盛家小姐可是个美人。”

        “哦？比伊人美？”

        十二看着小七认真思考起来，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伊人可是西京第一花魁，长相自然不必说，小七这会儿竟然真拿一个富商家的小姐同人家对比起来。

        “那肯定是伊人好看，当年西京双绝啊，一个是伊人，一个就是……”

        “闭嘴，找打。”十二抬手又打了小七一下，好巧不巧的打在了刚刚被石子亲吻过的脑门上。

        小七嚎叫了一声，立马离十二远远的，生怕这小子今天在这把他杀了。

        “醉红楼的花魁，你们认识？”宋谌握着茶杯，抬头看向两人。

        十二只觉得这会儿后背的寒气快把他吞噬了，光顾着跟小七嬉闹，忘记了眼前这位可是武功与当年暗卫首领不相上下的人。

        小七支支吾吾了半晌，求助的望向十二，这么多年主子都没告诉公子的事情，他们也不好说出来。

        “有过几面之缘。”十二咬了咬牙，模棱两可的答到。

        他只求宋谌不要穷追猛打的问，不然他只能全盘托出，毕竟这些事情宋谌早晚会知晓。

        若是他有心查，恐怕自家主子也不能把事情瞒这么多年。

        “你跟在思弦身边，怎么会与醉红楼的花魁相识？”

        十二只觉得那道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压的他喘不上来气，握着拳头低头不语，他这会儿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好在上天总算是听到了他的祈求，就在十二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小厮来传话，说请宋谌过去听戏。

        宋谌应了一声，原本停留在十二身上的目光这才移开，在小厮的指引下朝着戏园子走去。

        十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瞪了小七一眼，趁着宋谌不注意闪身消失在了花园里。

        小七一脸委屈的揉着脑门，但愿一会儿公子能把这事忘了，不然再问起来，他可没有十二那嘴硬的本事，受不住公子那看似平静如水却带着审视的目光。

        那崭新的戏台子应该是刚搭起来的，上面的漆都是新上的，这间屋子也不知道闲置了多久，屋子里燃着香，沈羡还是能嗅到些发霉的味道。

        待盛富引着沈羡落座，一行人才陆陆续续坐下，中间由一道硕大的屏风隔开。

        沈羡瞧了眼，屏风那一侧坐着的就是宋谌，这会儿两人就如同那日在汤泉一样，被一道屏风隔开。

        “宋公子玩的可开心？”沈羡贴着屏风打趣道，宋谌的面色可实在瞧不出什么开心样。

        宋谌也不恼，连个眼神都没给沈羡，依旧端端正正的瞧着看台。

        “开心，还劳烦等下回去，殿下能告诉微臣，何时还有逛花楼的趣事没带上微臣。”

        沈羡面色一僵，笑着看向小七，一旁站着的小七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自家主子这笑的过于渗人了。

        “成，公子想知道，我自然没有瞒着的道理。”接过秋水递来的茶水，一口饮尽，瞧着戏台子上的唱戏人，沈羡内心却远不如面上那么平静。

        醉红楼是她的私产，但不是圣上赏的，自然也不是柳氏的嫁妆。

        她从未同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一是觉得没必要，醉红楼于她而言是个不错的眼线，能让她盯着各处。

        二是她也没那个胆子说出来，明曦公主可以有很多私产，但唯独不能有一处青楼是私产。

        毕竟若是个皇子或者王爷有这么一处私产也就罢了，她一个女儿家是青楼背后的老板，确实有些耸人听闻。

        “小七啊，你下个月，不是，你明年的俸禄也没有了。”

        “主子……”

        小七有苦不能言，这事也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还有十二呢，可现在哪里还能瞧见十二的身影。

        沈羡这会儿早就没了听戏的心思，本来她也不爱听那些咿咿呀呀的声音，她不是什么风雅的人，也就盛富会觉得她喜欢这些。

        “主子，十五回来了。”台上的戏唱了一会儿，星河从外面走进来悄悄在沈羡耳边说道。

        沈羡点了点头，“问出什么了？”

        “十五说那人身上什么也没有，是个死侍，被他抓获的时候想要自尽，不过被十五卸了下巴和胳膊，这会儿关在府上让十三看着呢。”

        “嗯，把人看住了，等我回去亲自问。”沈羡这会儿正心烦着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给她送礼物过来了。

        “还有初六回来了。”

        “阿辞也回来了？”

        “是，小公子知道王爷过些日子会来，高兴的很，这才求着初六把他带回来。”

        星河见沈羡没说什么，这才轻呼出一口气，方才她不敢说，毕竟平日里没主子允许，小公子是不能轻易回府上的。

        “阿辞和渊儿年纪相仿，从前在西京就粘着他，回来便回来吧，把西边那处院子收拾出来给他住。”

        “是。”

        “今年过年，府上会热闹许多呢。”星河离开后，秋水这才上前为沈羡添了新茶，开口说道。

        沈羡应了一声，侧头看着那边看似听戏听的入迷的宋谌，“宋公子觉得这戏唱的如何？”

        “唱的绝妙。”

        “是吗？我倒是觉得好戏还没开场呢。”

        宋谌隔着屏风看不清沈羡此时脸上的表情，不过从她的话语中也能感觉到她有一丝丝的微怒。

        “殿下觉得，还有什么好戏？”

        “宋公子。”沈羡喝了口茶，贴着屏风继续说道:“就没觉得这唱戏人的眉眼有些熟悉？”

        戏台上的人脸上化着妆，方才宋谌的心思也没在听戏上，这会儿听沈羡这般说，他才仔细打量着那个扮主角的男子。

        还没待他开口说话，身后的小七先倒吸了口气，“长得像……”小七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没把那个人名说出来。

        宋谌放在桌下的拳头也微微收紧，隔着屏风看着面上挂着淡笑的沈羡。

        “思弦？”

        “嗯。”

        “这戏不好听，我们回去吧。”

        沈羡佯装微怒道:“方才序哥可还说这戏好听呢。”

        “方才我没认真听……”

        台上的戏唱至终章，扮主角的男子倒在女人怀里，满身的鲜血染红了两个人衣裳。

        屋内不少人被这一段爱情故事感动的声泪俱下，唯有沈羡大喝了声好，把自己腰上装银钱的香囊扔到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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