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虽然李沐谦再三强调自己不是路痴，只是第一次来没记路，但纪宇飞还是坚持绕路把她送到了图书馆门口。

        “没事，是路痴也没关系。”

        李沐谦欲哭无泪，真不愧是某人的室友，这点倒是挺像的，咋就不信别人说的话呢。

        “我真不是路痴啊”

        李沐谦到图书馆是想借几本c语言入门的书看看，她们计算机专业的大一下就有专业课了，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

        从林林总总的书籍里挑了几本封面有入门两字的，李沐谦准备找个位置坐下来翻翻看。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余念坐在前方角落靠窗的位置上，微微侧头，左手撑着脸，右手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翻着书页。秋日傍晚的霞光通过窗帘的缝隙倾泻下来，映得他闪闪发光，隔远了看像一副赏心悦目的油画。

        李沐谦屏住呼吸，蹑着步子，悄悄走到了他身边。余念没抬头也没说话，却把旁边桌子上堆着的两本书拿开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还知道一个人占两个位置不好啊。

        怕打扰到他，李沐谦很识相地坐到了再旁边的一个空位上，刚把书和收到的花放到桌上就听见旁边有人说：“同学，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往左边坐一个位置吗？我和我男朋友想坐一起。”

        人家妹子都这么说了，没有拒绝的理由，李沐谦只得往左边挪了一个，坐到了余念的身边。

        习惯性地往左看了看，今天的书名是《divineedy》。

        神圣的喜剧？啥玩意儿？

        戏剧？小说？

        正迷惑着，余念忽然抬起了头。

        他没说话，一双深邃漆黑的眸子盯着李沐谦看，似乎在等什么。

        李沐谦被盯得如坐针毡，浑身上下不自在，自己一句话没说，又是哪里烦到他了，怎么这个表情。

        “我什么话都没说啊。”实在没办法了，李沐谦小声地询问道。

        总不能是脑电波打扰到他了吧。

        片刻后余念才缓缓开口问：“你今天怎么没有吵着问看的是什么书？”

        李沐谦被问得有些懵，什么意思？

        以前自己问他嫌烦，现在学乖了，识趣了，不问了，怎么又不对了。

        到底要哪样啊，比太上皇还难伺候。

        “行行行，我保证以后都不问了，怎么这么记仇啊。”

        李沐谦觉得他是用这种反讽的方式痛斥自己的聒噪。

        “但丁的《神曲》。”余念把目光重新投回泛黄的书页，说了句。

        但丁的《神曲》？说啥的？好像是首长诗。

        中文是《神曲》，为什么英文是《divineedy》？

        李沐谦只是嘴巴上不问了，脑袋里的问题还是一个一个接连蹦了出来，以前就是因为全问出来了才被嫌弃的。

        “但丁原本只给作品取名为喜剧，薄伽丘在撰写其传记时，为了表达尊敬，加上了神圣一词，意大利语文名divinamedia的意思就是神圣的喜剧。中文译名统一都是《神曲》。”

        林沐谦这时候发现不对经了，自己是在脑子里问了，但没出声啊，他怎么知道？

        话说回来，神曲讲了啥来着？

        “至于里面的内容，估计你看不明白。”

        李沐谦这下彻底愣住了，余念难道是有读心术吗？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他怎么知道自己内心的疑惑？

        “别一副我怎么知道的表情，你哪次不是这样？”

        一来一回李沐谦已经没辙了，把头正过去不看他了。

        这是被折磨成啥样了才能对流程如此熟悉，看来自己以前是真的烦到他了，想着想着心底突然涌出了一阵难过。

        自己不是对书本身有多大兴趣，大多数情况下问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很多次事后也尝试去读了，要么看不下去，要么读不明白。

        余念甚至都知道自己是看不明白的。

        只是书是他看的，想着哪怕能和他在思想上有一点点共鸣都好，所以才那么努力想要去了解。

        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她和余念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不过有必要把话说这么难听嘛。

        余念翻书的手没有停下来，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身边的人。

        他不明白，自己已经把她想问的问题全部回答了，怎么还是一副没有释怀的表情。

        的确最开始李沐谦问东问西很让人头疼，但后来慢慢习惯了，她不问了反而觉得少了些什么。

        有时候甚至还会事前想好要怎么跟她通俗易懂地把书的内容解释清楚。

        说《神曲》她看不明白的意思是觉得她不适合看这类书，准确说是自己看的书都不太适合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小说哭得稀里哗啦也没什么不好的。

        虽然不知道旁边人突然的情绪低落是因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说她看不明白《神曲》别扭了吧。

        余念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妥协了：

        “《神曲》是但丁创作的一首一万多行的长诗，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地狱》，《炼狱》和《天堂》，是写自己做的一个梦，表达了当时教皇统治的谴责和对自由真理的向往。具体内容要听吗？”

        这是个简单疑问句，是要用点头或者摇头回答的，李沐谦却只回了一个“哦”。

        她突然又有了月亮此刻在身边降落了的错觉。

        从前余念话说太重了，李沐谦就会别过头去不说话，低着头要么发呆，要么拿出本习题册乱翻。

        这时候再跟她说话，基本上回答就是有“哦”了，李沐谦别扭起来的时候一直是这个习惯。

        无论什么时候，旁边人进入那个状态的话余念都会先妥协的。

        当然，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他没觉得自己哪里有问题。

        这听起来很矛盾，既然自己没有做错，那又为何要妥协呢。

        余念并没有去深想妥协的原因，也没有深想的必要。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即便说了身边的人也多半不理解的故事讲一遍而已。

        “但丁在幽暗的森林中醒来，迷失了前方的道路”

        李沐谦今天早上起得早，中午没午休，到这个点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余念的声音又低沉好听，这听着听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边最后一抹余晖红得通透，从缝隙偷溜进来的一小撮也晃眼得很。

        余念看了看周围的书，似乎只有手上的这本硬壳的《神曲》最合适，他把书立起来放在了李沐谦的前面给她挡住了夕阳。

        “图书馆是睡觉的地方吗。”

        轻声抱怨了一句后又把李沐谦挂在椅子后的外套给她披到了身上。十一月份了，即便图书馆里开着空调，就这么睡还是容易感冒。

        自己正看的书给她拿去用了，余念便又从手边的书里挑了一本，但翻开后却不太能集中精神了。

        身边人轻微的呼吸声总能打断他的思绪。

        高中午休余念有时候会用来看书，而李沐谦就趴在她那个黄色的小老虎枕头上在旁边睡得香。她两个脸颊有点婴儿肥，睡觉的时候嘴巴也会微微嘟起来，余念常常会控制不住自己偷看几眼。

        意识到了就跟做贼一样把目光收回去，但过一会儿又不由自主偏过去。

        就像现在一样。

        余念无奈地按了按眉心，想让自己集中一下精神，看到了李沐谦放在桌上的一束花。

        下午见的时候手里还没有的，她不可能自己买，肯定是别人送的。

        想着想着余念的眉头蹙了起来，但马上又觉得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今天他到图书馆想静下来看看书，却一直有人上来搭讪，要联系方式的，问能不能坐旁边的。旁边桌上的两本书是余念故意放上去的，意思是不想让人坐，但他却在李沐谦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把书挪开了。

        李沐谦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伸了个大懒腰，扭了扭僵硬的脖子，趴着睡果然不太舒服。

        “你来图书馆是学习的吗？也太能睡了吧，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余念把手里的书合上，看了她一眼。李沐谦右半边脸被压出了个大大的红印，迷离着双眼，恍恍惚惚地东张西望，头发也凌乱了些。

        她醒了，意味着自己的清净时间结束了。

        “卧槽，怎么都快八点了？”李沐谦看了眼手机，吓了一大跳。她感觉也就眼睛一闭一睁的时间，竟然都过去这么久了。

        余念本以为她睡一会儿就能起来的，没想到手里的书都快看完了，李沐谦还没一点动静。又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只得一直在旁边陪着，还因此翘掉了一节选修课。

        “趴着睡腰也疼，脖子也疼，太难受了。”

        李沐谦说着发现外套披在了身上，自己不是把它挂在椅子后了吗？奇了怪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就没深想。

        “又没人逼你在图书馆睡。”

        “没办法困啊。”

        一是才醒精神恍惚，二是余念泡在图书馆是常态，李沐谦压根没觉得旁边人是因为自己才一直没走的。

        不过余念给自己讲《神曲》的事情，尽管现在已经一个字也不记得了，李沐谦还是想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就像给一巴掌又给一颗糖一样，李沐谦每每想放弃的时候，总会得到那么一点点被称为温柔都叫小题大做的东西。

        但就是这么一点点能抚平所有的难过和不甘，然后她又像从未有过难过和不甘一样，继续着只有自己知晓的暗恋。

        她不知道，这么一点点，对旁边的人来说已经是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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