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个世界:河神(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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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安稳,等白泽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白泽的意识尚未归笼,手下意识地往身旁的床榻探去,身边的床榻上空荡荡的,余温尚在,但佳人不见。
白泽登时就清醒过来,他从床上惊坐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扶着床栏好一会儿没有动弹。
“别急别急,你家小姑娘没跑。”豆豆从窗外扑腾着飞进来,看着急躁得差点伤了自己的白泽,它连忙解释出声:“小姑娘去给你熬药了。”
白泽喘了一口气,低声问道:“熬药?”
“额,是的,哦,还有给你煮点好吃的。”豆豆奇怪地绕绕没有毛的秃鸟顶,随口应道。
它忽然似乎回味什么一般,啧啧地称赞道:“话说,你家小姑娘的手艺可真的好,这媳妇娶得值当。”
白泽听到豆豆的话,他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勉强站起身,随手搭了一件外套,慢慢走出去,轻声地道:“小锦以前,哪有什么手艺,她连生火都不会的。”
若不是吃透了苦头,小锦那么一个怕疼娇气的小姑娘,又哪里来的一手好厨艺?
豆豆似乎能够听出白泽话里未完的意思,它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小心地跟在白泽后方飞着。
白泽扶着廊下的柱子,缓步走向厨房,到了厨房门口,他就闻到里边传来的诱人的香味。
白泽没有走进去,他靠着厨房的门站着,或许是阳光有些晃眼,或许是刚刚那一段路耗尽了他的体力,他的眼前一阵阵犯晕,在灶台前忙碌的花重锦,他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影子。他不敢出声,只是靠着门板,努力调息着。
花重锦将饭菜装盘,堪堪放入食盒,眼角余光便看到厨房门边那道熟悉的身影。她急忙转身,果然是一脸苍白的白泽。
“怎么出来了?”花重锦将挽着的袖子放下,疾步走了过去,扶着白泽的手往厨房旁的椅子上走去,手下的触觉依旧是冰凉凉的。
白泽没有回话,他一直凝望着花重锦。花重锦将先前刚刚灌好的暖手袋放到白泽冰冷的手里,看着他只是搭了一件薄薄的外套,眉头一皱,不虞地道:“天还冷着,怎么就只披了一件这么单薄的衣裳出来?伤口还疼吗?待会儿吃了饭,我们再换药。昨儿,李天师走的时候留了药方,说是补血益气,有助于你身子恢复的。我已经熬着了,再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花重锦絮絮叨叨地念着,此刻他们仿佛真的是一对老夫老妻。过往的错过、生疏以及种种不可说,似乎都消失了。
丝丝缕缕的阳光里,白泽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如三月春水,温温和和的,又如浩瀚星海,璀璨明亮。他是神,生老病死,爱恨嗔痴,他早已看透,本该无欲无求,无谓悲喜的,唯有她,是他一生的悲欢离合。
“这边还是有点冷,我们回房去吃饭,可好?”花重锦低头给白泽拢了拢披着的外套,轻声问道。
许久,花重锦没有听到回话,抬头看他。
白泽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动作自然而然,抿了抿唇,轻咳了一声,小声地道:“不用那么麻烦,就在这里吧”。
花重锦看着白泽苍白单薄的模样,担心这吹来的凉意会冻着人,本想送白泽回房去,只是听白泽这般说,却也不想逆了他的意思,她素来都不愿让白泽为难。花重锦垂眸,按下未出口的话,起身取来食盒,将盒中的饭菜一一取出。
“也不知道你的口味和以前有没有不同,我先做了这些,如果不合胃口,你别勉强自己,和我说说,想吃什么,我再给你做。”
白泽摇摇头:“你做的,我都喜欢。”
花重锦轻声说:“哪有都喜欢,我以前,唯一给你做过的金丝麻薯球,你就不喜欢,都没吃。”
“那次你倒了半罐子的糖进去,太甜了。”白泽笑了笑,接上话。
“那不是我第一次做嘛。后来娘亲说要再教我”花重锦愣了一下,后来,就没有后来了。娘亲再也没有机会教她重新做这道甜点了。
“其实”白泽张了张口,他的话语很轻,带着些许艰涩。其实当年的金丝麻薯球,他最后都吃完了,虽然甜得他胃里泛酸,疼了半宿。他的话没有说完,花重锦就转了话题。
“先喝点汤吧,你昨儿就没吃多少。”花重锦转身取了碗筷放置在桌上,先给白泽盛了一碗暖和清香的汤。
盛汤的过程中,她微微低着头,动作上小心翼翼。偶有几缕发丝从她鬓边滑落,拂过她的脸颊。白泽看着花重锦,忽然伸手替她把那几缕发丝撩开,他的指尖因为刚刚塞在手中的暖手袋而带了些许温度。
花重锦让他这么一动作,不由得愣了愣神,侧过脸,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闷声闷气地道:“趁热喝。”
“嗯。”白泽的手指动了动,指尖触到的柔软感,让他觉得自己的面颊似乎也有点燥热起来。他垂下头,慢慢地喝着汤。
阳光明媚,屋子里的气氛一片温暖。豆豆嗅着诱人的饭菜味,看着沉默而温馨的两人,砸吧了下嘴,心下嘀咕:“啧,怎么还没吃,感觉就有点饱了。”
两人其实都吃的并不多,白泽是没什么胃口,花重锦似乎也有些许心事,她见白泽吃不下了,便停了下来,笑着道:“你先坐着歇歇,我把这些收拾了,收拾完,你刚好也要吃药了。”
花重锦麻利地站起来,收拾起桌上的碗筷,白泽看着忙忙碌碌的花重锦,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空碗,道:“我和你一起收拾下。”
“不用不用。”花重锦急忙按下白泽,她的手纤柔而暖和,拦着他的举动却又小心谨慎,白泽看着近在咫尺的花重锦,丝丝缕缕若有似无的幽香弥散。这一刻,不过一瞬,对白泽来说,却是格外的漫长。
花重锦将碗抽走,复又把还热着的暖水袋塞回白泽的手中,柔声道:“我很快就收拾好的,你就坐在这儿等着,可好?”
她的声音温柔里带着一点点撒娇,白泽双眸微垂,点点头。
“好。”
花重锦一笑,转身收拾起来。
白泽握着暖手袋,安静地看着花重锦,在白泽的眼里,粉黛未施的花重锦,是美的不可方物的,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今日的花重锦似乎更加苍白单薄了,比之昨日好像虚弱了不少。
他记忆里那个青涩的小姑娘,长大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吃尽了苦头,磨去了娇气,而这一切苦难,都是他带给她的。
白泽只觉得心口闷疼得厉害,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默然垂下双眼,咬着牙,一点点地咽下翻涌着的腥涩和苦痛。
忽然,一道暗影笼了过来。他抬眸看过去,花重锦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一切,捧着药碗走了过来。
花重锦看着白泽的模样,皱了皱眉头,轻声问道:“你,是不是,伤口疼了?怎的脸色更差了?”
白泽神情淡然,摇头。
花重锦道:“那就喝药吧。”她又笑了笑,扬了扬手,道:“我做了酥糖,药是有点苦,喝了药,你就吃块酥糖。”
白泽望着花重锦,他想问她一句,这些年,苦不苦,可是这句话在舌尖,怎么都不敢吐露出来,最后也只是沉声应了一句:“好。”
花重锦看着白泽径直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那苦涩的药汁未曾让他皱一下眉头,他放下碗,似乎没有想要吃糖的打算,花重锦见不得他吃苦,伸手将那一颗酥糖捧在他面前。
白泽微微怔忪,目光落在花重锦脸上,双眼和她对望上,眸中仿佛有亮光在莹闪,脸上带出了点点笑意。
“谢谢。”
花重锦听着这短短两字,心间却泛起丝丝心疼。这些年的颠沛流离,都未曾让她觉得半分委屈,此刻这谢谢二字,却让她觉得心酸。
“我们回房吧,你的伤口要换药了。”花重锦别开脸,压下鼻间的酸涩,慢慢地道:“换了药,你再睡会儿,李天师他们有说过,服药后要多休息。”
“好,这些日子,你也没有好好休息过,你也好好歇一歇吧。”白泽看着一一安排的花重锦,双眸在阳光下越发温柔。他的身子疲乏得很,但是疼痛却不严重,身上的伤势似乎较之昨天,好像好了很多。
花重锦扶着白泽起身,他们相携着往外走,她的步伐很缓慢,笑了笑:“嗯。”
“对了,豆豆,需要给它吃什么?”花重锦侧头看了一眼白泽,白泽的眸光太过温柔,她的心不禁微微一跳,她转开眼,掩饰般地找了话题。
白泽看着侧方伸着老长鸟脖子的豆豆,弯了弯唇角,逗趣地道:“豆豆啊,可能是吃豆子的吧,回头你扔几把生黄豆给它就好了。”
豆豆听到这句话,整只鸟都僵硬住了,嘎!黄豆?不不不不,它最讨厌吃的就是黄豆!豆豆焦急得挥动着小翅膀,可是苦于不敢在小姑娘面前暴露自己会说话,急的飞上飞下的扑腾着。
“生黄豆?”花重锦不解地问道。
白泽自然看到了后方火急火燎的豆豆,不好意思继续逗弄没剩多少毛的豆豆,轻轻咳了下,道:“我说笑的,豆豆和我们吃的一样。”
花重锦似乎也注意到了那扑腾着的豆豆,抿唇一笑,唇边露出小小的梨涡,道:“豆豆挺有灵性的,好像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它是不是饿了,待会儿我给它重新弄一点吃的吧。”
“别累着自己。它会自己找吃的。”白泽皱了皱眉头,小声叮嘱道。其实,豆豆作为灵修,不吃对它来说也没什么,反正饿不死。
“不累。以后三餐我多做一点就好,今日是做的少了。你往后要想吃什么就和我说,我都给你做。”花重锦眼眸抬起,冲白泽笑了笑。
豆豆在后方自然是听到了这句话,欢欣地绕着柱子飞了一圈,嘎!果然还是小姑娘好啊,这白小子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朋友,什么叫自己会找吃的,哼,不就是心疼他媳妇嘛!
白泽眸中的光似乎更加亮堂了,他的唇角微翘,低低应道:“好。”
花重锦扶着白泽在回廊里慢慢地走着,低低而温柔的私语声在这个阳光正好的晌午时分回荡。漏进去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有一瞬间,两人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褪去了乌黑,金灿灿得近乎发白。
跟在后方的豆豆,看着那俩人,却是忽而想起了曾经听到的一句戏文。
白首偕老,不外如是。
这一刻,或许白泽这般想过,或许花重锦也是这样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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