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变故（下）

初阳刚刚升起，便有暗卫来报，说是有个宫女死在容城城主的院子里，查明身份是画眉。

        画眉？三公主的贴身婢女，那三公主呢？

        云梵蹙眉，容城不同于其他地方，位于大周，南楚，滇南三地交界处，自古为要道，所以设了城主，权力较大，算是地方的‘皇帝’，但这届容城城主李迅东是个平庸的主，没有什么大志向，若真要说上什么，就是特别喜欢收集东西，书画，陶瓷，美人…

        想到这，云梵脸色一沉，算计公主？谁给他的胆子？他并非京城人士，只是任职前来京城面见过一次圣上，哪里来的人手？若是有哪位皇城人物帮了忙，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无论是哪种形式，情况都不太乐观。

        “立刻派人去查。”云梵吩咐道。殿下未醒，她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只希望三公主不要出事才好。

        -

        丞相府

        今日的丞相府火光亮的极早。孟覃楼早早起身洗漱，便待在了书房。

        更声自府外传来，五下，卯时已至。

        孟久躬身在书房外敲了两下，便侧身静候。

        不一会，孟覃楼推门而出，“走吧。”没有等来宫里的消息，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情绪。

        孟覃楼弯腰进了轿子，“起轿。”孟久喊着。在旁跟着。

        轿里的孟覃楼手里把玩着佛珠，李迅东若是失败，就只能怪那丫头福薄。

        伴着眼里一道阴鸷闪过，只听见清脆一声，竟是珠线断了。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退朝后，熙熙攘攘的人，孟覃楼走在最后。

        拒了几个朝臣的茶谈，便出了宫。

        “老爷…”孟久躬着身，抬着床帘，在车窗前悄声说着。

        孟覃楼嗯了一声，孟久直起身，放下窗帘。喊了句起轿，便恭敬跟着。

        如今老爷的脾气怕是不好到了极点，更加要小心伺候。

        虽然在清早没收到信，孟久心里已是有了底，怕是失败了。

        但谁能想到这城主竟无用到了极点，连个女人都制服不了。

        “着人准备着罢。”孟覃楼下轿，对着孟久吩咐，便进了门。孟久躬身应下。

        -

        晨曦慢慢挥洒光芒，透过围帐，照着美人面。

        许是感知到晨光，美人轻蹙了下眉，眼睫微动，眼皮掀起，墨黑的眼眸，带着点点迷茫看着头顶的陌生的围帐。

        叶璇醒了，手臂的疼和全身莫名的酸令她难以忽视。她低头，衣物已经被换好，手臂上的伤也包扎好了。

        她撑起身子，意识逐渐回笼。

        画眉！她眼里闪过焦急，拉开被子，起身，疼的直抽了口气。

        微微稳了身子，忍住疼痛，出了里屋。

        异地服饰，身材臃肿，记忆过于破碎，叶璇皱眉，竟没办法再忆起更多。

        回神时，只见那双有着狐狸眼的男人正坐在大殿里喝茶，白色衣衫，发丝放下垂落，像个闲散文人。看她出了内殿，只是抬头，两人目光交汇。

        叶璇错开眼神，努力不去想后半夜的事。

        再次凝神，异国来宾虽然多，但是身材如此臃肿的就那么一两个，更何况，以昨晚自己的糟糕状态，也跑不了太远…

        眉头微蹙，容城！

        这厢言铄却没那么高兴，这女人竟然出神？眼眸微眯，闪过一丝不悦。

        但接下来，叶璇却站住，眼神看着他的方向明显顿了下，而后向他走来。

        像是被取悦了一样，言铄放下茶盏，正要开口。

        叶璇却越过他，拿了他放在桌上的胡刀，转身离去。一番动作流畅，没有停顿。

        他这是…被忽视了？言铄没有叫住离去的背影，只是眯了下眼看着桌上的黑色盒子，冷笑一声。

        -

        叶璇刚一出院子，便被云梵躬身拦下。

        叶璇未理，直直越过。

        “求三公主忍耐。”云梵出声，语气恳切。

        云梵得了消息，便早早在殿外等待，容城城主已被秘密扣压，然而却不能硬闯呈祥宫要人。

        只能在殿外等待。

        本来时臣都是安排在宫外的。

        偏这次，户部上书，夏日炎炎，倒不如将使臣安排在离后宫较远的宣晨宫。

        宣晨宫乃群宫。冬暖夏凉，原是宫妃夏日避暑的好去处。如此又省了笔修缮费用，自然群臣称赞。如今看来，是谋划已久。

        她也是今日才知，宣晨宫有一条小路可直达端荣殿后门。

        最重要的还是三公主，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也于事无补。

        叶璇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转身停下，也许是昨晚受了伤，强行起身，唇色有些苍白。

        她看着云梵，眉眼低沉，嘴唇颤了颤，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云梵一看有希望，便上前，低头道：“容城城主已被奴婢等人抓入地牢，画眉…”

        叶璇一听画眉，问道：“她如何？”语气微动，带了小心翼翼。

        云梵顿了顿，开口：“奴婢已安排好画眉的后事，她的家人…”

        叶璇没有继续听下去。嘴角微动，极力忍耐着，滔天的怒气冲上喉咙，她紧咬牙，气息微沉，开口：“带我去地牢。”

        叶璇被带到地牢。

        往深处走，就看见了绑在架子上的李迅东。

        他被扒了上衣，白花花的肉上布满了伤痕，胸前还有一处被包扎的痕迹，是叶璇昨晚伤的。

        叶璇只是眉目沉沉地看着，沉默不语，这方的李迅东却是哑了嗓子哭喊着，求饶着。

        叶璇笑了下，眼眸却低沉的像深海。

        李迅东却只看见眼前女子的美艳动人，像是看到了希望般，哭喊的更大声了。

        叶璇没有迟疑地扯下刀鞘，快步上前，白衣袂袂。只听见刀入血肉的声音，血溅出，沾染上叶璇的衣衫。

        李迅东倏地睁大瞳孔，面色狰狞，喉咙深处传出一声嘶吼。

        叶璇又毫不迟疑地拔刀，刚出的吼声像被卡住了一样，李旭东无力发声，只是身子不受控制的抖动，昏了过去。

        叶璇退身，不在意地扔开胡刀，开口：“给本宫救活他，本宫要他生不如死！”声音沙哑却含着浓浓的恨意，白衣带血，面色像来自地狱深处的魔鬼。

        言罢，便转身离去。

        看下一切的云梵叹了口气，看着边上呆愣的太监，厉声道：“还不快去找太医？”

        -

        叶璇走出地牢，突如其来的阳光刺眼极了，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眼。她抬步，往深宫处走去，忍着身上的不适，步伐慢极了，脑海里止不住的记忆涌出，不知过了多久，停下。

        抬头便能看见猩红的牌匾，像渗出了血。三个大字：“停尸房。”

        宫闱深晦，每天抬进抬出多少婢女太监。有被主子活活打死的，有被同期陷害的，数不胜数。

        有太监认出她，神色惶恐地跪拜行礼，而叶璇不理，只是走着。

        “三公主，这停尸房污秽太多…”声音渐远，叶璇推开一个又一个的门，尸体的腐烂味扑面而来，恍若未闻，继续走着，步伐缓慢却坚定。

        再慢的凌迟也终会到来。

        她在最后一个门口停下，门没关，她只一抬头就能看见粉色的衣衫沾染着泥土。

        她没有进去，只是停在门口。

        五指扶上门框，寸寸握紧，白皙的手指透出青色的线。

        她恍惚着，好像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公主公主！奴婢今日这身好看吗？”她兴高采烈的地跑来，转着圈炫耀着自己被赐的粉色衣衫。叶璇只是神色嘲讽，像是忘了自己为她精挑细选衣衫又不在意赏赐的模样。开口道：“怎么，看上哪个侍卫了？相信本宫，你穿的比御膳房的包子好看。”画眉不理，眯眯笑着：“哼，公主肯定是看奴婢穿的这么好看心生嫉妒！”叶璇呵了一句，没再理她。

        ——“公主公主，奴婢背您回家。”她像是天生有着找到她的能力。小小的个子就这么把她背了起来，夕阳落下两人的影子拉的无限的长，好像那一刹那就是永恒。

        ——“公主公主，奴婢肯定会保护好公主的，公主放心好了。”画眉拍拍自己没有几两肉的胸口，朗声说道，眼里俱是坚定。叶璇只是不在意的笑笑，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她大了，再也不会藏着，也不再需要她背了。更何况，她虽不受宠，但好歹是一方公主，谁敢算计她呢？又需要什么保护呢？

        “公主，快跑！快跑…”画眉渐渐没了声响，而她只能转身逃开，刀入血肉的声音那么清晰，好像又回到小时候，藏着，抖着身子，任由泪水滑落。

        若是有了守护自己的人，好像伤痛也没那么严重。彼时，她尚且不知前路如何，但她的确安心，在每个被背回宫的傍晚，她安心地睡在她的背上，好像真的回了家。

        “是好看的。是好看的啊…”叶璇不停重复着，哽咽地发声，泪水模糊视线，她好像又看见那个小矮子，拼尽全力，在背着她回家。

        泪水透过指缝，滴落。

        家？没有家了。再也，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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