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分桃何意

二人行变成三人行。

        小叫花整日一口一声“爹”把穆寐叫得飘飘然常不知北在何处。

        穆寐喜当爹心情大好，懒得与晏未计较其“弃/养”之事，晏未也看在孩子面上不与此人再争论短长。晏未还是那个秉承：虽然不能宠妻了，但自己到底虚长些，当哥哥的宠爱弟弟倒也理所应当。

        这日，“父子行”三人路边休息。

        已经换了干净衣裳，洗出脸来还挺中看的小叫花去与不远处也歇脚的老夫妇攀谈。

        没一会，那老夫妇起身走了，小叫花回来找自己同伴。

        “爹。吃桃子。”小叫花说着拿了个鲜红大桃出来献宝似的递给晏未：“大娘说洗过的，直接就能吃。”

        穆寐一旁语气有些变味道：“果然爹也是有亲疏的。”

        小叫花急向穆寐道：“没有。我是想爹先掰开，然后两个爹分着吃的。这种粗活，不方便爹你亲自动手。”

        虽然小叫花并不明指哪个爹是哪个，但他的话大家也都能听懂。

        “算了，我们不吃，你吃罢。”晏未向孩子道。

        “方才你们没瞧见么，大娘已经给了我一个小的了，非叫我当场吃，我碍不过热情已经吃过了。”小叫花说着就要朝晏未吐气，想证实自己口中还存有桃子味。

        晏未本能一躲道：“信你吃过了，那这个我们分了。”

        晏未说着果然手上用力将那大桃掰开，一半分给穆寐，另一半他问过小叫花还要不要吃、得到“我吃不下了”的回复后便自己咬了起来。

        别说，这桃子汁多肉厚，十分甜美。

        二人正吃得津津有味时，小叫花突然一句问晏未：“爹，分桃是什么意思啊？”

        晏未穆寐都被果汁呛到。

        晏未一边擦嘴一边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小叫花一双眼睛充满求知欲/望道：“以前我偶然听人说过‘分桃’这个词，但看那样子不像是分个桃子这么简单。听着像是什么书上学问一样，爹能给我讲讲么？”

        同行以来，小叫花以“我没读过书”为由，请教了二位爹特别是晏未许多问题，一直晏未也都有问必答，逢答必细，有时穆寐心情好了也会给解答。

        但对这一次发问，晏未脸都涨红了也没说出口，虽然答案一句就能说清：“分桃同断袖一个意思。主指两个男人之间的情爱。”

        见晏未不答还脸红，穆寐看热闹不嫌事大，有意哄道：“晏未，孩子问你呢，你倒是说呀。”

        晏未抬头看了穆寐一眼，清了清嗓对小叫花道：“是说两个男子之间的情意。”

        “什么情意？”小叫花刨根问底。因为这个回答真是太笼统了。男子之间的情意多了，爹指哪种？

        见穆寐还在那笑得幸灾乐祸，晏未道：“你看我们二人，一个桃子分开两个人吃。我们之间可以共分一个桃子的情意就可叫分桃了。”

        解释的人说得一本正经，听的人也受教得一本正经。

        可小叫花还是有点迷糊着：那不还是分个桃子么？可是爹又强调了情意，又说是二位爹之间的情意。那是说得两个长得好看的男人之间的情意才配算分桃么？

        虽然自诩聪明伶俐，但小叫花还是深切体会到了没文化真可怕。果然自己没有书识基底，理解起学问来脑袋瓜都不够用。

        一旁穆寐却是笑不出来了。他本来嫌弃地想将手中余桃扔掉的，但想到也就最后一口了，又怪好吃的，想到万物生长不易，终还是觉得不要浪费，将那桃大口全都塞进嘴里，咬牙切齿地嚼着。

        晏未嘴角轻挑，再向小叫花道：“我说的也不很准确。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学识，你长大了再懂也不迟。”

        小叫花点头，仍似懂非懂，但这个靠谱的爹说可以先不必精通，那就先这么泛泛了解一下也无妨。

        “你不是说很喜欢我的剑么。”口中还弥着桃味的穆寐忽然转开话题问小叫花。

        小叫花点头。

        穆寐将剑从腰间解下，递给小叫花。

        小叫花满面欢喜地接了。

        穆寐又道：“喜欢就拔/出来看看。”

        小叫花这回倒诚惶诚恐起来，但还是小心翼翼拔剑出鞘。

        阳光下剑刃还反着几色光芒，小叫花看得近乎痴了。

        穆寐笑道：“瞧你那点出息。”不过转口穆寐又道，“你想不想学武功？”

        见小叫花还痴迷于看剑像没听见一样，晏未手上力道适中地拍了小叫花一下，道：“他问你想不想学武。”

        “想。”小叫花回过神来不假思索道。

        “爹你想什么时候教我武功？”小叫花趁热打铁问。

        孩子从小孤苦，一个人流浪混迹，更因要长久靠乞讨为生，看人分析自有一套。

        初一日虹云镇上，小叫花早就于街上一眼相中一人腰间的大宝剑，那配剑者穿着不菲，不在小叫花“盗亦有道”的不取之内。小叫花没敢动，一是那宝剑目标忒大，一偷一拿都引人注目，明抢的话，他一个小孩子自是难敌真正习武之人。再有便是，小叫花看过脸，觉得那细长目的美公子一看就不是善茬，叫其逮到定然没好。不过小叫花顺便也看了，佩剑者边上的书生倒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一看也是有钱的样子，当时小叫花就动了心思：“这样的人，我就算是偷他被抓到应当也会很好说话吧……”

        但那时，那二位有钱公子正在逛街，黏糊糊自成一体与旁人都不与接近。而且街上也有的是空地，小叫花觉得自己“撞”上去太过明显，容易引人生疑。考量再三，小叫花还是畏于细长目的那张刻薄精明脸，忍痛放弃了这一单。

        谁知在拿着猪蹄逃跑乱窜时，天赐好时机叫小叫花趁乱理所应当地“撞”了那美书生一下。他果然因此没被细长目放过，但也由此因祸得福，不只被带离了虹云镇好吃好喝，还得以与大宝剑相伴同行。

        今日宝剑主人问自己想不想学武，小叫花自然是想的。他从小无所依靠受多了欺侮，多少怨气集于胸中，想要反抗又总是碍于人弱力薄，仅靠点小心机不过是饿不死，却无法改变受欺现状。所以他一直向往力量，向往高超武功，时常做梦都是自己飞檐走壁，挥剑对强/恶。

        小叫花做梦都想学武，也见识了那日穆寐宝剑从始至终都未出鞘、仅靠着玩一样的招式就将当地人不敢惹的恶霸都给收拾了，小叫花解气又羡慕，当然急着跳河也是为了保命。

        这几日间小叫花知道穆寐心还是好的，也知其性子阴晴不定、变化无常，随意得很，他怕穆寐想多了这一热乎劲下去再懒得教他武功，所以赶忙追问“你什么时候教我”，这便将穆寐敲死在“我一定会教你”的前提下。

        也不知是不是“爱子”心切，穆寐并不去计较这孩子的小心机，认真道：“你若真有心学武，我推荐你去找我师父。他素来吃我的性子，你得我一些遗传，他会乐得收。”

        穆寐又道：“这几日我想了又想，我家那混日子的氛围不适合你。我不可靠，我爹娘更不可靠，都难保你一世安稳。以后无论你在哪安身立命，自己有武艺傍身总不至于任人欺负。我师父虽也不见得好到哪去，也带出了众多的弟子，还有一座山移不得，跑不了的。”

        穆寐看了晏未一眼，邪魅一笑道：“至于你这位爹以后也必定是位妻管严。他若有妻有子的，那便是世间再无旁人，疼爱能分到你的也是有限。”

        小叫花见穆寐话说完了，狂点头同意，却听晏未道：“或许，你要不要考虑做我师弟？”

        细长目和小叫花同时看向晏未。

        晏未道：“穆寐师门不是还有些弟子在求学中么，师父要博爱对每个弟子的精力自然有限，但我师父至今就只有我一个弟子。”

        不顾那二人特别是穆寐的惊诧。晏未继续道：“师父一直不大喜我过于闷沉的性子，一直想叫我活络开朗一些。我从前想不通那是什么样的性子，现觉也许就是你们这种吧。”

        晏未又道：“不过我师父本身性子也挺怪，他挑剔资质看人又讲眼缘，挑来拣去好久才勉强收了我，虽然他一直还有个收关门弟子的意愿，却是一直选人未遂。我推荐你过去，但能不能入他老人家法眼，我这个亲弟子也保证不了。”

        还不等小叫花说话，穆寐先同意：“这个好，先去你师父那，不收再去我师父那。我师父收人没那么挑，贺师姐你见了吧，就是老头饥不择食的例子，同门中好些人还不如师姐呢。”

        晏未再转问小叫花：“你怎么想？”

        小叫花哪敢怎么想，向二人跪下磕头，两声“爹”叫得比之前诚恳万分。

        虽然最初叫“爹”始于诨话，后来也大有讨好之意，但无论二人出于什么意图突然说要带他离开虹云镇，又有这几日待他的好，更有二人叫他叫遥不可及的武侠梦境变得努力可触了，二人于他虽不是亲生，却也真同再造父母。

        这几日都是默认，晏未这回却拦道：“你终是要成为我们其中之一的师弟，以后这个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小叫花却不认同：“这不是玩笑，是真心。我如果真拜师成了，大不了各叫各的。总还有一个是爹的。”

        穆寐一边摇头道：“要么都叫爹，要么都别叫。”

        “为啥？”小叫花虽然本意和本来都是两个都叫爹，但他也还是有些不懂这位对于必须得同步的执着。

        晏未却是懂的：自己师门难进，所以小叫花还是成为穆寐师弟的门更大，到时候孩子管穆寐叫师兄，却管自己叫爹，穆寐觉得亏了辈分自是不乐意的。

        听穆寐又“一日为爹，终身为爹，哪那么多为啥！”地解释完那个“为啥”，晏未果断道：“要不你还都叫爹吧。”

        如果有一个共同的“儿子”，那不管以后分分合合，二人都多多少少会因此有牵连吧，最好能一直藕断丝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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