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家有喜事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穆家有宾，主客同乐。

        穆家来了那么多的贵客，大家齐聚一堂，热闹自不是寻常时可比的。

        穆寐蓬松着睡眼醒来，他记得自己在热闹无比的晚宴上喝了酒。

        他记得自己同贺杏划拳连赢数局，把贺杏鼻子都要气歪了，明宇给师兄助威，更给师姐火上浇油；他记得木小花喝得拍着晏家远称兄道弟，穆兴易在旁一直担心妻子会像之前一样喝坏；他记得小叶子中途便把吃困了的外公给扶走休息去了；他记得那魔人小可怜嘤嘤嘤地一直不叫哥哥喝酒，非要拉哥哥去讲睡前故事一块睡觉，燕与沐连硬说了数次“别闹”之后还真回去哄孩子睡觉了。

        只有骆无悔在送乔画到穆家后吃了两杯茶便坚持有事不顾众人挽留先走了。晏未心中明镜，连穆寐都猜到了，晏家父子关系不好多年，晏未在自己师父面前还更放松，与师父也一直融洽，倒是与父亲也可能是过往加性格之故，就算二人和好了彼此间也一直还有些客气感。骆无悔怕自己在叫晏家远不舒服，便借故先走了。晏未心中失落，穆寐伏在他耳边安慰：“以后我们也找时间专陪师父去。”晏未这才打起精神来与众乐乐。

        这些穆寐都记得，他还记得晚宴上曾师叔祖滴酒未沾，笑眯眯地在主座上有点像个老仙翁闲看人间游戏一样。

        昨晚酒桌上的事穆寐记清的可太多了，他还记得贺杏趴下时自己并没有喝多少，之后他更是拿一两杯酒与大家虚与了事。可这样的他，却独不记得最后是怎么回的房了。

        而从醒来后床榻整洁来看，他有意少喝就为留着与某人纵享春宵的心意也是破灭了的。

        昨晚的后来空白缺失，而近几月来第一次晨间里醒来枕边无人也叫穆寐心中空落落的。

        “难道那酒后劲大，我还是喝多了不成？”穆寐揉着有些疼的额角、自我怀疑着喊了一声，“晏未——”

        “少爷醒了啊！”随之进来静儿在内几名丫鬟。

        “晏未呢？”穆寐问进来人。

        “晏公子有事去办。”丫鬟道。

        “他有什么事？多时回来？”穆寐追问。

        “这少爷到时自己问晏公子吧。少爷宿醉新醒，我们先伺候少爷洗漱再洗个头吧。”丫鬟道。

        穆寐“哼”了一声算是默认。这段日子，他与晏未白天黑夜的黏在一处，去茅房都要结伴，真真的形影不离。晏未今日突然就单独行动了而且没同他打个招呼……

        穆寐心中没好气却也全程配合任人摆布，连院子里有响动也全没在意，直到察觉被碰了嘴唇，他吓并反感道：“干什么抹嘴唇？”要知道，这些年他的唇都不许旁人碰，唯有晏未可以，且这梳洗也不必动嘴唇吧。

        穆寐说着拿手抹了一把，唇上蹭下一片红来，他怕擦不净又来到镜前，更加吓了一跳。

        镜中男子，洗过擦干的秀发已经结了无比正式的发髻，面上眉目更是精描细画过的，一张脸美则美矣，就是嘴边一道红印有点不谐调。

        “你们这是干什么？！”穆寐大怒。他之前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加上之前操作也不在镜子前，他竟全不知被那些姑娘们做了什么。

        他本就有醒来不见晏未的起床之气，又后知后觉发现被打扮成这样，自是借势要把火都撒出去。

        穆寐正要大发作时，有人咳嗽一声丫鬟们全都撤出去。

        随着镜中走来一人，穆寐猛回头，惊见了一身红衣的晏未。

        “看什么，没见过只应天上有的美新郎么？”晏未站在那里，也是精心打扮过的面目笑吟吟地注视着穆寐，他手中还捧着叠整的红衣，又有些失望道，“怎么你就只有惊吓没有惊喜么？”

        穆寐心中抑制不住的激动，却板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老实招来！”

        晏未道：“总之就是，五年前主持给我们做洞房局的人，这回又带人给我们做了个新的成亲局。用的手法都差不多。不同是五年前是假的是玩笑，但这回是真的。”

        晏未又郑重解释道：“他们想借此人全之机给我们办个只限于家中的简单婚礼。别的他们都准备好了，只要我们两个新人出席就是了。”

        晏未抽出一只手来帮穆寐抹去嘴角残红，道：“想是昨晚那个‘解酒汤’我喝得少些，你喝得多些，故而你一直不醒。我便先去由人打扮了。既然你也已经收拾好，先把喜服换了，唇我来。看她们抹，我学会了。实在不行，我的印给你。”

        “我不！”穆寐这明言拒绝可是叫晏未心中一慌，怕这位使小性再又闹什么幺蛾子。

        穆寐道：“我喝了酒，都没有好好沐浴一番。怎么能更这个衣。”

        不净之身，怎着圣洁之衣！

        晏未心中石头落地，道：“放心，我化妆前已经将你从上到下擦了个干净了，只是你睡得像只小猪一样全无知觉。这头不是也新洗了么。喜服他们虽是今日才拿到，却也一直用桂香沁着。”自二人五年后重归于好，晏未软磨硬泡，终于又叫穆寐对桂花也冰释前嫌，逐渐宠爱如初了。

        “那还等什么，还不伺候为夫更衣！”细长目笑弯道。

        良辰吉日。

        与心爱之人相守，都是良辰吉日。

        天边彤云一片，院中红彤一片。

        晏未与穆寐只知自己“宿醉”后醒得晚，都是后来才被告知他们醒来已是那个睡着的“翌日的翌日”了。

        新人“长眠”时，便是穆家上下鸡飞狗跳忙着筹办婚礼时。

        因这还不是世俗间寻常的婚礼，为令二位新郎不显异常不觉不适，全府上下主宾人尽新红衣一套。小叶子带着贺杏、明宇及家中几个年轻人拿着众人的身长尺寸全百谷城的跑，几乎买光了城中现成的红衣拿去依实际裁剪，二位新人的喜服则专门定制。城中几家裁缝铺师傅全都聚在一处，裁剪数件红衣，连夜赶制两套婚服。

        又差不多满城的红布、红绸都被搬到了穆家布置家院新房。

        加上老天爷赏脸，才有了黄昏时的天上红地下也红的大喜呼应。

        傍晚时分，一对新人在众亲熟的注目下拜过天地高堂夫夫，就在他们于穆家初见的那个大厅。

        那晚酒桌上，晏未与穆寐出去方便的功夫，老祖宗问三个当爹娘的要不要借此给孩子们办个限于自家的喜事。

        晏家远与穆兴易都没异议，都看木小花，木小花脑中瞬间百转千回：这两孩子的好与世间大礼不符，之前她不过是要他们好就好了，毕竟过好自己的日子如人饮水也不需要别人见证。但突然这么一个成亲的机会摆在面前，两个孩子可以完成一个最重要的人生仪式，哪怕只是在家人和好友面前。还真叫人……

        木小花也知道虽然这成亲是限于家中，但总要被传出去，传出去就要被评说，悠悠众口那就一定好坏都有还堵不住。之前，木小花的确有些介意别人对穆家的说法，当然，她最怕还是那些不好言论亵渎了儿子们。可再一想想，去他娘的，人生就一辈子，爱怎样怎样！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到时候受不了举家搬走，搬走后另找一个民风好一点的地方又有什么不好！

        每个人干的事都拿出来，那还说不定谁笑话谁、谁谴责谁呢！何况这两个孩子只是彼此相爱，又没伤天害理。

        咬咬牙，闷了杯酒，木小花拍板道：“好！”

        筹备时喜气洋洋又担心操办太急会出纰漏的木小花在新人拜堂时还是没忍住哭了：孩子们走到今日不容易啊！当娘的鼻涕眼泪全都蹭在当爹的肩头，这一幕落在另一位高堂眼中。

        晏家远转头再去看那一对新人，心中也千回万转：好在这一生这一世自己的遗憾没有重蹈在后辈身上。从前晏家远在私怨命运悲惨时常觉得是自己生不逢时，又钟情于一个非同道之人，就算是自厢放下了，他也是后来才明白到底还是自己不够勇敢，如果当年他便能亲口告知对方这份情意，穆兴易就算是拒绝最差的结果也不过老死不相往来。

        那又怎么样呢？纵观他这一生，没说出去还不是大半辈子都不与穆兴易寥寥往来，要不是两个孩子最后有这番情缘，他与穆兴易可也真是差不多老死不再相往来了。

        如若他当年勇敢迈出一步，其实以穆兴易的性子，就算拒绝也不会令他难堪，就算真的排斥至极，等大家都活到一把年纪了，对世事看多看淡，念及当年同门旧情、人海偶遇也会笑着点个头，说不定还能坐在一起平静地吃个酒喝杯茶。

        殊途同归啊，殊途同归。生而为人，都赤/条/条来，再总都有一死，可不是殊途同归么！

        晏家远眼睛潮红：于大，原来这世间真会有有情人翻山越岭，不顾一切有缘有份地圆满厮守。于私，他的儿子圆满了，他们的儿子圆满了，真好。

        燕与沐亦是感慨万分，街头虹云下初见这二位时他纵是个小叫花却也知美丑，也觉二位惊为天人。

        那时燕与沐并不知那二人也是相识不久，他只凭心觉得这二人会一直一直交好下去。却没想到当初他与他们一个分别，很快便见证了他们的五年离索。

        曾经燕与沐不通□□，没见过亦没听过世上还有两个男子有夫妻一样的感情，后来骆无悔也没刻意同他说过此类。从师两年后燕与沐才读书读到“分桃”“断袖”之典，那时他也大了些，两边探亲更从二人的彼此在意间悟到了这是一份世俗常理不大容的感情。燕与沐从小缺少常规教养，又早有自己的是非理论，他觉得两个人好是两个人的事，爹娘都管不着，更不干他人屁事！但他也知道，彼时那二人的问题不在于世人，而在于彼此间还有未解之结。

        如今旧的愁结解开，结上的是连理之系。

        作为儿子、朋友、师弟，甚至一个路人，燕与沐都觉得是件大喜事。

        只是与在场大多数人不明更多内幕不同，燕与沐几年亲见乔画的痴缠，如今见这个痴儿变作个小傻子，只知道紧拉玩弄“哥哥”的新衣袖，还傻乎乎地看着两个新郎拜堂成亲跟着欢喜拍手，如果这个人一生不再清醒也就罢了，一旦有朝一日恢复神智，今日大喜于他岂不痛彻心扉……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佛教有云：“人生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再加上“贪嗔痴慢疑”。生而为人，大家的苦乐或许相似，但总是不能尽通。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要承受，有的人在某一世有幸亲密结伴而行，那也是因为“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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