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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他想让她,  平安又灿烂地活下去……陈染音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她双目含泪,呆滞许久,突然笑了一下,  笑容中带着感动,  又带着无尽地自责与愧疚,  眼泪越发汹涌,  最终彻底泪崩。

        原来他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不会陪着他,  早就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保护她,  奋不顾身地把她推上了岸,  却把自己留在了深渊中。

        和他比起来,她简直太渺小了,懦弱到了尘埃里。

        她是真的配不上他。

        但是,  她不想再这么一直懦弱下去了,  她想努力一下,  想让自己变得勇敢起来——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就突然回来了呢?等到了那天,  她不能还是这幅令人鄙夷的鬼样子吧?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么?

        “我想、我想勇敢起来。”她拼命忍住了眼泪,一字一顿地对孟牧丞说,  “我不想再当个没用的纨绔了。”又补充说明,“我以后一定要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样的话,  等林宇唐回来后,一定会高看她一眼的,“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  当刮目相待’!”

        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不像是在发誓,  更像是在策划着报复谁。

        孟牧丞被逗笑了,  回了句:“行啊,  我可以帮你。”犹豫片刻,他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但你别指望我和你一起勇敢,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谁都改变不了。”

        陈染音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孟牧丞牵唇一笑,吊儿郎当地说:“我就喜欢当个没用的纨绔,不需要别人高看我一等。”

        这种回答,确实挺符合孟牧丞花花公子的人设。

        陈染音没有多言,尊重他人命运,然后吸了吸鼻子,很坚决地回了句:“那行吧,我自己勇敢。”又重申,“我一定要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孟牧丞:“当警察?”

        陈染音摇头,字句笃定地回答:“当老师!”

        她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根本不适合当警察,也没有那个能力,要是进了警队就是给警察抹黑,更何况,她的腿也不行了。

        孟牧丞挺意外的:“我艹,真的假的?”

        陈染音重重点头:“真的!”

        孟牧丞认真发问:“这是因为什么啊?”

        陈染音沉默片刻,回答:“因为他想当老师。”

        林宇唐曾经说过,他的梦想是当老师。

        她问他为什么想当老师,他回答:“安稳。”

        当时她还觉得他挺没追求的,活得太保守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现在她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安稳”和她所理解的不一样。

        对普通大众来说,“安稳”是触手可及,但是对他来说,“安稳”却是梦寐以求。

        既然她没有那个能力与他并肩作战,那就替他完成梦想吧。

        他守护了她的命,她就替他守护一份安稳,替他教书育人,替他桃李天下,假以时日,等他回来后,她可以当他最安稳最可靠的后盾。

        孟牧丞也挺尊重他人命运的,没有妄加点评,只是点头:“行。”然后朝着窗户看了一眼,大雪已经停了,但窗外的世界还是白茫茫一片。

        “你想不想出去玩?”他问陈染音。

        陈染音摇了摇头:“我不想,我要在家学习。”又说,“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考大学,今年考不上我就复读,明年继续考。”

        “不差这几个小时。”孟牧丞说,“你不是想勇敢起来么?去蹦极吧。”

        陈染音:“……”

        哈哈,这建议的真好,我恐高。

        她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牧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又挑了下眉头,“你不敢了?”

        陈染音:“……”

        孟牧丞摇了摇头,贱兮兮地说了句:“啧,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蹙。”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陈染音还是被激到了:“去就去,你陈姐我一点也不怕!”

        五分钟后,她穿戴好了衣服和围巾手套,和孟牧丞一起出了门。

        他们临出门前,秦薇挺担心,一直念叨:“雪天地滑,安不安全呀?要不我陪你们去吧?”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流露出了过度担心女儿安全的症状,并在往后的岁月中愈演愈烈。

        陈染音果断拒绝了她妈:“不用,我们自己去。”

        孟牧丞也像秦薇保证:“阿姨你放心吧,跟着我绝对安全。”

        秦薇还是不放心,紧紧地跟在女儿身后,后来陈鸿博把她拉走了,劝道:“俩孩子自己去就行了,你别掺合了,音音好不容易想开了。”

        最后一句话提醒到了秦薇,她拼命忍耐住了心头的惶恐,让陈染音跟着和孟牧丞出了门。

        俩孩子走了之后,陈鸿博感激地看着孟牧丞他爸,说:“还是丞丞有办法,音音都好几个月没出门了,天天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我和她妈都要担心死了。”

        孟铮笑着回了句:“毕竟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还是更了解对方。”

        陈鸿博点头感慨:“是啊,还是青梅竹马好一些,能走到心里去。”

        陈染音本以为孟牧丞是要打车带着她去游乐场,谁知道他竟然把她领到了地下车库。

        看到摩托车的那一瞬间,她真是悔不当初,难以置信地瞪着孟牧丞:“这么冷的天,你要骑摩托车,带我去蹦极?”

        孟牧丞点头,一边从黑色羽绒服的兜里掏钥匙一边说:“对啊,这天不好打车。”

        陈染音抱着胳膊冷笑:“寒风那么烈,地上那么滑,您那矜贵的身子骨能扛得住么?”

        孟牧丞理直气壮:“我这不是舍命陪君子么?”

        陈染音转头就走:“我要回家了,您自己玩去吧。”

        孟牧丞也没追她,慢悠悠地说了句:“你不是要勇敢吗?雪天坐摩托都不敢?”

        陈染音:“……”

        她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又转身走了回去,咬牙切齿地说:“我无所谓,我不怕死,我的身子骨又不弱,大不了摔个粉身碎骨一了百了,只要你不怕就行。”

        孟牧丞笑着说:“我真不怕。”

        他是真的,不怕死。

        自从在十四岁那年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之后,他就开始日思夜想地渴望着死于一场意外。但他并不是无惧死亡,而是想挣脱枷锁,他接受不了父亲干的那些地下勾当,可是他又不敢刻意地去结束生命,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纯粹的纨绔,没那份勇气去直面死亡。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不能出意外,今天还有个陈染音。

        她还没活够呢。

        孟牧丞带上了黑色皮手套,跨上了摩托车,一边戴头盔一边对她说:“上车吧,戴着手套呢,你想摸哪都行,我衣服厚,我不介意。”

        陈染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介意,而是她介意和异性进行触碰。

        他是在化解她的难堪与尴尬。

        她抿了抿唇,上了车,戴好头盔后,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臂,将带着白色羽绒手套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载着两个人的黑色摩托车飞驰着冲出了地下停车场。马路两旁的绿化带上、房顶上,树枝上,皆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白雪。

        孟牧丞驾驶着摩托车,带着陈染音骑上了高架桥。

        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

        陈染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脑袋,仰望着天空,目睹着一片片棱角分明的雪花落在头盔的挡风面具上。

        初五的东辅已经再次流露出了繁华的端倪,高架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黑色摩托车奔驰其中,仿若一条闯入鲨群的电鱼。

        周围的一切都在急剧地向后倒退着,陈染音感觉自己的好像在飞驰,负重的灵魂也在这一刻轻松了许多。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在孟牧丞的耳边喊:“下雪了,蹦极台会开放么?”

        孟牧丞也喊着回答:“不去蹦极。”

        陈染音:“……”

        孟牧丞又喊:“我害怕。”

        陈染音:“……”

        呵。

        她也懒得问他准备去哪了,就随着雪花随波逐流吧。

        二十分后,孟牧丞将车停在了东四环外的东辅河畔,大雪茫茫,宽阔的河面上已经冻结了一层厚重的冰层,站在岸边扔一块砖头下去都砸不穿那种。

        河畔两岸是生态园区,政府部门把这里宣传成了天然氧吧,是城市的肺,沿河道还建有供游客步行的跑道和木栈道,不过现在全都被大雪覆盖了,肺被雪埋了。

        孟牧丞把车停在了路边,两人下了车,把头盔挂在了车把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一起朝着河畔走了过去。

        黑色的栏杆上也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雪,陈染音站在栏杆后,伸着脖子朝

        盯着,会不会死?”

        孟牧丞很诚实地说:“不知道。”

        陈染音瞥了他一眼:“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孟牧丞:“看看冻河,看看雪,看看城市的肺。”

        陈染音都笑了:“就这。”

        孟牧丞:“这还不够?”

        陈染音没好气地“嘁”了一声,感觉他纯属在再忽悠着她玩。

        孟牧丞沉默片刻,忽然开口:“勇敢不是说说而已,你看看这条河,都冻成这样了,它也没死啊,它只是在等带春暖花开,还有这场雪和周围的树,雪肯定会化,迟早的事,但它就不下了么?树败了,也会再次抽芽,没有说被雪一压就彻底死了,根还在呢。”

        陈染音怔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孟牧丞笑了一下,这回没有吊儿郎当,而是很认真地说:“你不需要刻意勇敢,也不需要拿命去下赌注,你只需要守护着自己的平凡生活就行,就像是这条河,这场雪,这些树,都是平凡且孤勇的,人也是一样,能够坚持守护着自己的平凡人生就是最大的勇敢。”

        陈染音的眼角和鼻根同时一酸,瞬间红了眼圈,却笑了一下:“你懂得还挺多的。”这不是嘲讽,是褒奖,“比我想得牛。”

        孟牧丞没有看她,目不转睛地望着空旷的河面与飘雪,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挺牛的。”

        陈染音笑着说:“你真是不谦虚。”

        孟牧丞叹了口气,回了句:“我也想谦虚,实力不允许。”

        陈染音:“……”

        孟牧丞扭脸看了她一眼,内勾外翘的丹凤眼颇具神韵:“加油吧,陈老师,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陈染音又笑了,很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孟哥。”

        孟牧丞面露惊恐,赶忙摆了摆手:“诶呦诶呦,不敢当不敢当,折寿了要。”

        陈染音白了他一眼:“别做作了,你就偷着乐吧。”

        孟牧丞笑了:“我偷着乐什么呀?我正大光明地乐!”

        陈染音没再说话,重新把脑袋转向了前方,认真地眺望着冻河、大雪、以及被雪覆盖的枯树。

        孟牧丞说得没错,所有人都是平凡而孤勇的。

        她是需要勇敢,但不需要刻意勇敢,只需要坚守着自己的平凡生活就好。

        普罗大众里面没有几个林宇唐,但却有许许多多个陈染音,她不需要刻意地把自己变成林宇唐,只需要做最好的那个陈染音。

        她会坚守着自己,等待着他的归来。

        孟牧丞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内心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隔着两层厚厚的手套,她也握住了他的手。

        大雪纷纷扬扬,宽阔的河岸边,他们两个人的身影遗世独立。

        陈染音歪了下脑袋,靠在了孟牧丞的肩头。

        她忽然很依赖他,无关情爱,只是依赖,因为在这个大千世界里,只有他懂她,理解她,可以替她分担内心的负罪感,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孟牧丞欲言又止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因为他不想破坏这种来之不易的安宁和靠近。

        他一直都很想接近她,但是他,不敢。

        他也想变成林宇唐,但是他却只能做孟牧丞,因为他没有一个英雄父亲。

        他生而是蝼蚁,是过街鼠。

        还好,他可以暂时地沉默着,一边不舍地在内心倒计时,一边愉悦地享受着这份弥足珍贵的依赖。

        从那天之后,陈染音几乎每天都要和孟牧尘联系,做什么事都要和他一起,她在自己的周围立了一道屏障,隔绝了整个世界,只允许他一个人走进来。

        新学期开学后,她鼓足勇气返回了学校,异样的目光挺多,都想知道她和林宇唐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学校里面流言也五花八门的,多离谱的猜测都有,但她什么都不在乎了,也不解释,随他们猜去吧。

        唯一令她感到刺痛是,教室里再也没有了林宇唐的身影,抬头时再也望不到他的背影。

        她只能继续用高考麻痹自己,一刻不停地学习,逼着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每天晚上学习学到半夜两点才睡觉。

        努力确实是会有回报,无论努力的目的是什么。

        三月末的二模考试,她竟然一跃进步了二百多名,从垫底生变成了中后游潜力股选手。

        哈哈,补课的钱没白花,知识确实是可以买来的。

        在班级后几排兄弟姐妹的膜拜与仰望中,陈染音被老班钦点着往教室前排调了位置,从倒数第一排调到了倒数第三排。

        虽然只隔了一排,但这绝对算是质的飞跃了,是纨绔中的榜样选手!

        下课后,面对着各路纨绔子弟们的震惊询问,陈姐只是淡淡地回了句:“玩够了,收心了,姐要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但是这句话,在那些纨绔子弟们的理解中,却是这个意思:皇后死了,朕也不想活了,只能用学习来折磨自己。

        是的,所有人都说林宇唐死了,就连新闻媒体都公开报道了:十二月中旬,东辅市发生了一起惨无人道的灭门惨案,起因是毒贩报复老刑警,雇人屠杀了刑警一家六口,手段极为凶残,最小的那个才刚满六岁。

        报道一出,全国上下舆论哗然,人民群众义愤填膺,公安部门迅速展开了一场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扫毒清毒行动。

        但是陈染音不相信林宇唐死了。

        他肯定是被保护起来了。

        反正她不相信他死了。

        她的皇后福大命大,才没那么容易死呢。

        他一定会回来的。

        她会一直等着他,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进步,争取能够在他回来的时候变成一个能够与他并肩作战的人。

        有着坚定目标的人,攀爬得就比较快,更何况陈染音的脑子并不笨,甚至可以称得上聪明,到了五月份的三模考试,她又进步了一百多名,座位从倒数第三排变成了正数第四排,一跃成为了老班心目中的黑马型选手。

        520这天是她的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她爸妈在某个五星酒店包了层楼,宴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兴高采烈地给她举办成人礼。

        为了证明自己现在是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了,她那天故意穿着夏季校服去的,还假模假样地在鼻梁上戴了个没有度数的黑框眼镜,尽全力将自己的造型往“好学生”的人设上靠拢。

        宴席快开始了,孟牧丞却迟迟没有来,陈染音焦急地走到了宴会厅门口,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接。

        孟牧丞不来,她坚决不开席。

        在那个时间段,孟牧丞对她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是密不可分的伙伴。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她或许会跟着他出国,因为她与他共享了心灵。

        她不爱他,但是她依赖他。

        那天晚上的经历确实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她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疗,但是心理治疗缓解不了她的ptsd,那个女心理医生不懂她和林宇唐之间的感情,因为她没有见过林宇唐,她不懂林宇唐。

        孟牧丞却能理解,他竟然能明白什么叫做孤勇,所以,她把他当成了缓解ptsd的救命药物。

        打到不知道第几通电话的时候,终于被接通了,然而对面传来的却不是孟牧丞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女孩好像还知道她是谁,甚至都没打招呼,上来就对着她说了句:“他洗澡去了。”

        陈染音:“……”

        洗澡去了?

        开房去了?

        在她过生日这天,约炮去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完事?”

        女孩笑了一下:“你急什么呀?还没开始呢,完事估计半夜了。”她又反问了句,“你是她女朋友么?”

        陈染音:“不是。”

        女孩回:“那你催什么?他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再说了,你心里有病去就治病,干嘛非要攀着他啊,他不烦么?又不是他找人绑架的你。”

        就这么一瞬间,陈染音的心理防线再度崩塌了。

        他没有帮她保守秘密,他又和别人共享了她的心灵。

        她感受到了背叛,彻头彻底地背叛,她愤怒到了极点,也羞耻到了极点,仿若被当众扒光了衣服,像是又回到了那晚,被那个瘦子扒光衣服暴打的时刻。

        她再度有了窒息感,满面通红,浑身颤抖。

        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林宇唐——

        “看好了,我是林宇唐!今晚只有林宇唐!除了林宇唐谁都没有碰过你!”

        “林宇唐一定会救你出去。”

        “用我的命给你开路。”

        她逐渐镇定了下来,紧接着,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宇唐没人能救她。在他没有回来之前,她只能靠自己,其他谁都靠不住。

        她就是猪油蒙了心了才会选择去相信孟牧丞那个大傻逼!

        现在是彻底清醒了。

        她没再说什么,直接把电话挂了,转身,走进宴会厅,宣告开席。

        十分钟后,电话又被回了过来,看来是洗完澡了。

        她很大度地接了电话,乐呵呵地回了句:“哟,完事了?您还挺快的。”

        孟牧丞回了句:“还没开始呢。”

        他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愧疚和自责,还吊儿郎当的。

        但是陈染音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尤其是对孟牧丞:“那行吧,您继续,好好当您的大、情、种!”

        说完,挂了电话,顺势把孟牧丞踢出了自己世界。

        她还是孤身一人。

        但是她咽不下这口气,接受不了羞辱和背叛,所以,从那天开始,只要见了孟牧丞,她都要阴阳怪气地喊他几声“大情种”。

        孤身一人的世界也挺好的,没有人可以真正的信任,没有人可以彻底地依赖,也少去了许多无谓的干扰。

        她开始靠自己。

        ptsd导致她噩梦连连,阴影挥之不去,愧疚与负罪感与日俱增,内心崩塌数次,又一次次地凭借着自己的努力重塑。

        她知道自己必须走出暗巷,不然她等不回来林宇唐。

        从那时起,她变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平凡而孤勇的人。

        孟牧尘六月初出发去美国,她没去送他,理由是要高考了,没时间去。

        就算有时间她也不会去。

        六月二十五号出高考成绩,她的成绩震惊了所有亲朋好友,虽然没有那么优秀,但却比三模考试的时候进步了整整九十分,相当于每科都进步了十五分。

        附中黑马非她莫属。

        不过她这分还是摸不到东辅大学的边缘,但只要她报,就一定能上,还能随便挑专业,但是她没报东辅大学。

        她要凭借着自己的真本事上大学。

        最终,她报考了东辅师范大学,她爸妈也很支持她,还挺为她骄傲,觉得她长大了,懂事了。

        选志愿的时候,她妈想让她选中文系,她爸想让她学外语。

        她自己选了化学系。

        因为门捷列夫。

        七月份的时候下了录取通知书,她顺利地被师范向的化学系招走了。

        大学生活也是充斥着学习,学习能让她感到慰藉,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废物,对得起林宇唐。

        师范大学的男生不多,隔壁理工大的倒是挺多,师范大学里面还有很多蕾丝边,所以她的追求者一直很多,男女都有,但是没有一个让她心动的,不对,除了那一个物理系的男生。

        那个男生长得很像林宇唐,举手投足间的风范也很像他,但她也只是心动了三天。

        三天后,她清醒了过来。

        世界上没人能够代替的了林宇唐,他是独一无二的。

        大学期间,她也没有参加任何社团,不是在图书馆自习就是在实验室做实验,在同学眼中,她就是个勤奋上进的学霸,就连她爸妈都没想到她能在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中拿全系第一。

        但她所有努力的根源都只是想让林宇唐瞧得起她。

        直到第二年四月份,一年一度的校园篮球赛开始了,她来了点兴趣。

        虽然再也打不成球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看球。

        听说和她同届的大一新生中有一个女孩是全国武术冠军,出身于武术世家,叫陆云檀,是中文系的系花,也报名参加了篮球赛,代表文学院出战,她还特意去看了武术冠军的首秀战。

        武术冠军确实长得挺漂亮的,眼角眉梢间透露这一股机灵古怪劲儿,走起路来昂首挺胸飒飒带风,像是个混迹江湖的女侠。

        她的球服上印着的数字是:25。也不知道有什么含义。

        不过,看着武术冠军上场前这么气定神闲的驾驶,她还以为她很胜卷在握呢,而且她还听说了,武术冠军是二中毕业的。众所周知,二中的篮球水平一直不错,还在中日中学生友谊篮球赛中获胜了呢。

        至今为止,陈染音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场赛事的精彩一刻:最后三秒钟,二中天花板相当牛逼地抛了个三分球,绝地反击日本队,拿下了本场比赛的决胜分。

        至于二中天花板叫什么名字她给忘了,好像是姓梁?反正球服是17号。

        比赛开始前,陈染音还在心里想:同为二中毕业的,还是武术冠军,陆云檀应该挺牛的吧?

        结果等武术冠军上了场之后她才发现,冠军的球技真是菜得一批,篮筐都投不进去,和天花板之间差了一百个陈染音,还是断腿前的陈染音。

        赛后,大家都说:文院今年,真是一如既往的菜,即便多了一个武术冠军。

        不过她还是很羡慕武术冠军,因为她腿脚灵活,可以上场,再菜都可以上。

        七月初期末考试,最后一场英语考试结束后就直接放暑假了。

        陈染音是本地生,再加上她提前几天就陆陆续续地把寝室里面的行李搬回家了,所以英语考试一结束她就背着书包走人了。

        她妈在学校对面的小区里面买了套房子,举家搬了过来,就为了她上学方便,安全。

        下午三点半考试结束,但她不想那么早回家,所以骗她妈说五点半才结束考试,然后漫无目的地在东辅街头溜达了起来,走着走着,路过了一家文身店。

        时间还不到四点半,文身师就站在店门口准备关门了。

        文身师是个个子高挑的女孩,染了一头银发,耳畔挑了一缕蓝色的头发,穿着一件黑背心和蓝色的牛仔超短裤,凹凸有致的身材一览无余,白皙纤细的左臂上文着一只七彩凤凰,右脚的脚踝上文着一个黑色的盘蛇。

        陈染音路过的时候,她正站在店门口打电话,看样子是在和男朋友吵架:“我门都锁了,你说你要出去喝酒?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陈染音的脚步一顿,心想:骂得真狠啊。

        电话里不知道回了句什么,气得这位酷炫的文身师直接回了句:“王八蛋分手吧!”然后,撂了电话,下一秒就和陈染音对视上了,冷着脸甩了句,“你看什么呀?这么爱凑热闹?”

        哈?我爱凑热闹?

        我可是个高冷的人!

        陈染音坚决不承认自己在偷听,面不改色地回了句:“我要文身。”

        文身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轻飘飘地问了句:“学生?”

        陈染音补充说明:“大学生。”

        文身师冷笑了一下:“我按小时收费,一小时一千五。”

        陈染音直接回了句:“我出三千,不管你给我文多久,必须陪够我俩小时,一秒钟都不能少!”

        文身师:“……”

        陈染音又说:“反正你也分手了,不如搞事业。”

        文身师都被气笑了,一边从包里拿钥匙一边点头:“有钱不赚是傻子,你是上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文身师打开门走进了店里,又开了灯。

        陈染音第一次走进文身店,感觉很新奇,却又很意外,店里面的装饰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酷炫,而是凌乱中带着秩序:

        暖黄色的墙壁,上面挂着各种各样的人体文身的照片;靠里面的那面墙壁前放着针柜和颜料柜,旁边摆着文身机;店中央摆着两张床,是美容院常见的那种黑皮的细长条窄床。

        文身师把包撂倒了自己的工作台上,坐进了软椅里,一边抽着电子烟一边问:“你要文什么?在哪文?”

        “我看看。”陈染音站在墙壁前,一张张地看照片,还看到了一张女性文胸图,五官瞬间皱到了一起,心想:真是个狠人啊。

        打量了一圈后,她坐进了沙发里,满脸好奇地看着文身师,问了句:“你是按什么标准收费的?”

        文身师没好气:“刚不说了么,按小时。”

        陈染音解释了句:“我的意思是,文身都这么贵么?”

        漂亮的女文身师哼了一声,抽了口电子烟:“全东辅我最贵,因为我的手艺最好,你今天是运气好,不然至少要提前三个月预约。”

        陈染音:“……”

        文身师又瞟了她一眼:“想好文什么了么?”

        陈染音又想了想,回答:“我男朋友的名字,三个字母,lyt。”

        文身师:“这活我半个小时就能干完,你何必掏两个小时的钱?收你七百五就行了。”

        陈染音不由感慨了句:“你还挺有职业道德的。”

        “国有国法行有行规,不然怎么混社会?”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很有职业道德,漂亮的女文身师又问了她句,“你学的什么专业?哪个学校的?军队不文,飞行也不文。”

        “哦。”陈染音回了句:“我是师范生。”

        “以后当老师?”文身师那只往唇畔送烟的手一顿,“能文么?”

        陈染音:“可以文在看不见的地方。”

        文身师:“你想文在哪里?”

        陈染音:“后腰?”

        文身师:“也行,不过不刺激,没情趣。”

        陈染音都乐了:“文身还讲究情趣呢?”

        “不是你男朋友的名字吗?”文身师伸出了拿着电子烟的手,隔空朝着她的小腹点了一下,“文那里吧,除了你男人谁都看不到,而且还有情趣,他要是够猛的话,进去就会鼓起来。”

        陈染音:“……”

        这么大尺度么?

        文身师:“还可以把里找到这句话的时候肯定爽翻了。”

        陈染音:“……”

        乖乖,这尺度,幸好我满十八了。

        虽然有点心动,但是……她弱弱地问了句:“文了之后,还能长出来么?”那个地方秃一块的话是真的不好看。

        文身师:“看技术,技术不达标的文身师会破坏毛囊,不过你放心,我的技术肯定过关。”

        陈染音考虑了几秒钟,然后点头:“行,就这么文。”

        文身师好心提醒了一句:“前提是你能保证自己不会换男朋友,或者下一个的缩写还是lyt,不然容易出事。”

        陈染音很坚决地说:“不换了,就这一个。”又说了句,“我只要这一个,除了他我谁都不跟。”

        文身师眉头一挑:“哟,什么年代了还要为了一个男人守身如玉呢?”

        “不是这样的。”陈染音犹豫片刻,向对方吐露了一个秘密:“我是个性无能。”

        文身师僵住了,眉头一蹙,不可思议:“什么?性无能?”

        陈染音点了点头。

        文身师笑了:“怎么可能?女人也有性无能?”她只听说过男人不行,真没听说过女人不行的。

        陈染音:“有,我就是,我、没有生理反应。”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病是在看美剧的时候,有一集剧情尺度很大,弹幕都在说看得起反应,但她却无动于衷,甚至厌恶。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因为那个瘦子死不瞑目所以把这种隐疾传染给了她。

        “我不只是看片没有反应,看什么都没有,哪怕是描述得非常香艳的文字,我讨厌男人对我的触碰。”陈染音坦诚且平静地对那个文身师说,“我的心理医生说这是心理疾病,因为我之前差点被强暴过。”

        那个瘦子是个性无能,却将恶心的性通过暴力殴打在了她的身上,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厌恶两性。

        她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虽然现在已经能接受一些来自异性的正常的接触和触碰,但她的内心还是抵触。

        文身师还是难以置信,呆愣愣地看着她:“那你、有没有试过,自己……”

        陈染音:“试过,不行。”

        那你完了——这句话已经冒到了唇边,但可能是由于太过伤人,文身师把它咽了回去,改成了:“现在的心理治疗技术也挺成熟的,你这种后天得病的应该会被治好。”

        陈染音:“我的心理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但有一个先决条件。”

        文身师:“什么条件?”

        陈染音的眼眶忽然一酸:“我的男朋友可以活着回来。”

        这个世界上,除了林宇唐,没人救得了她,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她只想要林宇唐:“那天晚上,他救了我,他把我推上了岸,除了他以外我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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