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上人坠崖，释尘客越界

释尘客薄唇抿成山丘，深瞳掩深意，他一面鞭马，一面与车内人笑谈：“你何不带她出来，你明知她在那里也活不下去。”

        马车中静坐的女子顿了一会，撩开垂帘，凉风拂过，枯叶从枝头飘落，落在车轮的轴痕间。

        柔声在释尘客的背后响起：“没错，她会冻死在寒山，或是被拉去祭天，那是她的宿命，与我何干，何况我也不养闲人。”

        他一语戳破：“你是怕给城主添乱吧！”

        她缓下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慢言：“穆青娘子她是我娘亲，更是鬼崖城主，你与其有心思管鬼崖之事，不如好好思虑一下如何应付狼主。”

        他扬鞭落在马背上，马蹄踏入水坑中，水泥四溅，惊乱了雨后林中的静谧，速度不觉间加快许些，枯叶带着雨水粘在他的肩头，玉冠束发，修长的右腿从马车上耷拉下来，左脚踩着车橼，身姿肆意傲然：“我能理解你不愿和我吐露心思，但我知道你在此之前，定是被封了周身九成功力，才让人给欺负了去。”

        被他悉数说中，芸生尴尬一笑：“你这个人就是太聪明，聪明地让人觉得可怕。不错，我将二叔的宝贝留芯盏打碎了，作为惩罚，被封去了周身功力。”

        他突然来起了兴致：“你这丫头片子，当年把鬼崖二长老胖揍了一顿，还把人家屋子一把火给烧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谁不知你一身强力？”

        她咂咂嘴：“那时我尚且年幼，见不得他欺负我阿娘，讨回去罢了。”

        今，天下势力分三股，狼寻、鬼崖、蓦雪朝三足鼎立，三者原则上互不干涉，也很少有往来。

        鬼崖城主穆青娘子曾于老城主穆青河膝下长大，得其培养。后，穆青河去逝，穆青娘子临危受命，成为新任城主，任命时，她身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后诞下一女娃娃，取名为芸生。

        鬼崖有三个长老，分别是穆青河的两个夫人所生，在赵老夫人膝下有两个--大长老穆青远、三长老穆青义，在刘老夫人膝下有一个--二长老穆青均，穆青娘子是老城主与原配夫人张氏所生，怎料张氏在生穆青娘子后不久就病逝了，穆青河念幼女丧母，孩子又不愿跟着其他夫人，便一时养在身边，谁料这一养就是将近二十载，最后还将其扶上城主之位。

        大概是一个月前，芸生因贪玩将二长老穆青均的留芯盏偷来，却不小心将其打碎，穆青均平日里就看不惯芸生母子，这次更是怒不可遏。

        其一，穆青娘子为张氏所生，却得老城主欢心，一介女子竟坐城主之位，而穆青均和她同为一父所出，却位居其下，心有不甘。

        其二，当年穆青娘子怀胎生子，芸生一出母体，便自携内力，这让她小小年纪就在同辈中脱颖而出，在练武方面存在天赋，十六岁时就已经可以打赢穆青均，也因此被称为“芸生鬼女”，芸生也十分护母，是有仇必报的性子，这让穆青均对她们母子也不能过于明目张胆，只能暗地里使使绊子。

        留芯盏是鬼崖的三大圣物之一，醉人荷在穆青娘子那里，泪冥烛由三长老穆青义保管，留芯盏由二长老穆青均保管。

        留心盏破碎，可不是小事，这也让穆青均抓住了机会，想借机废了芸生鬼女的功力，奈何城主穆青娘子拼死要护她，加上大长老穆青远求情，这才只是封了她周身九成多的功力。

        狼寻，一个偏于嗜血的势力，能者领之，狼主冷鹰今年刚进四十，若作为狼寻统领，必武力超群、有不寻常人的胆魄，方可令众狼臣服，释尘客是冷鹰从战场上劫来的战利品，当时释尘客的双亲已死，冷鹰将其带回狼寻养着，并为其取名为释尘客，释尘客至今也不知双亲被谁所杀，当时情况混乱，他只知道冷鹰也参与了那场刺杀之中。

        后，释尘客在江南结识年长他十七载的付优，二人以兄弟相称，付优膝下有一儿一女，儿子付然离，女儿付然止，从某个层面上讲，付然离确实是释尘客的侄儿。

        芸生在一次置办冬衣的途中认识了付然离，二人相谈甚欢，来往密切，后来在二人一次赴约的途中，释尘客说他遭人暗杀，跌入深渊，说是已离开人世，芸生也不知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在赴约的路上遇到释尘客，才得知付染离的噩耗，她知道释尘客是狼寻中人，甚至怀疑他与付染离的死有关，不知是释尘客是急于想摆脱这个黑锅，还是不想让她误会，竟偷用狼寻禁术，迫切地想查明原因向她证明什么。

        芸生在儿时曾听过娘亲提起狼寻的禁术--窥人精魄，借体还魂，这么些年她听到的都是狼寻阴险狡诈之事，至于何时与释尘客这般熟络，她也不清楚，似乎这种关系是突然间形成的。

        蓦雪朝这一势力最为庞大，管辖着大大小小的城县，主张仁和，听坊间传闻，□□帝君是个温雅的白衣君子，明辨是非，朝政清明。

        车轮在泥泞中吱吱呀呀地转悠，空气中都是泥土的味道，芸生不再说话，她的心思深深地隐藏在暗沉的角落，眼晴慢慢地向丛林深处探去，林深雾气生，似眼前人一般不可测。

        释尘客见车中人儿不再讲话，他也不再挥鞭，仅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驾车。

        继而，他又开口道：“丫头，你只需记着，我是不会伤你的，不必怕我。”

        芸生没有转回眼神，似无意地问道：“狼寻中人都是如外界所说的那样狠厉嗜血吗？”

        他仰天对准马背挥下一鞭，马儿被他打得一声长鸣，霎时马车在泥泞中飞驰：“其实他们说得也没错，在狼寻只有狠厉才能活下去，在生面前没有情意可言。”

        “看你对邹平出手，我便知道你不是心善之人。”

        他沉重道：“丫头，我只是替你动手而已，姑娘纤指，少沾人血，恶心。”

        她敏感的心思愈来愈重，正一步步剖析这个男人的意图，可思考半天也一无所获，便直接问道：“既然人命恶心，那你为何参与此事？你明知我是鬼崖城芸生鬼女，鬼崖与狼寻向来没有往来，而你却私自用了狼寻禁术，你既不注重情意，却又为结拜兄弟的孩子冒险，还是你有其他目的？”

        他微微踮起唇角，满意道：“没什么原因，只是单纯想帮你，看来，付染离和你讲了不少我的事情。”

        她平静道：“可是你越界了，虽不知你如何应付狼寻那边的人，也许会断腿，但我不想给鬼崖城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语气不沾任何情绪，犹如阳光下平静的湖畔。

        释尘客打个哈欠，调侃道：“那是逗你的，倒是说说你吧，你这么费心思地想查一个死人，又为了什么？总不至于为了帮我洗清冤屈吧。”

        她揉了揉泛酸的太阳穴，梨涡浅笑，玩笑道：“染离，应该是知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做夫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顿了一会，良久，才开口问道：“与君初尝禁果，良人相伴终究是你所愿。”

        他的语气有些落寞。

        这句话与芸生当时在床上对邹平所讲的话极其相似。

        释尘客这一句，将自己暴露了。

        芸生突然间大怒：“你在一旁看戏，偷人耳语，既愿出手，却故意拖延，你安得何心？”

        他摊了摊手，苦笑一下，敷衍道：“我讲过了啊，想看你梨花带雨的模样。”

        其实，他当时仅是想把她的话听下去，想弄明白她对付染离的心思，更像赌气，这才没有第一时间出手相救，当他听到良人二字时，就明白了他们之间的男女之情，可自己还是想亲自再问她一遍。

        出了深林，马车在平坦的路上没驶多远，芸生就让释尘客停下来，她下了车。

        她没好气道：“前面不远就是鬼崖城了，这次多谢你帮忙，以后相忘于尘世江湖，后会无期。”

        芸生说完，头也不回地向前方走去。

        释尘客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城门，路人也仅有个一二，估计还要一段路程才能赶到鬼崖城。

        无奈，只留下释尘客一人待在原地，他轻轻地拍了拍马背，语重心长道：“看来搞砸了，不急，不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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