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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惜别(一)


  李熙拉志远一起坐在石阶上,问志远要钢笔。

  志远今天穿的是借来的长衫,并把戴莹芳送他的钢笔,别在了衣襟上。这是时下很时髦的打扮。

  李熙拿着志远递过来的钢笔,苦笑道:“小远,你知道我们是多么的有缘吗,这支钢笔,原是一位英国银行家送我的礼物,是一对的,你看,这个图案,就是那位英国银行家家族的族徵,这对笔,我回国后,一支给了我的长女李纯,另一支,送给了我好友戴立德的独生女儿戴莹芳,小远,我知道你在北平冒死救莹芳的事迹,只是没想到,莹芳又把笔送给了你,而让我,在今天,又见到了它!”

  志远大吃一惊:“啊?先生认得戴老师?”

  李熙微微点头:“当然!我和她爸是好朋友,也同是工业救国的践行者,我也是北平红卍字会的创始人,戴兄是会长,而我是十三位理事之一,你向莹芳示警之后,立德兄怕那幅《五色鹦鹉图》为莹芳招来灾祸,想出手,但没人敢收,当时我不在北平,知道后让家里人买下了那幅画,不曾想没了那幅画,戴家还是遭遇了灭门不幸。

  志远呆呆的看着李熙,他是真没想到,世界会那么小,世事会那么巧,自己和李熙之间,还有那么多的渊源。

  两人身上都没有纸,李熙找出自己的手帕,以自己的膝盖做垫,在手帕上写了几行字。然后递给志远。

  志远看那帕上写着:

  连山兄:

  睽违日久,拳念殷殊。

  持信人杜志远,品学兼优,钟灵毓秀,既是贵讲武堂之新学员,亦为我所珍惜之人,望连山兄在可能之范围内,给予照顾提携,所恳之事,若蒙慨允,将不胜感激之至。

          下面是李熙的签名和年月日。        

  志远捧着信帕,又惊喜又感激的看着李熙:“先生,这信上的连山兄,可是东北讲武堂辎术科科长、教官李连山?”

  “嘘——”李熙忙不迭的将食指竖在嘴上,示意志远轻声:“轻点!”然后紧张的左右看看,见附近确实没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志远被李熙所感染,连忙禁声,也警觉的左右张望。

  李熙煞有介事的压低声音道:“不错,就是他,你怎么会知道他?”

  志远也压低了声音:“有一场考试时他是监考官,我答卷时他经常走到我身边看我答卷,好象是很留意我的样子,考完后我问了人,知道他是讲武堂辎术科的科长。”

  李熙微笑:“不错,他有眼光,你呢,知道打听他是谁,也是个有心的。小远,你身体不大好,这是我最担心的,讲武堂的医务室,条件有限,而且你爹才最清楚你的丹毒要怎么治疗,年后你去读讲武堂,如果生病了情况严重,又被堂规拘束不能回家,别硬顶着,拿这个信去找李连山,他会帮你,把你送回到你爹的身边。”

  然后一本正经的低声道:“但小远,你切记联系他时要小心,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公职,我有恩于他,他会还恩,但我并不希望他因此而影响了他的前程,而他也不愿意让人知道他公为私用,所以,你要注意,不能让人知道我和他之间是认识的,你可明白?”

  志远点头:“我明白了,如果真要把这信交给他,我一定不会让别人看见或者听见。”

  “嗯!”李熙表示满意:“就是这个意思。小远,你不要奇怪,我的朋友有两种,一种是明面上的朋友,比如张惠临会长那样的,另一种,是暗中的朋友,这种朋友,即使在街上见到,也会彼此装着不认识,但急时却可相依!真的有了要紧事时,他们的帮忙往往是成败的关键因素。而李连山,正是这样一位暗中的朋友,也就是为了你,要换别人,我是舍不得把他拿出来用的。”

  “小远谢先生割爱!”志远承情,有李连山这样的奥援,如果丹毒上亢,可以回家,那爹爹再无阻挠他年后就上讲武堂的理由,那就不用在家虚耗一年了。

  志远对李熙无比感激,起身要给李熙行个大礼,李熙却按着他:“别!不要多礼,让别人瞧见反而不好……”

  快过年了,要开始办年货了,城里的市集,比平时热闹了好些。

  海山坐在一个较僻静处的木墩子上,抽着烟等人,他的脚边,大包小包,全是今天他买的东西,有草药有年货,还有为志远买的衣料子,志远就要追随李熙了,得给他做两身长衫,不能让孩子在人前丢人。

  吞云吐雾之间,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志远。

  熟悉?当然熟悉,这是自己的儿子!

  陌生?是因为今天儿子一身绸面长衫,衣襟上别支钢笔,脚上黑皮鞋,头发上肯定是上了头油了,油光闪闪的,还整成了个“分头”,这形象,海山看不惯!

  昨晚两父子闹了别扭,今天一大早,起床后两父子一句话没有,老的去了庆三爷屋里,小的出门去找张意如借行头,准备去见李熙。

  “嗬,这是谁家的少爷啊,穿成这样,还油头粉面的!”海山出言相讥,孩子去见李熙,打扮体面是对别人的尊重,这本是好的,但这也说明了李熙在孩子心目中的份量,这让海山心里多少有些酸味。

  志远不言,只默默的走过来,从他爹手里拿过旱烟具,准备帮他爹再装一锅烟。

  海山烟瘾蛮大的,但这会子,却从孩子手上拿回烟具,插回后腰上,孩子肺弱,在他面前,海山抽烟一向有节制。

  “你怎么来了?”海山问。

  “我回去不见爹,军师爷爷说你上市集这里买打我的笤帚和鸡毛掸子来了,我想着,我那么皮,至少各样得来二、三十个,才够爹一年抽我用的,怕爹拿不了,就来帮爹拿东西来了。”

  志远脸上绷着,眼底里,却有掩藏不住的笑意。

  志远见过李熙回到庆三爷家,就见炕桌上放着一包碎麦芽糖,虚云和尚告诉志远:“你小子,咋和你爹杠上了?把你爹气得不行!说你欠抽,一大早的就要去买抽你的笤帚!我想着替你说好话,跟他一起上市集,结果还没去到杂货店,倒见到了卖“叮叮糖”的老李头,你爹说你最喜欢吃他的桂花味“叮叮糖”,且难得撞见他到城里出摊,给买了这么一大包,又见到卖生草药的老刘,手里有上好的黄芪,这是为你配丸药里的一味,全买下了不说,还要老刘回家去,把库房里的都找来卖他,老刘家蛮远,啥时过来不好说,我就先回来了,你爹还在老刘的摊子那里等他呢。”

  来买抽自己屁股笤帚的爹爹,还没进杂货铺,倒先给自己买了最喜欢的糖,志远能不笑吗?

  海山听了,冷哼了一声,起身,伸手就拧上了志远的腮帮子:“臭小子!竟然敢拿你老爹开涮,越大越没规矩了!”

  可志远眼底那分明的笑意,也让海山心头一暖,拧的那一下,不像是惩罚,倒像是爱怜,力道轻柔。

  然后当然就是问正事:“你见过他了?我的约法三章,你可有和他说清楚?李熙怎么说?打算着啥时带你走?”

  志远不答,扶他爹在木墩上重新坐下,然后反问:“爹,今天你让我自己儿去见先生,你为什么不一起去?你是不是,不想我跟先生走?”

  “怎么会……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愿意你拜他为师傅、追随于他,老子说的话,啥时不算话啦?”海山嘴硬,还故作不满的白了孩子一眼。

          “你骗人……爹昨晚上翻腾了一晚上,你当我真睡着了啊!”

  海山没好气的一瞪眼:“那是被你气的!还没跟李熙呢,人就已经学坏了,敢跟老子顶牛了!”

  可看到孩子眼红红的,海山心里又软了,想拉孩子在身边坐下,志远却不坐:“不坐,屁股疼!”

          海山气呼呼的斜孩子一眼:“咋的,老子抽你,还记上仇了?”

  志远赌气的往木墩上狠狠一坐!

  意料中的巨痛并没有发生,志远没能坐下去,他爹身法快如闪电,人已经在他身前,双手扶着他,不让他坐下去。

  海山的眼神有点冷:“你这是干什么?最近吃错什么药了?老子说东,你偏要向西?”

  志远又气又委曲:“我没吃错药!爹爹为什么,总是不信我?”

  海山诧意:“我?不信你?哪有……”

  “就有!”志远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花:“你不信我,不信我根本就不会记恨爹爹,老是呛我,问我是不是记仇了!你不信我,不信我跟了先生还能守心持正!你不信我,不信我摔的那一跤,我心里是有数的,两父子一条命,我怎么可能真出什么事儿让爹爹难过,爹爹为什么总是不信我?还打我打得那么狠……”

  海山听了,如梦初醒,原来孩子和他闹别扭,根源在这里呢!

          一方面心疼,一方面也受用多了,孩子是如此的看重自己对他的看法! 

  这里是市集,不好把儿子抱在怀里安慰,海山抬手帮孩子拭泪,放软了声音:“远儿,爹没有不信你,只是担心你,所以……”

  所以什么?志远不愿让爹为难,给小辈赔好话,自己抹抹泪眼,问海山:“爹,你为什么不去见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海山神态里有一丝扭捏:“你为了前程,要跟随李熙,爹不拦着你,可要爹亲手把你往李熙身边送,爹……做不到……,我还没那么大方。” 

  “爹……”志远感念的看着海山,眼里还有泪花,嘴角却已含春,心里好不得意儿:爹爹舍不得自己!大名鼎鼎的顺天菩萨,为谁小气了一把?为自己!

  要不是边上有人,志远真想伸手搂着爹的脖子,投进爹爹的怀抱。

          志远先硬拉他爹重新坐下,然后自己在海山跟着蹲下,扶着海山的膝,小声的把自己拒绝追随李熙,以及李熙相送并将李连山交与他用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海山听了,挥开志远,自己狠抽了几锅子的烟!

  孩子竟然自己放弃了追随李熙!

  可海山却没有大松一口气的轻松。

  孩子如此顾及自己的感受,那么,自己呢?

  海山抽完烟,向志远一招手,志远过来,仍乖巧的蹲在海山的膝前。

  “远儿,你说老实话,你现在,还想跟李熙走吗,如果爹爹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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