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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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阎王和林有面面相觑,震惊、沉重又压抑,然后都苦着个脸,林有还低下了头,得偿所愿能参与机密事的兴奋,早就扔爪哇国去了,两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这机密事,危险就不说了,真出事,还得违心的弃哥儿于不顾,先去救别人,真的不是滋味!
志远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带点幸灾乐祸的一撇嘴:“成天价削尖了脑袋,想往机密事里钻,我让你们加入了,倒又拉长个脸苦瓜干似的!真以为机密事很好玩啊?现在知道了吧,以前我不让你们加入,那是疼你们!”
知道了明天志远可能面对极大的风险,林有心中紧张,汇华银行总行,林有跟志远是去过的,正在低头回忆那条街的地形,在想在哪里设高哨好,听得志远这么说,林有一时情急,抬起头愤然就是一句:“哥儿那是疼我们?那是糊涂!事情都险到这份上了,还把我们撂一边不用,是不是真的要等到把你的命都丢了,才来后悔?!”
志远听了,深深的看林有一眼,似笑非笑:“有哥自打成亲之后,脾气见长啊,玩笑都开不得了……”
林有眼神一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自己这是怎么了?身为明心堂的东青龙,怎么能当着别人的面说哥儿糊涂,如此抢白当家的哥儿?哥儿曾经夸自己“计智深沉”,可刚才自己那话的腔调,哪里像是一个下属对主子,反倒像是自己在训斥哥儿,这是“情”令智昏!
志远那明慧炯彻的目光,仿佛能看入人的心底,让林有感到一种无形而又强大的压力,也让他感到一种心事被窥破的心虚,自己是已经成了亲,可对哥儿仍然放不下,以至于太过关切——只怕这会子,已经被哥儿窥破了!
林有的心,立时就砰砰的跳,自己虽然是放不下他,可是,已经立定了决心,将那份感情永远埋在心底,再不会让他为难,只要能跟在他的身边,是真的已经“知足了”,可这话又没法和那小祖宗明说,他能明白吗?
若哥儿知道自己仍放不下他,会怎么样?大鱼曾经说过,“逼婚这就已经是给了你一个警示,表明他不愿意!这一回,还顾着彼此的体面,先礼后兵,以后若他觉得你让他不自在了,他再出手,招再损再毒,你也怨不得他了。”
当然怨不得,因为这是江湖规矩——人家已经警示过了!
林有只感觉血往头顶上冲,又着急又难过,惭愧的低下了头:“我……我不是想说哥儿……我真的是——”
“哥儿别怪有哥,有哥这是为你着急,真心的!”
打断林有话的,是李阎王!
看着林有的脸色瞬间转红转白,李阎王心中不忍,出言为林有说情:“哥儿,别说有哥为你着急,连我都着急,这么危险,还连你自己都知道,只有黑子和长嘴俩人,人手不够磨不开——”
还待要说,却被志远一摆手止住了。
志远语气温和:“你们是担心我,怕我有个好歹,我明白的!”
志远说着,伸手轻轻拍拍林有的肩膀:“有哥,放心吧,我信你!”
林有惊讶的抬起头,就见志远一脸真诚的看着他,神情亲切而又庄重,不带一丝一毫的玩笑与轻视。
林有心中就像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哥儿按在自己肩头的手,曾经轻轻一握,难道“我信你”这三字,不只是相信他刚才的抢白是出于担心而非无礼?
林有又忐忑,又期待,眼巴巴的看着志远:“哥儿,你……你真的,信我?”
“你在想什么,我知道,”志远眼里明光璀璨,一语双关:“有哥,我信你!”
林有刚才在想什么,在担心什么,志远猜到了八、九分,在继续打压还是信任之间,他选择了信任。
不是所有下属都能被他这么信任,从事“机密事”的危险性,让志远时刻警惕,即使是对那些表现得忠耿有加的下属,志远也从来都不会疏于防范。
而他信任林有,归根结底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林有的为人,这是自己选出来的东青龙,忠心耿耿、恪尽职守之外,志远也相信,有哥他说“知足了”,便会管控好他自己,永不越雷池半步!
林有立马双眼就是一热,感动得想哭——这小祖宗!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知道自己仍放不下他,但也相信自己会将那份感情永远埋在心底,他懂自己的心,他信任自己!这样的人,不但值得自己牵挂一辈子,还值得自己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守护一辈子!
林有眼里的晶亮,让志远更加坚定了信心,当即下令:“有哥,明天汇华之行,由你抓总!黑子和长嘴,我以后仍会有特别的指派,你们几个,依然要多配合并不能追问,但明天的行动,我会和黑子和长嘴说,叫他们听你调派!”
林有立即领命:“是!”
志远又强调:“这事,只限你和少堂、黑子、长嘴四个人知道,跟随我的,最多一人,其余必须化妆前往,密切留意周围有没有日特在监视或跟踪,甚至是围捕。机密事就是如此,纵然有危险,也不能人太多,不然反而容易引人注目。你们‘消失’的时间,要有合情合理的由头,过后必须让人、包括我们自己的伙计,都毫不疑心!不同情况如何示警,如何逃跑和接应,黑子和长嘴已经有了方案,你现在就去找他们来,我们一起再合计合计。”
“好!”林有郑重点头,跟着深深看志远一眼,伸手轻轻的扶着志远的手肘,眼中晶亮,目光忠毅坚定又满含温暖,也一语双关:“请哥儿放心!”
说完,手一撑,人就已经悄无声的跃下炕去,出门去叫黑子和长嘴了。
看着林有的背影,志远心中感慨:“人主必信,信而又信,谁人不亲?”,果然也!
第二天上午十点,志远带着李阎王,坐着黄包车,到了汇华银行总行。
李阎王抢先下了车,给了车资,从志远手里接过黑皮公文包替他拎着,趁机机警的左右扫视了一眼,又斜了某处一眼,并轻声问志远:“那个要饭的,是‘蛾子’?”
蛾子,就是“自己人”或是“友方的人”的意思。
昨晚李阎王和林有,与黑子和长嘴一起商量今天的行动,聊了大半夜,从黑子和长嘴那里,李阎王和林有新学了好些个“机密事”圈子里常用的暗语,比如,自己人或是友方的人,叫“蛾子”,日本特务或宪兵,叫“蝎子”,日特的狗腿子,包括在职的伪警察和便衣特务、暗探,叫“臭虫”,再次一等的特务的眼线或包打听之类,叫“虱子”。
刚才坐着黄包车经过街角,李阎王已经看到了化妆成黄包车夫、在路边“等客的”的长嘴,林有和黑子他没看到,他知道林有就游走于附近的某个高处,从高处监视着汇华银行周围的动静,而黑子在后巷,汇华银行在后巷虽然没有门户,但汇华顶楼的楼梯间里,却有一把竹制长梯,有急事时,把梯子从窗子伸出去,可够到对面的房子的屋顶,如果汇华被突然封门,那就是逃跑之路,得有人在那里接应。
除了自己人,一路上李阎王都特别留意有没有可疑的人,而快到汇华时,李阎王发现,哥儿似乎对一个在沿街向行人及商铺讨钱的邋遢老头有所留意,至少瞄了他两眼!而那个老头,明显是个要饭的叫花子,一身破旧的、已经分辨不出颜色、露着棉花的破棉袄,下身只着一条破单裤,让人看着都觉得冷!头上没帽子,包着破布,脚上倒是有不知哪捡来的破洞鞋子,一样脏得已经不辩本色。而李阎王捕捉到,那老头看似神昏目暗,只专注向人讨钱,可当哥儿出现,那老头儿飞快的瞥了哥儿一眼,虽不耀眼,眼里却也是精光一闪!
李阎王是立时就起了警惕!
可很快的,他就看到志远做了一个手势!
志远坐的黄包车越过那叫花子之后,志远做了一个手势,那手势的手语,是“安全”的意思,李阎王因而推断那个叫花子,虽可疑,却不是敌人,而是“蛾子”。
志远没说话,领头就向汇华银行的大门走去,李阎王感觉奇怪,因为志远给他的感觉,气定神闲的平静外表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李阎王帮志远拎着包、并紧伴在志远身后,行走到近旁无人处,就听志远用极低声音的,说了一句:“那人,不但是蛾子,还是我三大爷!”
昨晚,经过深思熟虑,志远还是把梅子瑜和满洲情报组的事,告诉了林有和李阎王,因为梅子瑜和林有本就认识,自己和梅子瑜在白云寺的会面,李阎王曾经参与与梅子瑜换装,而林有更是撞破了那一次会面,再隐瞒利少弊多。所以这会子,那人是他三大爷庆文秀,是可以告诉李阎王的。
志远最先让明心四神知悉并参与的机密事是刺杀森田贞男及火烧大丰厂,因为那只涉及到自己。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志远相信他的四神是可以信任的,而他秘密活动中双线作战中满洲情报组这一条线,如今已准备让四神参与其中,但双线作战中的另一条线——徐常青的抗日游击队,因为事涉共产***的抗日武装,徐常青对他多次严申保密制度,再三强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志远准备仍只用以前使用的王志军和黑子等人进行相关的联络和药品、情报的输送,对四神将继续严守秘密。
听志远说那叫花子是他的三大爷,李阎王心里一突,难怪哥儿在表面的平静下,眼底里会有那么一丝儿的激动,原来那个邋遢的叫花子,竟然是他久未见面的三大爷、日本人现在还正悬赏一万大元通缉犯的庆文秀!
李阎王是真的没想到,自己遇见的第一个“蛾子”,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庆三爷”,这机密事还真是刺激,这么有瞧头!
到这会子,李阎王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哥儿车过那花子身边时,那花子眼睛亮了一亮,也明白了哥儿为什么要做手势以示此人为自己人,那不只是做给他看,也是做给林有和长嘴他们看的,怕出误会,要是林有他们看那叫花子可疑,把他当成日本特务,冷不丁的把他拉进冷巷,几刀把他给捅死了,那可咋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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