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守夜

　　见李熙不但自己坐了起来，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沉着和明亮，朱厚辉马上就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配合了。
首先是“惊喜”、“欣慰”，表情极之到位：“东翁！您醒啦？”，然后急至床边相扶，为李熙“报大安”搭好台子：“东翁，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已经没什么事！”李熙就坡下驴，然后眉毛轻扬：“是不是那边，有消息过来了？”
朱厚辉又恭敬又一本正经，压着声音：“是！刚收到那边的消息，日本人对姜恩之和他的几个亲信说，明天，就会把他们送回富锦县城，下午在县衙前有个悔过自新宣讲会，只要他们当众悔过，就放他们回家，未见姜恩之有要‘咬人’的迹象。”
“哦？”李熙微微皱眉：“还有什么说的吗？”
“蝈蝈还在！而且听说，还有其它蝈蝈在往富锦赶，似乎那个宣讲会，规模还不小。”
李熙微微点头：“就这些？”
“暂时就这些。”
李熙转眼看向志远，本想叫他近前一起分析，突然发现了什么，眼神骤亮，凝注着志远：“善德，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冒汗了？”
朱厚辉闻言一看，可不，哥儿头脸上，一层细汗，虽然现在是农历的夏末，但关外已早有秋意，这半夜三更的，更是冷风嗖嗖的，值夜都已经要穿夹衣了，怎么哥儿会一头的汗？
回想一下，心里一惊，刚才哥儿起身时，还好好的，怎么瞬间就是一层汗？心虚？为什么他会心虚？
朱厚辉看志远的眼神，瞬间就有了警惕！
瞬间有了警惕，也瞬间看明白了一些事情，哥儿不是“一头的汗”，而是一身的汗，衣服都潮了！
这不像是心虚，倒像是什么不好的症候！不好！
朱厚辉心才悬起，李熙却比他更早明白，伸手一招，把志远召近，拍拍床沿示意志远坐在身边，神色凝重又关切：“善德，你最近，是不是心里情绪一有波动，就这么一身的汗？”
志远有点惊诧的看着李熙，心有波澜，但他脸上根本就没表现出来，李熙怎么会知道他心里情绪波动了？
见志远不说话，李熙有点急了：“快说啊！这么着，多久了？几次了？”
“好像……就是这几天会这样子，一天有那么几次，以前不会这样……”志远在床沿上坐下，伸双手托扶李熙的手臂：“爸，我只是这些天没睡好，不用担心！”
李熙嗔道：“不知轻重！你这可不是没睡好，今天见和田英松的时候，还有我说你的时候，我就见你，好好的突然就出了一层细汗，还以为你是偶尔太过紧张，如今看来，是你身体太虚弱，已经到了气虚不能固汗的地步！你年纪轻轻的，以后可怎么了啊！”
李熙说完，叫朱厚辉：“快去那柜里，拿条毛巾出来，还有，把窗子关小些。”
“不用，我有。”志远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擦汗。
朱厚辉自然是听李熙的，开柜拿出条新毛巾，李熙就示意朱厚辉把毛巾给志远塞在后脖处吸背上的汗，又亲手拿过一件自己的睡袍，要志远披上。
虚汗出得快，热劲过去之后，就是湿冷，志远也不敢怠慢，接过睡袍披上，边披边问：“你们说的蝈蝈，是啥？报社记者？”
“哥儿为啥会想到是记者？”朱厚辉有点好奇，他们这一系的暗语，很多都并不固定，遇事临时约定特指，志远应该是不知道的。
“猜的！富锦之事，最早就是由一个受过爸恩惠的记者通报给爸的，这个人，现在应该还在富锦。”
“聪明！没错！”李熙深深看志远一眼：“你刚才，神色冷静，可却突然的，头面上就已经汗湿，外表镇定，心里却有波澜，你在担心啥？宋世安？”
志远神色悲戚的点头：“刚才辉叔说，还有其它记者在往富锦赶，似乎那个宣讲会，规模还不小。如此排场，只怕是……只怕是宋大哥他……他凶多吉少了……”
李熙轻轻点头：“没错！我的判断是：远在鲤鱼峰的搜山围捕，应该已经有了结果，宋世安没能逃脱，虽然生死还不明，但应该是已经落在了日本人的手里，日本人因此觉得，可以报捷了。”
边上的朱厚辉面有忧色，上前弯腰凑近二人：“如果宋世安是活着落入日本人之手，那我们，就又多了一处隐患！”
李熙看着志远：“富锦之事，爸可是已经交给了你主办，对相关消息，你准备怎么应对？”
志远想了想，道：“爸，姜恩之明天就已经可以回家了，仍未见他有要‘咬人’的迹象，那他再向日本人供出我的可能性，就已经更小了，而他是诈降而非真降的可能性，反而有所增加。我的意见是：爸在他身边的那个钉子和温叔等人，继续按兵不动，再等等，明天中午左右，大鱼和长嘴就能赶到富锦，姜恩之是真降还是假降，我相信大鱼能想法儿很快就查出来。至于宋世安——”
志远眼神变得忧郁悲痛：“如果鲤鱼峰的搜山围捕，真的已经有了结果，那结果很有可能，就是宋世安，已经殉国了……”
志远顿了顿，控制下情绪，才能继续说下去：“就算他没死，是活着落入日本人的手里，我相信，那也是不得已，而不是他主动的投降！在我的心里，宋大哥铁骨铮铮，是个和我三大爷一样的血性汉子，我不相信他会投降乞命、更不相信他会卖友求荣！不过——相信是一回事，应对是另一回事，辉叔说宋世安若不死，我们就又多一处隐患，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而风险，一定要严控！”
志远看着李熙：“爸，善德惭愧，提前布局的悟性和人脉资源都有限，不及爸的万一，难以达远，就算想打听鲤鱼峰搜山围捕的底细，都还得等明天大鱼到后才能让他去开展，更别说能像爸那样，有把钉子就钉在姜恩之身边的本事，有可以随时将危险人物抹去的力量！爸，这事，还得仰仗您，需您动用您的关系和人脉，先把相关的底细打听明白，然后才能再图其他！”
李熙听了，微微点头，伸手在志远的头顶上，揉了揉他的头发，以示赞赏：“心思还算明白！相信宋世安，却不托大，知道要严控风险，这点尤其难得！放心吧，我早有安排，那边已经是耳目全开，鲤鱼峰可不是成田马场，地处偏远，荒山野岭之地，消息传递没那么方便，我估计，明天一早，相关的消息就会过来！”
三人小议了一会，李熙就让志远暂且回避，和朱厚辉咬了好一番耳朵，等朱厚辉退出，志远重新进屋伺候，给李熙捧上一碗热粥，之前因为一直在“昏睡”，李熙晚饭都没吃。
李熙劝志远回房休息，志远不肯，李熙便道：“也罢，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以前你要是生病了，都是爸彻夜的陪护你，你现在的状态，和生病也差不离，我得守着你！反正你妈不在家，今晚你就在我屋里歇吧，你必须好好的睡一觉！”
“那，我睡沙发吧！”志远道。
李熙看一眼宽大柔软的长沙发，痛快答应：“也行！”
跟着把守在门外的小赵叫进了屋，要小赵把长沙发移到他床边，说这样有床顶着，就不怕志远睡着后一个翻身就掉下地了，又叫小赵去志远房里把铺盖拿来，给志远在沙发上铺盖，以免他受凉。
闻得动静，李阎王也进来帮忙，安置好后，退回东厢志远的房里，却没上床睡觉，而是熄了灯，把门留了一条缝，搬张椅子坐在门后，耳听目察，留心着里里外外的一切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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