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逾明

在那之后，宫季哲便在山上住下了。一开始他非常小心，害怕殷兵会找上来，但过了一段时间山下没有任何动静，山上除了他和濯枝再无其他人出现，他也逐渐放下警惕开始认真练武。

        十岁时，他以生辰愿望为由向父亲换得学剑的资格，父亲虽然同意了，但是却只是随便给他找了一个师傅，教他一些基本的剑法和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如今他十六岁，学剑六年的他只会反复练习一套基本的招式，更别说其他更厉害的武功。他也曾向濯枝请求帮助，希望濯枝能收他为徒教他武功，但被濯枝拒绝了，说他没有什么武功可以教他。宫季哲也没有因此放弃，每日继续练习以前师傅教他的剑法招式，努力提升自己的体能。他每天还会到悬崖边坐一会儿，回想曾经看到过的父亲兄长们练武的招式以及书上看过的招式，并试着模仿，有时也会思考未来该如何打算。他还打算过段时间等事情都过去以后，下山去找些剑谱功法回来学习。

        此外，住了一段时间他也从濯枝口中知道了这座山名叫做濯枝山，虽然一开始他以为濯枝在和他开玩笑，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名字命名一座山，但是看濯枝如此认真地说了几次之后他也开始这么叫了起来。他也知道山上这些会开花的树是杜鹃树，每年四到六月满山都会开满杜鹃花，濯枝很喜欢杜鹃花，也许正因如此他才会住在这里吧。

        他发现濯枝山除了他和濯枝真的再无其他人，濯枝似乎习以为常，每天除了在悬崖边的那棵杜鹃树上能看见他，让他给他讲故事，其他时间倒是很少能看见他。宫逾明也问过濯枝住哪儿，但是濯枝不说，宫逾明也没发现除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子以外的房子，这又让宫季哲觉得这座山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

        直到他逐渐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濯枝山只有他和濯枝两个人。有一次他练完武功到悬崖休息，看到一个男子抱胸站着靠在树下，而濯枝像往常一样坐在树上，他顿时警惕地看着男人，濯枝见了让他放松，说这个男人是他的朋友。他在山上生活了两个月第一次听濯枝提起他在外面还有朋友。

        男人看见他没说什么，点头和他打招呼后和濯枝说一声便走了。他看着男人走远，刚放松下来的警惕心又再次提起，濯枝看出他在紧张什么，再三保证男人不会在外面暴露他的行踪。这些日子过来宫季哲对濯枝有着绝对的信任，听了濯枝的话他也只能暂时放下警惕。之后濯枝又甩给他几本书，是一些剑谱和武功秘籍，而且看上去是江湖上一些很厉害的门派的功法秘籍，他不知道书里的内容是否是真的，但是对他来说已经十分有用了。

        之后宫季哲按照书本开始学习，也许因为有他父亲的血脉在身，他自己习武也能学的很快，他融会贯通将几本书中的招式形成适合他自己的功法，不仅没有出现问题，还让他的内力有了极大提升。濯枝有时也会拿着书看他练习，当发现他哪里出错时还会从旁指点。濯枝的指点很精准，也总能道破他一直想不明白又无法解决的问题。在濯枝的指点下，宫季哲的武功有了很大突破。

        宫季哲发现濯枝很矛盾，他似乎非常懂武，他武功高强有极深的内力，那些秘籍看过一遍便能准确地指导他的错误。可是他又不懂练武最基本的功法，也曾说过他没练过武，更不愿向他解释如此深厚的内力从何而来。

        就这样，宫季哲在濯枝山生活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在他的不懈努力以及濯枝的帮助下，他的武功突飞猛进，状态好的情况下，还能在濯枝手下过个几招。

        一日，他如往常一样在山林间训练体能，在跑到半山腰时却看到一行队伍从山下走过。他在濯枝山生活这么久很少看到有人从山下路过，更不论是这么多人。他驻足望去发现是一支军队，他马上闪躲到一旁的树后，又看到士兵拿着的旗帜，从样式来看是殷国的旗子，这队人马是殷国的军队无疑。等那队人走后，宫季哲又站在原地看着山下许久才离开。

        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批军队从山下路过，宫季哲总会看着，直到他们走远。看来是要开战了，他想，他是时候离开了。

        就在他计划该在什么时候离开，又该怎么和濯枝说时，濯枝的朋友又来了一次，自宫季哲第一次见到他已经过去很久。他还是像上次一样，站在树下和濯枝说话，濯枝抱胸盘腿坐在树上，看见他来了两人没再继续说话。

        濯枝对宫季哲说道：“殷国打算对徵国开站。”

        宫季哲听后脚步微微一顿，他走到树下抬头看着濯枝说道：“嗯，这段时间我看到殷兵从山下路过，想来他们应该要开战了。”

        “你打算如何？”

        “我该离开了。”

        濯枝听了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用下巴指了指男人说道：“你出去以后可以找梁渠，他在外面认识些人，应该对你有帮助。”

        宫季哲看着濯枝，又转头看向那个叫做梁渠的男人，他抱拳向男人鞠了一躬道：“多谢，以后可能要麻烦梁渠兄了，还请多多包涵。”

        “无妨，濯枝将你交给我我也会不负所托，你下山后只管拿着这个令牌来找我。”

        宫季哲接过令牌后又向梁渠道了一声谢。

        梁渠每次来似乎都为了交代事情，没待多久就走了。濯枝仍坐在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宫季哲脚步轻点，几个借力后朝濯枝坐的树枝飞去，坐稳后他看了一眼濯枝又转头看向远处。此时刚到杜鹃花开的时候，山上的杜鹃树，绿叶中带着几簇刚开的杜鹃花，不像他第一次来时那样，漫山遍野的花。

        此时下起了细雨，濯枝山又到了雨水丰沛的季节。

        芒种之日，螗蜋之生，风名黄雀，雨曰濯枝。五六月间的大雨名为濯枝。濯枝山，濯枝雨，还有濯枝，意外的巧合。

        两人毫不在意地坐在树枝上赏雨，茂密的树叶为他们挡去雨水。

        “这个给你。”

        濯枝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剑交给他，宫季哲愣了一下接过剑。这把剑散发着冷冽的寒光，轻拭剑脊能感剑鸣。这是把绝世好剑。

        这是宫季哲第一次收到别人赠予他的剑，这个人和他认识不过一年，对他有救命之恩。

        “这把剑叫什么？”

        “不知道，送给你便由你来取吧。”

        宫季哲慎重地想了很久，久到雨开始慢慢变大，世界笼罩在“沙沙”的雨声中，时间好像变慢了下来。

        “叫雨剑吧。”

        濯枝不问他起名的原由，只说了一声“好”。

        “濯枝。”

        “嗯？”

        “求你一件事可好？”

        “什么事？”

        “你能为我起字吗？十六岁时本应由父亲为我起字，可是没想到会遭遇变故……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收留我还指点我武功，是现在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想请你为我起字！”

        濯枝看着他许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宫季哲紧张地看着他，害怕他拒绝。过了好一会儿，濯枝道：“那便叫‘逾明’吧。”

        “逾明……”宫季哲在口中默念这个名字，感受到其中深意。

        宫季哲内心十分感动，而千言万语最后只说出一句“谢谢。”

        濯枝也感觉这个名字很好，笑着点点头。

        两个人在树枝上坐了很久，宫季哲像往常一样为濯枝讲故事。

        直到故事讲完，宫季哲问濯枝：“你会离开这里吗？”

        濯枝转头看向他，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皱眉回答道：“当然不会。”

        他又问：“你觉得我能行吗？”

        濯枝皱着眉继续回答道：“当然可以。”顿了顿他又说：“一定可以。”

        宫季哲转头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道：“好！濯枝，你等我，我一定会变得更强，为父亲和兄长们报仇后，我会回来找你的。”

        濯枝也笑着点头，说：“好。我一直在这里。”

        ……

        “宫季哲离开濯枝山后，用五年的时间灭亡了分裂的四国，统一天下建立明国。建国之后他又回到濯枝山寻找濯枝，但是那时濯枝已经不在山上了。宫季哲为了纪念濯枝，感念他的恩情，在濯枝山下以及都城主持修建了濯枝神庙，将濯枝神奉为护国神，全国上下供奉敬仰。在那之后直到他死前，明国各地建造的濯枝神庙有九百九十九座之多，他死后世间也仍将濯枝神奉为至高神明，濯枝神庙香火不断延续至今。”男人隐去一些细节将宫季哲与濯枝神的经历大致说了一遍。

        耿清玙脑中的片段让他明白，男人所说的也许并非传说，明神祖可能真的与濯枝神，或者说是他相识。只是现在脑海中的记忆十分模糊，他只能回想起一些他们在濯枝山上生活的片段，甚至连人的脸都记不清楚。

        耿清玙倒是没细究其中的过程，而是对曾经挽救了历史上的一位皇帝而感到惊奇，想想还有些得意，他道：“这么说来，如果濯枝神没有救下明神祖，那么就不会有明国的建立，可能历史就会是另一番模样了。”

        男人笑着看向耿清玙，说道：“你说的对。”顿了顿男人又说：“不过也有人曾说濯枝神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救世。曾有传说‘帝王者，身隐真龙’，也就是说帝王无论在登基之前或者登基之后，他们的身上都隐藏着一条真龙庇佑他们，并随着年龄的增加真龙之气越明显。濯枝神正是在宫季哲上山时看到他身上隐藏的真龙之气，才选择出手相救。”

        耿清玙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男人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办法体会那时候的想法。不过说到底也是为了人世间好，救世岂不是比救人更加厉害？

        男人又接着说：“无论如何，濯枝神怀有仁爱之心，在世间普渡众生。濯枝神确实对宫季哲极为重要，如果没有濯枝神，这世间就不会有宫季哲。”

        耿清玙看着男人的眼睛，男人眼里带着笑，又好像带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耿清玙对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作为回应又转头继续走路。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山脚下。男人插着裤兜回头看了一眼山林又看向耿清玙说：“下次还是找个人一起上山比较好，濯枝山少有村民会上去，如果真的遇到危险很难求救。”

        耿清玙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垂说道：“好，我知道了，真的非常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没关系，不用感到抱歉。如果你想回来，这里随时欢迎。”

        又是这熟悉的话，无论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游客还是当成这里的神明，似乎都在等着他，等他回来。

        耿清玙笑着点点头说：“好，谢谢你。”

        男人又说：“我送送你吧”

        耿清玙赶紧摆手道：“不用了，我昨天来过，记得路的，我自己走就好，不麻烦你再送我出去了。”

        男人本来还坚持要送耿清玙出去，但是看耿清玙真的不想麻烦别人只好作罢。

        和男人告别之后，耿清玙自己走出村子坐车离开，这次他没有在镇子停留，而是到汽车站直接坐上大巴车回舟城，他是趁着周末过来的，明天周一他还要上课。

        坐上车后再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虽然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今天验证的事还是让他慢慢接受了一部分事实。他又在心里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捋清楚。

        虽然去津城找天管局的事情很重要，但是距离学校放假也不过两周的时间，等放假之后再去津城也不迟，这两周的时间他可以一边准备考试一边收集资料。他现在只有零散的记忆，靠着这些记忆不足以让他去面对从未了解过的世界，做好充足的准备他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似的。

        想着他又看了看手机里的余额，还剩五千多块钱。上大学以后他的学费和生活费全部都得靠自己承担，学费他申请了助学贷款，因此他在大学期间只需要考虑自己的生活费就好。课余时间他都会兼职赚钱，但是大三下的这学期他的课程反而增多了，这是因为他大一大二选修课每次都倒霉没选上导致他的学分没有修够，这个学期他好不容易选上了，所以让他的学业更加繁忙起来，也导致他平衡不了工作时间。在他缺了几次勤又迟到了几次之后店长就把他辞了。

        没了工作他也没急着再找，他本想着身上还剩五千多块，他假期省吃俭用再打一份工赚到的钱，足够他在大四专心准备毕业论文的事，直到他出去参加实习工作。可是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他要去津城，那里的消费似乎还挺高的，先不说五千块钱够不够用，就是他回来之后的生活费应该是支撑不到他大四结束了。

        耿清玙叹了口气，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大四他继续打工就好了，他只能这么安慰着自己。

        耿清玙回到学校之后就开始忙于各专业的期末考试之中，去琼鸣村调研的那篇文旅论文，耿清玙按照杭翕的介绍又做了一些删减，写成一篇一万字左右的论文交了上去。同时耿清玙又在网上搜集了一些关于五界的资料，但是他找到的要么是小说要么是游戏，比较值得考究的就是古代的一些神话故事和宗教文献。关于琼鸣村和濯枝山的资料更是少之又少，还不如他那两天实地去看过之后知道的要多。所以直到考试结束，耿清玙手上搜集到的资料都不太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现代人更相信科学，对于神仙的说法普遍认为是古人虚构的，所以关于神仙的资料很少，他只能依靠古代的文献和一些传说，再对比脑中的记忆去构建这方面的观念。

        不过关于妖魔鬼怪的资料倒是很多，有很多这方面的爱好者会在论坛中进行探讨，甚至举出许多的案例证实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人以外的生物。不过耿清玙刻意避开了这方面的资料，因为他自身总是遭遇不幸的事，所以他很避讳那些本就带着不祥征兆的东西。

        人就是很矛盾，他之前不相信神的存在，因为神没有拯救他，但他相信妖魔鬼怪的存在，因为他自己的遭遇就是不祥，和妖鬼一样不祥。

        两周之后，学校结束考试开始放假，耿清玙收拾好行李，拉着行李箱去火车站。他早在回舟城之后就开始在网上预订去津城的火车票，他也看过飞机票，其实飞机票要比火车票便宜一百多块，但是想了想他还是选择了要坐十二个小时的火车。

        这一百多块钱他不过少吃几顿饭，但他不能置别人的安全于不顾。耿清玙习惯性地选择更安全的火车。

        因为担心遇上堵车错过时间，耿清玙提前两个小时就出门了，不过来的路上还算顺利，耿清玙到火车站时距离进站还有一个小时。耿清玙第一次坐火车，有很多不明白的，一路上问路人、问工作人员，取票、安检终于进了候车厅等车。

        他坐下之后狠狠呼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比想象中顺利，除了取票时售票机验证不出他的身份只能去人工窗口取票，其他流程都没有出现问题。难得的幸运让耿清玙心情愉悦起来，想到接下来的津城之旅，耿清玙心里既期盼又忐忑。

        突然，一个黑色的行李箱出现在他面前，随后一双穿着球鞋的长腿在他面前站定。耿清玙顺着腿抬头看去，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那天在濯枝山上遇见的男人。

        男人看他抬头后一脸惊喜地笑着对他说：“真的是你！你也要去津城吗？”

        耿清玙先是吃惊但心里马上就感到安定下来，也许知道男人也是去津城，也许知道男人是琼鸣村的人，他突然感觉十二个小时的旅途不会孤单不安了。

        耿清玙笑着点点头说：“嗯！你也去吗？”

        男人在耿清玙身边的空位坐下后说：“嗯，这边的工作结束了”他又看了看耿清玙，问道：“你去津城……旅行？”

        耿清玙揉揉耳垂点了点头说：“嗯……去旅行。”

        “津城有很多地方值得去看看，你如果有什么想了解的可以问我。”顿了顿男人又说：“对了，上次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宫逾明，很高兴认识你。”

        耿清玙看着伸到他面前的手，他抬手握住说道：“你好，我叫耿清玙。”

        两人聊了一会儿天便到了进站的时间。上车后耿清玙发现宫逾明刚好坐在他旁边的位置，这让他更加开心，暗道他们两人真是有缘分。

        宫逾明一路上对他很是照顾，耿清玙第一次坐火车，虽然考虑到坐车时间很长，但想着睡一觉也就过去了，所以没有准备太多吃的，只带了一瓶水和几个面包。宫逾明看他准备的少没说什么，只是将一直提在手上的一袋东西放在耿清玙位置前的小桌上，里面是一些零食，宫逾明说是公司同事给他的，但他不爱吃这些，请他帮忙消灭掉帮他减减重。

        耿清玙当然知道宫逾明是在照顾他，心里既温暖又不好意思，犹犹豫豫的不敢接。宫逾明看他不吃就主动撕开包装放到他手上，感觉一个不够又怕耿清玙只吃手上的或者不爱吃这种，便又接连拿出好几包不同的零食撕开后放到耿清玙面前的小桌上。耿清玙看他那停不下来的劲头赶紧出手制止，不然那一袋子全撕开了，他估计下车了都吃不完。

        耿清玙吃着手里的零食，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暗想：“这世界还是好人多啊，居然能让他碰上，他真是太幸运了。”

        耿清玙吃着宫逾明给的零食，又有宫逾明陪伴解闷，就这么愉快地坐了十二个小时的火车到了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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