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锦迷园

晚餐过后，宫逾明没去忙工作的事，而是先陪着耿清玙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消消食，然后又回到起居室一楼的客厅一起坐着看电视。

        两人一边看电视一边就电视内容聊着天，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才认识了三天的朋友。

        耿清玙看着换下西装穿着休闲服的宫逾明，感觉这人又变回了第一次看见的那个少年模样，心里暗暗感叹仅仅只是服装的变化，怎么能让气质变化这么多。

        他又突然想到宫逾明到底多大呢？他好像没有问过宫逾明年龄，所以他问道：“逾明，你今年多大了？”

        宫逾明回答：“按人界的年龄算我已经24岁了。”

        “按天界呢？”

        “应该有一千六百多岁了吧。”

        耿清玙倒吸一口凉气，吃惊于听到的这个数字。虽然知道神仙会长生不老，但是真的看到一个人能活这么长时间还是感到非常惊讶。

        虽然宫逾明已经有耿清玙的全部信息，但他还是问：“你今年多大？”

        “22岁”

        宫逾明想到什么，状似不经意问道：“你找天管局是有什么事吗？”

        耿清玙想想还是把他在琼鸣村发生的事告诉宫逾明，最后说道：“我那时上山是为了验证栾实的话，没想到会遇见你，你当时还说你是那的村民，我还相信了。”说着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宫逾明赶紧解释：“我的的确确是那里的村民，没有骗你。来津城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琼鸣村，后来因为工作才搬来津城，我也时常会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当时说的话都是真的。”

        “是吗？”耿清玙知道自己误会了宫逾明，有些不好意思。

        “原来你就是濯枝神。”宫逾明一脸原来如此地看着耿清玙，“所以你要找天管局拿到去仙府的通行令，找到仙帝禀告轮回渊出错的事，并且改变身上的厄运？”

        耿清玙点头回道：“对。但是没想到才刚开始就出了问题，天管局搬走了不知下落，要是没有你，我恐怕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找到天管局。”

        宫逾明拍拍耿清玙的肩安慰道：“放心好了，有我在，一定会帮你找到的。”

        “谢谢！”耿清玙看着宫逾明，心想宫逾明真是好人，他找到仙帝以后一定要在仙帝面前帮宫逾明说说话，让他积累更多功德报答他。

        “这么说来你人界的年龄虽小了我两岁，但天界的年龄却是远超于我的。”

        看耿清玙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宫逾明解释道：“从濯枝神在濯枝山上诞生的时间算起，你应该有五千三百多岁了。是我的大前辈。”

        耿清玙有些不好意思，瞧他现在这副模样哪有什么大前辈的样子。

        他心中又有些不可思议，这个身体活了五千多年，在这五千多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遇上了什么人，都去过哪里？

        时间好像被无限拉长，顺着他的神经蔓延在脑海中，呈现出千百年前的记忆碎片，很多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大部分是在濯枝山上的记忆，有一些是在仙京。关于别人的记忆，现在他只能想起栾实的，更多的他也想不起来了。

        想起栾实，他又想到中午大蛮和小蛮对宫逾明的称呼，他有些好奇，问道：“逾明，我听大蛮和小蛮叫你主人，他们是你的神官吗？”

        宫逾明摇了摇头，如实答道：“不是，他们是我在人界遇到的妖怪。”

        “妖，妖怪？”耿清玙吓得脸都白了，怎么他不知不觉中又遇上了妖怪，他真的是一点都觉察不出来。

        宫逾明看耿清玙谈妖色变，明白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记忆，对他来说只是刚刚接触五界的事情，对妖鬼之说也还有抵触。

        宫逾明安慰道：“清玙，你刚对五界的事情有一些认识，对妖鬼之说还有恐惧，这可以理解，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清楚，人界鱼龙混杂，妖怪混入其中并不少见。因为人界的规则，普通人并不知道五界的事情，可是无论古代现代，人与妖其实一直相处在同一个世界，也许一直出现在你身边的某个人就有可能是妖怪，只是以前的你不知道。”

        “人间的故事总把妖怪想象得很可怕，认为妖怪杀人不眨眼，但落入红尘，七情六欲，人有，妖、鬼未尝没有。其实人也并非全是善类，一些有特殊药用和能力的妖怪，也曾被人类捕杀，难道妖怪就不怕？有的妖怪也只不过是想在人界普普通通生活下去罢了。”

        看耿清玙因为他的话陷入沉思，宫逾明接着说道：“我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让你对妖怪放下戒心，只是希望你在面对妖怪时不必恐惧。也请你相信我能保护好你，所以你不用害怕。你也可以先和他们相处一段时间，有我在他们不会对你怎样。”

        耿清玙承认他确实因为刚刚了解五界的事情以及栾实一开始的嘱咐，还有一直以来各种故事灌输的印象，对妖怪存在很严重的恐惧甚至厌恶。但是结合他遇见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妖怪，杭翕、大蛮小蛮，可能还有福姨、霍斐，他们都并不坏，甚至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宫逾明说得很对，并不能因为刻板印象就对谁打上固有标签，人也罢妖怪也罢，是好是坏只有接触之后才能清楚。

        想明白之后耿清玙也释怀许多，他愿意相信宫逾明，相信他的话相信他能保护好自己，虽然他暂时不能很快战胜恐惧，也时刻把栾实的叮嘱记在心里，但是他愿意尝试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去和妖怪相处。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看着宫逾明说：“我相信你，我会试着和他们好好相处的。”

        宫逾明听了欣慰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聊了许多，直到晚上十点半，耿清玙有些困了，打了一个哈欠。

        宫逾明适时结束聊天，让耿清玙上楼休息。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耿清玙洗漱完躺在床上。一天的相处下来，宫逾明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都记在心里，他也没想到能和宫逾明产生如此多的联系。现在他住在这豪华的房间里，躺在柔软蓬松又温暖的床上，想着他和宫逾明相处时候的样子。

        “朋友……是这样子的。”

        他心里激动得砰砰直跳，又有说不上来的开心，事实上他也笑了出来,这对耿清玙来说确实是很陌生的体验。

        他没有朋友，可以说他没交过朋友。由于厄运的困扰，耿清玙一直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己画下的圈内，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所以他一直避讳和别人接触太近，这也导致在他身边的人眼中，他就是一个不爱与人相处，自我封闭又唯唯诺诺的一个人。这些没人和他说，但他都知道。

        宫逾明的出现让他体会到了拥有朋友的感觉，他们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说过那么多话，把自己的感受都说给他听，他能帮他分析能鼓励他。因为他是天神，他不用害怕会连累他。其实他也怕，但是宫逾明沉稳强势，他身上与生俱来带给人安全感，让他觉得宫逾明很可靠，他能消除他的顾虑，帮他渡过难关。

        耿清玙在交到朋友的喜悦中进入梦乡。

        ……

        月上中天，今晚的夜色与耿清玙的心情一样美丽。

        耿清玙的房间门把手悄悄转动，一个人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单膝跪地看着沉沉入睡的耿清玙。院子里的灯光穿过窗帘的缝隙轻柔地照射进来，可以看清来人是耿清玙入睡前还在想着的人。

        宫逾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耿清玙。

        他看着耿清玙的睡颜。耿清玙的鼻子高挺但很秀气，嘴唇饱满却没有什么血色，应是梦到什么开心的事情，睡着了嘴角都在笑。他的眼型是微微圆润眼尾细长有些上挑的，平时不敢直视人的眼睛，总是闪躲，现在闭上眼后白日那种唯唯诺诺的气质便消失了，好像又变回一千多面前那个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山神，宫逾明感觉他睁开眼后又会清冷地看着他。

        不知是现在这样好些还是以前好些。想到白天耿清玙遇到他时惊讶的模样，宫逾明看他的眼神更加柔和。作为凡人的濯枝山神有了人类的七情六欲，倒是比作为山神时期的他要鲜活许多，也好哄骗许多。宫逾明也暗自庆幸耿清玙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虽然厄运折磨了他很久，但他担心的状况没有发生。

        宫逾明就这么盯着耿清玙看了一晚，直到月亮落下天边，晨露打湿了院中的花草，小鸟开始声声鸣叫着出来觅食。

        宫逾明看着再过不久耿清玙要醒了，他低下额头贴上耿清玙的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一道光自宫逾明眉心传到耿清玙指尖，一直往上最后消失在耿清玙心脏的位置。做完这些，宫逾明起身走出房间。门口轻轻关上，房间只剩下耿清玙一人仍在安睡，好像从来没有人来过。

        第二天，耿清玙生物钟很准时的在七点就醒了过来。

        这一晚上他难得的睡得很好，一夜无梦。自从记忆恢复以来，他每晚都会做梦，有时梦里的内容很长，他睡醒了会感觉很累，有时内容很短，很模糊，但总的来说大多数梦境都是重复的内容。

        像昨晚没有做梦的情况倒是很少发生，不过睡了一个好觉，让他的脑子得到休息，人也感觉清醒不少。

        耿清玙把脸埋进枕头里醒了会儿盹，之后便起床洗漱。二十分钟后他收拾好出门，下楼时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小蛮。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小蛮身旁打了一声招呼：“早安！”他目前还不能分清楚大蛮和小蛮，所以尴尬地没喊对方名字。

        小蛮看到他后朝他微微鞠了一躬说道：“早安，濯枝大人。”她直起身，“早餐已经备好了，请问要现在过去用餐吗？”

        耿清玙挠了挠脸颊，他不意外小蛮知道他的身份，既然他愿意把身份告诉给宫逾明，那么也不怕他身边的人知道，这是他对宫逾明的信任。不过除了栾实，他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濯枝大人”这个称呼，虽然他们不叫他“耿先生”了，但是怎么感觉叫“濯枝大人”和叫“耿先生”也没什么差别，一样让他感觉很羞耻。可是再叫别人改口就显得他矫情了，耿清玙只能安慰自己听久了就习惯了，栾实不也这么称呼他吗？

        “现在过去吧。”耿清玙说完，小蛮在前面为他带路。

        耿清玙看着小蛮的背影，想到昨晚聊天时从宫逾明那里得知她们是妖怪的事情。他还是怕的。可是又想到他答应宫逾明的话，要尝试和妖怪相处，他尝试说点什么缓解尴尬。

        耿清玙想了一个话题刚想开口，小蛮就微笑着微微侧头对耿清玙说：“濯枝大人昨晚休息得可好？”

        耿清玙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差点咳出来，他尴尬地笑了笑，“休息得很好，还起晚了。”

        小蛮转回头，声音温柔带着笑，“不晚，大人应该多休息。主人为了让大人能够多休息一会儿，还让我们不要靠近起居室打扰大人。”

        耿清玙听了愣了一下，心里一股暖流流过让他因紧张而疯狂跳动的心都变得软软的。

        “是吗……那真是谢谢他了。”耿清玙不好意思地揉揉耳垂。

        小蛮在前面走着，笑而不语。有了开头，耿清玙说话也自然许多，他先是不好意思地问了一下她是大蛮还是小蛮，在得知她是小蛮后，又聊了些别的事情。

        直到走进餐厅里他们都还在说话。耿清玙从小蛮口中知道，家里一日三餐并非她和大蛮负责，而是在公馆的饭店有专门的厨师做好了送过来，她和大蛮大多数还是在外面完成主人安排的任务，如果在家里则是帮助福姨照顾宫逾明起居，因为宫逾明不喜欢家里有太多人。小蛮还向他介绍公馆里很多好玩的地方，说随时可以陪耿清玙出去逛逛。

        宫逾明听到说话声抬起头看去，正看到耿清玙和小蛮两人聊得正欢地走过来。他眼神一沉，淡淡地瞥了小蛮一眼，小蛮感受到宫逾明的视线瑟缩了一下顿时闭嘴。

        耿清玙看小蛮不说话，转头看向已经坐在餐桌旁边一脸笑颜看着他的宫逾明，他也笑着对宫逾明说道：“逾明，早呀！”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耿清玙摇了摇头说：“我睡得很好，比平时还多睡了一个小时，已经睡不着了。”

        他在位置上落座，小蛮走到大蛮身边一起等候主人吩咐。福姨走上前为耿清玙布置餐具问道：“濯枝大人，早餐想喝咖啡、牛奶还是果汁？”

        耿清玙答道：“牛奶就好，谢谢福姨。”

        福姨笑了笑，“濯枝大人客气了。”说着为耿清玙倒了杯牛奶端过来。

        等耿清玙和宫逾明都开始用餐，福姨和大蛮、小蛮一起离开餐厅。

        宫逾明来得比耿清玙早，很快就吃完了早餐。他吃完也没离开，坐在位置上看耿清玙吃，时不时为耿清玙夹个烧卖、包子到碗里，看耿清玙爱喝玉米虾仁粥又为他添了一碗。到后来耿清玙只管埋头吃饭，完全不需要自己夹菜，宫逾明像似沉浸在这种喂食的乐趣之中，直到耿清玙吃不下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看耿清玙喝完牛奶，宫逾明有些抱歉地对耿清玙说：“我今天有些工作上的安排要出去一趟，本来想带你在公馆里逛一逛，可惜不能陪你了，抱歉。”

        耿清玙赶紧摆手说道：“没事的，不用道歉，你有工作只管去做就好，千万别因为我耽误了工作。”

        宫逾明看耿清玙一脸害怕耽误他工作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让大蛮小蛮陪你，你想去哪里或者需要什么只管和她们说。”顿了一下，宫逾明又强调：“无论去哪都记得一定要带上她们。”

        耿清玙看宫逾明很认真地强调让他把大蛮小蛮带在身边，知道他是为他的安全着想，为了让宫逾明放心，他赶紧点头答应，并且保证会带着大蛮小蛮。

        早餐结束后宫逾明便坐车离开了。耿清玙昨天就想出去看看，反正也没什么事便和大蛮小蛮说了一声，两人便带着他出门。

        说是逛一逛，由于公馆内太大了，大蛮小蛮还是联系工作人员开了一辆观光电车过来才出了门。

        在坐车途中，耿清玙一边看着沿途的风景一边听小蛮的介绍，大蛮时不时又说上几句逗得耿清玙开怀大笑。和大蛮小蛮相处久了，耿清玙也逐渐能够分辨出两人的差别，外形上他暂时还看不出什么，但是从性格来看，小蛮温和沉稳，大蛮则相对活泼跳脱些。确实如宫逾明说所，不带偏见地相处下来，妖怪和人其实没什么分别。

        观光车开到一个园子的门前停下，三人下了车。耿清玙抬头看门上的牌匾，牌匾上写着“锦迷园”三个行楷大字。

        大蛮走到耿清玙身旁道：“主人出门前叮嘱我们带您来这儿看看，说您可能会喜欢。里面景色很美，进去看看吧？”

        耿清玙点点头和大蛮小蛮一起往里走去。进门先是一道曲折的石子路，道路两旁是假山和迎客松，再往里走，穿过一扇月牙门便是整片的细竹林。竹林又大又密，有些竹子因为竹竿太高太细而被压弯，茂密的竹叶将整个园子的天空都遮盖住，放眼望去一片绿色，有风吹来，发出“沙沙”响声，给人清爽的感觉，竹林内辟开一条仅供两人行走的石板小路。

        耿清玙刚一步入竹林便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惬意的风夹着竹叶的清香拂过面庞，让耿清玙舒服的眯起眼睛。大蛮和小蛮两人笑着对视，确认主人猜的没错。

        耿清玙很喜欢这里，或者说耿清玙很喜欢贴近自然的感觉，也许是因为自己生在城市长在城市，所以对自然有着莫名的向往和喜爱。小的时候在孤儿院，别的小朋友能够得到别人捐赠的二手玩具就很开心，而他则更喜欢在孤儿院后面的小林子里呆着，甚至愿意用玩具和小朋友换得在小林子里打扫卫生的机会。后来上大学，身边的同龄人不是喜欢抱着手机电脑玩游戏就是呼朋唤友地出去玩，耿清玙忙于打工赚钱没有太多精力去休闲娱乐，也没有朋友能陪他玩，虽然孤单但偶尔有空闲的时候他很喜欢去公园逛一逛。

        三人大约走了十多分钟便走到了竹林的尽头，竹林外是一片湖，湖的周围被树林环绕着，除了竹林，从其他几片树林里隐约能看到小路，瞧着也是能从那些树林里到达这片湖的。

        湖边有几个人在散步，耿清玙很敏感地感受到离得近的几个人看过来的目光，他的脚步有些停顿。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蛮走过来问道：“去湖边看看吗？”

        耿清玙顺着她说的话看向湖水，又顺着视线看到湖对岸一片粉白色的树林，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开心地指着对岸的树林，转头对大蛮小蛮说：“我们绕着湖走到对面去吧，我想去那片树林看看。”

        大蛮小蛮自然同意，三人穿过一片草地来到湖边，这里的景色也很美，沿着湖边种有许多榕树和柳树，树下有座椅供人休息赏景。

        耿清玙看着四周的景色，真的如宫逾明说的那样，这里环境很好，走了一路下来耿清玙并没有感到疲惫，反而觉得很轻松。这就是耿清玙喜欢亲近自然的原因，自然的力量是强大的，能包容万物疗愈万物，不过前提是去爱它而不是伤害它。

        耿清玙想着，思维又发散到了身后的大蛮和小蛮身上。一路上其实他们没有交流太多，主要是大蛮小蛮介绍，耿清玙默默地在一旁听着。刚开始对玙璠公馆的好奇得到满足之后，现在只剩下欣赏美景的心情，他的好奇就转移到了大蛮小蛮身上。尤其是在对他们放下戒心之后，耿清玙很想了解她们，或者说是了解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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