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所谓朋友

散场了，邱瞳和几个师兄师弟陪老师喝喝茶聊天，白发苍苍的老人，神采奕奕，他是受人尊重的国家级媒体人。德高望重。

        当年他独偏爱邱瞳，悉心教导，铺桥搭路，他对邱瞳如师如父，是邱瞳生命里最敬畏的人。

        等到同学们都三三两两地散去，邱瞳送老师回家，

        邱瞳在老师楼下告别，老师枯槁的手摸他的头，“别找了，你的心在天上飘得够久，该落地了。”

        邱瞳低下头，黑暗隐藏了他的情绪，“我看见一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可他们都说他不是，我不信，怎么可能有这么像的人，我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出现了，却不是……”

        楼下昏暗的灯头顶照下来，他变成地上一团小小的影子。

        老师叹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他真的回来了，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要么寂寂无闻的死了，要么轰轰烈烈地活着。到时候，你要如何自处？他给你描绘他的大展宏图，雄心壮志，你呢？你该怎么给他介绍你荒废的几年光阴？”

        邱瞳怔了，老师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老师慈爱地看着他，“不管他来与不来，都做最好的自己。佛经《最上乘论》里有一句话，常念彼佛，不免生死，守我本心，则到彼岸。我最近在研习佛经，里面有大智慧，你有空也来看看。”

        邱瞳默默地听着，他现在没办法静下心来研究佛经，他要撕下梁维森的面具。

        邱瞳最近状态很好，节目收视率很可观，直播也渐渐走上正轨，只是右手的伤一直不见好，做事很不方便。大家都在背后讨论他手怎么了，最多的猜测就是他被以前暗访那些人报复了，最后连台长都来问他需不需要报警，邱瞳却莫名其妙。

        杜萧然这段时间老是缠着他，杜潇然现在这个级别，各种活动应酬多得飞起，却一下班就来侯着邱瞳，用他的话来说，“你都变残了，我不得伺候伺候你，你也没别的朋友了啊？”也不做别的，他常常是陪邱瞳吃完饭，然后送他回家，上完药就走。

        杜潇然的陪伴说不上无微不至，不过被人惦记被人照顾的感觉很好，这天杜潇然依然下班来接他，邱瞳坐进他车里，他们一连几天都在梧桐人家吃饭，这是杜潇然朋友的产业，没有狗仔。

        车行至德云路，停在一个红灯路口，车里放着轻音乐，杜潇然嘴叭叭地说着娱乐圈那些小道消息，邱瞳突然对杜潇然说，“老杜，谢谢你。”

        杜潇然转过头看邱瞳一脸认真，目光有神，他在邱瞳的郑重眼神里怔了两秒，然后故作轻松地撇撇嘴，“一个谢字会不会太单薄了，起码也得一顿饭吧，今晚你买单。”

        邱瞳笑，“我们三台的男神日进斗金，代言广告都涨到了七位数，还来压榨我们这种穷困的新闻打工人。”

        邱瞳少开玩笑，杜潇听得很是新奇，腾出手垂了他一拳，“去你的打工人”

        二人都笑起来，杜潇然于是知道，这么多年，到现在这一刻，邱瞳才真正接受他当朋友。这简直是他工作以后遇到的最难的一项挑战，雪原王子万里雪封杳无人烟的土地上终于有了一个人类的影子，他有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感觉，又想起诗文里的那句守得云开见月明，反正，这感觉还挺不赖。

        到了饭店，杜潇然带着邱瞳熟门熟路地进去，却在包厢门口碰见一个熟人，那人中等身材，目光油腻，笑容世俗，杜潇然和他打招呼，“原来是贺总，幸会幸会。”

        贺荣盯着杜潇然看了几眼，笑“杜老师真是大忙人，约了几次都没见着人，今天我运气好，凑巧碰见了，择日不如撞日，一起吃个饭吧？”

        杜潇然茫然道，“是吗，贺总有约我？我最近忙着在照顾朋友，也没去过工作室，肯定是他们见我不在就偷懒了，贺总不要怪罪啊。”

        贺荣摆摆手，“之前的就不提了，我就在隔壁包厢，杜老师请吧！”

        “这”杜潇然为难，“我今天是陪我朋友来的，他受伤了，不方便去人多的场合。”

        邱瞳适时站过来，贺荣眼睛一亮，在杜潇然和邱瞳之间转了一下，“人不多，我们都已经谈完了，杜老师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叫他们走就是。”

        话到这个份上，再拒绝下去面子就不好看了，杜潇然轻轻地皱眉，邱瞳对他耳语，“我没有关系的，你自己决定！”

        杜潇然犹豫了一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邱瞳跟着杜潇然进隔壁包厢，里面已经有三个人，邱瞳一眼扫过去，却惊讶地发现了梁维森。

        梁维森看见他，也很吃惊，贺荣一进来就吩咐服务员把菜撤掉重新点，三人里面有两位都是他的下属，贺荣说，“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具体的事宜我再下来跟梁总沟通。”

        那两人连忙鞠躬告辞，梁维森却走过来，看着邱瞳，“你手好些了吗？”

        梁维森今天穿了很正式的西装，铁灰色，里面是一条深蓝色的领带，他带了无框眼镜，头发用了少量的发蜡定型，他走过来，肩宽腿长，文质彬彬的样子。

        上次没注意，他确实长高了，邱瞳想。

        “你们认识？”贺荣问，“那正好，梁总就替我招呼一下邱老师。”

        刚才邱瞳并没有介绍自己，他并不觉得自己名气已经足够大到让杜潇然都没法拒绝的老总认识。

        梁维森并不答他，又问了一遍邱瞳，“你手怎么样了？”

        邱瞳答，“好多了。”

        杜潇然插话，“你也知道他手受伤了吗？”又问邱瞳，“他是不是上次上你直播间那个……”

        邱瞳点点头。

        杜潇然目光在二人之间转了转，想起台里的邱瞳性向流言，笑容变得暧昧起来，“那你们……”

        邱瞳白了他一眼。

        “那他怎么知道你受伤了？你的伤到底是哪来的？”

        这个问题让邱瞳和梁维森都有点不自在，于是邱瞳说，“我饿了，吃饭吧。”

        贺荣重新点了菜，四人落座，梁维森挨着邱瞳。

        贺荣对杜潇然说，“上次请杜老师代言的提议，杜老师考虑得怎么样了？”

        杜潇然很熟练地打太极，“贺总看得起我很荣幸，我当然是非常愿意的，不过我的工作具体事项还是工作室那边在安排，到时候可以让下边的人交接一下。”

        贺荣听他这话，笑容淡了几分，又说“我们精诚集团实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一开始蜀方斋只是旗下很不起眼的一款产品，是我把他做大，做强，现在成了全国销售量第一的粽子品牌，当然我现在已经调到总部了，按理说蜀芳斋接下来的事自有他人接手，不过，自己带大的孩子，总归是有感情的，我就想着走之前找个好点的代言人，让它更上一层楼。杜老师这边如果是代言费这一块……”

        杜潇然连忙摇手，“不敢不敢……”

        “蜀芳斋？”邱瞳问。

        贺荣转向邱瞳，嘴边有不明的笑，“对的，邱老师有没有什么指教，或者帮我劝劝杜老师，这简直是双赢的合作嘛！”

        邱瞳不置可否，只说“蜀芳斋这几年确实势头很猛，贺总经营有方。”

        贺荣转向杜潇然，伸出一个指头，“这个数怎么样？说实话总公司那边肯定是通不过的，这都是我自掏腰包。”

        难为他一个老总亲自来找代言人，杜潇然哭笑不得，“贺总也太大方了，受之有愧啊。”

        “杜老师值这个价。”贺荣知道杜潇然动心了，也不多做纠缠，菜上来了，于是招呼大家吃菜。

        事情谈完，气氛就轻松了，贺荣开始和杜潇然聊一些娱乐圈的投资，都是长袖善舞的人，自然不会冷场。

        邱瞳右手已经可以握筷，只是还不敢大动，梁维森就给他把几盘菜不声不响地移到了身前，又给他舀汤，杜潇然看二人的小动作，大声喊，“梁总真会照顾人啊，邱瞳都用不着我了。”

        邱瞳知道他就是这样一副浑身是戏的性格，也不理他。

        贺荣笑到，“他们搞it的，都是少言寡语的性格，不过这梁总可是我见过这方面最厉害的人物了，上次……”

        邱瞳抬起头听，梁维森却适时制止他，“贺总谬赞了，中国it届能人辈出，只是大家接触得少，比我厉害的人多了。”

        “如果梁总真的有贺总说得那么厉害，那为什么这些年的中国互联网峰会梁总都没有出席，各大互联网圈子里也少有耳闻？”

        邱瞳这句话太直白，贺荣还少有被人怼到眼前来问话，怔住了。杜潇然差点没被嘴里的菜呛死，急忙出来打圆场，“鲁迅先生有句话说得好啊，牛羊才成群结队，猛兽总是独行。邱瞳你少出来交际不知道，梁总互联网造诣深厚，时间宝贵，自然是大隐隐于市，像那些圈子，聚会都是做给一些攀关系找人脉的外行人看的，真正的大神都是独来独往。”

        又朝梁维森和贺荣赔罪，“我这个朋友一心坐在演播厅里做新闻，说话直，两位别见怪啊！”

        梁维森倒是无所谓，贺荣轻轻笑起来，“没关系，我就喜欢和邱老师这种心直口快的人打交道，简单。不过听邱老师口气，好像对这方面也有研究啊？”

        杜潇然害怕邱瞳出口惊人，连忙接话，“嗨，他有一段时间特别痴迷互联网，还特意报了培训班，学习编程知识，所以对这些事略懂。”

        说着给邱瞳夹了一筷子菜，潜台词就是，吃你的饭吧，别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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