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自首

芜市警察局，办案接待室。
  接待室中央的长桌上，静静地摆放着三张人像图。
  “这，这便是我的丈夫罗良清！”罗琴芳双手颤抖着拿起桌上的一张人像图，眼眸中似有泪光闪烁。
  “那这另外两张呢，你可认得图片上的人？”叶离问道。
  罗琴芳侧过头，仔细端详起另外两张图片，少顷，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左边这一位是大庆，右边那一位应该是阿杰。”
  “罗大庆和罗杰？”叶离看了她一眼，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
  “没错。”罗琴芳肯定地颔首。
  叶离不动声色地与身侧的万旭对视了一眼，两人悬了一上午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根据此前的推测，百人坑中埋藏时间最早的那58具尸骨，极有可能是10年前命丧于“山洪”事故的玉麦村村民。
  为了查清他们的身份，技术部门的同事从众多无名颅骨中，随机挑选了三个保存较好的，借助三维颅面重建技术，还原出了三张颅面图。
  经过大数据的精细筛查与对比，一个惊人的事实浮出水面——这三张图像与玉麦村的三位村民的面容十分酷似！
  他们分别是罗良清，罗琴芳的丈夫；罗大庆，李兰芬的丈夫；以及罗杰，方婶的儿子。而这三人，皆在10年前的那场“山洪”中不幸遇难。
  但为了以防万一，叶离等人特意将罗琴芳几人请到局里做辨认——甚至连因纵火而被收押在看守所的李兰芬也被带来确认过。
  所有人的证词都一致，如此，三具遗骸的身份算是基本可以确定了。
  他们此前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那么，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问题来了——
  这五十八位村民死亡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叶警官！”罗琴芳激动地向前迈了两步，一把抓住叶离的手，“你们真的找到我丈夫的尸骨了？”
  叶离见状，赶忙安慰她道：“你先别激动，坐下来喝口水。”
  过了一会儿，待罗琴芳的情绪平复下来，叶离才继续解释：
  “尸骨是在僰王山后山腰上发现的，和罗良清一起被发现的，还有罗杰等五十七名死者。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应该都是十年前遇难的玉麦村村民。”
  “怎么会这样？”罗琴芳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应该，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万旭挑了挑眉，问道。
  罗琴芳缓缓回忆道：
  “出事那天，包括我丈夫在内的许多村民都去修路了。那天晌午，我还给我丈夫送过饭，所以记得很清楚，他们当时正在给张家湾水库前面的那段路基进行加固，可是，水库和僰王山明明处于两个不同的方向啊。”
  “张家湾水库，你确定？”万旭立即追问。
  “我肯定没记错，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村里其他人。”罗琴芳笃定地回答。
  正如罗琴芳所讲的那样，张家湾水库与僰王山处于一东一西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而且，两者之间的直线距离至少有八九百米，水库位于山谷中，而百人坑位于半山腰上，其海拔比水库要高出三四百米。
  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山洪爆发，都是从高到低顺势而下，席卷沿途的人畜、树木和建筑。
  如果罗良清他们是被山洪冲走的，他们的尸骨就应该出现于低洼地带，而不是山上。
  罗琴芳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不停地念叨着“不应该”。
  这确实不应该。
  叶离追问：“那天真的爆发了山洪吗？你们又是怎么知道罗良清他们被山洪卷走的？”
  罗琴芳回忆着，声音哽咽：“那段时间正值雨季，修路时断时续。出事那天上午天晴，大家才去施工，谁知下午暴雨倾盆。我当时就担心会出事，没想到……”她的眼眶湿润了。
  稍稍平复情绪，罗琴芳继续道：“暴雨下了好几个小时，大家都很担心，想去看看情况。还没出发，就听到水库那边传来几声可怕的巨响。
  村里虽然只剩下些老幼妇孺，但事态紧急，我们还是组织起人手准备去救援，然而刚出村，就发现前往水库的那条路塌方了，过不去！
  那天夜里我不敢睡，一直在店里守着，深怕错过良清他们的消息，可惜一直都没有消息传来。
  第二天清晨，雨终于停了。没过多久，村长就通知大家去打场集合，然后我们就被告知张家湾水库被山洪冲垮、58名修路村民全部失联的消息。
  大约一周后，通往张家湾水库的塌方路段，在县救援队的帮助下终于得以疏通。但良清他们却始终不见身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到这里，罗琴芳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叶离抽出几张纸巾，递与罗琴芳，柔声问道：“除了张家湾水库附近，其他地方是否也受到了山洪的波及？”
  罗琴芳拭去泪水，略作思索道：“有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塌方和泥石流。”

  叶离又问：“这些地方之中，有没有僰王山？”
  “僰王山？”罗琴芳稍作迟疑，“我依稀记得，好像村里有人提起过，说是僰王山也发生了滑坡。但那边并没有人居住，也没有田产。更何况当时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张家湾水库那头，所以没有怎么关注僰王山。不过——”
  “不过什么？”
  “僰王山植被繁茂，几乎没有被开垦过，很少发生泥石流滑坡一类的灾害。事实上，除了良清出事那年，那里就没再发生过泥石流。现在细细想来，这件事确实有点不对劲。”
  叶离与万旭相视一眼，遂又问起另外一件事：
  “修路那天，罗卫斌和罗材栋两人似乎不在施工队伍中？”
  罗琴芳点点头：“本来全村的青壮力都应该去修路的，就算是村长也不例外。但那天他们俩好像有事要去城里一趟，所以就没有去水库那边了。”
  ……
  问讯结束后，叶离将罗琴芳送到警局大门口，然后递上一张名片：“感谢你的配合。如果后面你还想起什么，请务必联系我们。”
  罗琴芳接过名片，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后，道：“叶警官，请问，我现在可以带走我丈夫的尸骨吗？”
  叶离：“抱歉，暂时还不行。案件还在侦查中，等结案后我们会通知你的。”
  罗琴芳死死地看着叶离的眼睛，沉声问道：“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良清他们的死，是不是并非意外？”
  叶离面露难色：“对不起，有关案件的细节，我们暂时还无法透露。”
  罗琴芳还欲开口，她的手机却在此刻响起，“喂，……有结果了？”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胸口起伏不定，似是在压抑着怒火。
  挂断电话后，罗琴芳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猛地抬眼看向叶离，像是做了某种决定般，决然道：
  “叶警官，我要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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