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大盛朝皇宫，皇后住的凤鸣宫。秋风乍起吹动檐角的风铃，冷风裹夹着秋的萧瑟从开着的窗口涌进来。头戴九尾凤凰钗，身着交领广袖黑地秀金凤纹大衫，下配正红如意云纹烫金齐腰裙的莫皇后站在窗前。绝美的脸庞却带着病态的苍白，身后立着的近侍女官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将话说出口。站在窗口的莫皇后开始咳嗽起来，女官忙上前为其抚背，莫皇后用帕子捂着嘴咳了一阵，拿下帕子时，那雪白的帕子上一抹殷红的血看得人心惊。莫皇后却好似并不在意，将帕子卷起，塞到袖子里。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挑帘子进来一个瘦削的身着凤仪女官衣服的女子，新月眉下的杏眼透着丝忧郁，“皇后娘娘，皇上在燕门关大捷。安平王突出奇兵，与皇上左右夹击，一举将反王周泰击溃，活捉了反王。”顿了顿，又接着说：“想必，不日皇上就会班师回京了。”

        莫皇后点了点头，转身对近侍女官说：“清云，你去传我的旨意，燕门关大捷，今晚宫里设宴庆祝。”

        女官领了旨出去了，一边走着，一边在想，玲珑姑姑报告燕门关大捷的时候，一点也听不出高兴的意思……皇后娘娘也是……

        玲珑姑姑伸手关了莫皇后身前的窗户，“入秋风凉了，娘娘别在窗口吹了冷风。”

        莫皇后没有阻止，只是沉思着，然后悠悠地道：“看来，他早就准备了安平王这一暗棋。安平王以前的观望都是假的，就为了这最后一击。”

        又是一顿咳嗽，另一块雪白的帕子也染满了鲜血。玲珑姑姑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忍不住掉下泪来。“娘娘，你快歇着吧，别再想那么多。”

        莫皇后闭了闭眼，脸色苍白得像个纸人，刚刚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后，她的声音听起来即嘶哑又虚弱。

        “明儿送走了么？”

        “送走了，都按您的吩咐办的。他……真的会……”

        “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他早就容不下我们莫家了……我是莫家的罪人，我总要给莫家留条根！”

        “小姐，你别这么说，老太爷他们都不曾怨你……”

        “就是因为他们都不曾怨我，我才更恨我自己！”莫皇后嘴唇微微颤抖，苍白的脸上，一行清泪从那如秋潭般的眸子里滑落。

        华灯初上宫宴开始，莫皇后只露了露面就回宫休息了，剩下的全权交给了杜贵妃。杜贵妃在衣着上明显了花了不少的心思，正紫色的直领大襟海棠纹大衫，下面是黑色织金凤尾裙，七尾侧凤钗插在鬓边，垂到肩膀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眉心坠一颗红宝石衬得她艳丽的姿容更加华贵。

        大家伙儿都在下面窃窃私语，莫皇后的身子好似越来越差了……看来以后这后宫是杜贵妃的天下了。杜贵妃坐在上首，志得意满地看着下面的人议论也没想阻止，莫皇后，莫云旗，你的位子早晚是我的！凤鸣宫也早晚是我的！

        莫皇后回宫便躺下了，她清退了宫人，只留了玲珑姑姑在身边伺候，寝殿里更显得孤冷空旷。宫灯摇曳的烛影照进层层帷幔，莫皇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确实累了，身累，心更累。她只想好好歇着。身上毒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了，她似是觉得自己大限将至了。顾神医跟随皇上出征前曾嘱咐她，好好修养，不可劳神动气，等他回来。他这次跟随出征还有一个目的，他知道反王那边有一味药，可解莫皇后身上的剧毒。

        顾老头，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迷迷糊糊间，玲珑由外间跑了进来，抓起身边的衣裳就往莫皇后的身上穿，又急又快地说：“娘娘，你穿好衣裳。我刚才去巡视，宫门口多了些不认得的侍卫……前门也出不去了……”

        莫皇后握住了她紧张得都有些颤抖的手，玲珑自从跟她进了宫，一步步走来，早就变成了杀伐果断、稳老练的玲珑姑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慌张过了。

        她伸出手，阻止了玲珑给她穿衣服的动作，就那样只穿了白色的中衣，“这劳什子衣服早就穿腻了……我一步步踩着祖父、父亲、哥哥、族人的血，穿上这凤袍，踏上这凤位……如今，就让我干干净净地去吧。”

        说完，她光着脚走到了凤鸣宫的大殿上，玲珑还抱着她的凤袍，还想说些什么，也跟着走到大殿上，前门紧闭着，玲珑走过去用手推开门，冷风一下灌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支飞来的雁翎箭。

        “玲珑！小心！”莫皇后的声音都破了音。她跌跌撞撞地扑过去，可是还是晚了。

        玲珑用尽最后力气将大门关上，转过头，嘴角淌下一道刺目地鲜血，再看胸前，直直地插着一支雁翎箭。

        莫皇后接住玲珑将要滑下的身子，她们两个都跌坐在地上。莫皇后把玲珑抱在怀里，“傻玲珑，你不该回来的，你可以说出去告发我，他可能会留你一命。”

        玲珑的脸色已经变得灰白，胸前流出来的的血染红了她怀里抱着的莫皇后的凤袍，也染红了莫皇后的衣裳，玲珑努力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是没能做到，血从她的嘴角更多的涌出……

        “小……姐，玲珑……说过……要……一直……一直……跟着你……”

        “好……好……我们一直在一起！”

        莫皇后嘶哑着嗓子回应，她拉起玲珑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住，“这辈子我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玲珑眼中落下泪来，看着莫皇后--她的莫三小姐，眼中满是担忧、不舍和眷恋，“下……辈子……我……还……作……”话没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玲珑！……”

        大殿里回荡着莫云旗撕心裂肺的嚎哭。

        殿门关着，没有人闯进来，莫皇后就那样抱着玲珑坐在那里。直到，外面一片火红，映照得大殿都亮了几分，紧接着热浪一股股从大门传进来。

        莫皇后突然笑了，近而大笑起来，那绝美的容颜让火光和血色映衬得分外妖娆。

        “周泓，你就这么急着让我死么？！都不惜毁了凤鸣宫！我，莫云旗以百世轮回为誓，我与你碧落黄泉永世为仇！”莫云旗的喊声久久地在大殿里回荡。当火朝她扑过来的时候，她感到彻骨地寒。

        永宁元年，晋明帝班师回朝的前一日，皇宫里的凤鸣宫走水，偌大的凤鸣宫燃烧殆尽，莫皇后也葬身其中。晋明帝万分悲痛，下令举国致哀，入永泰皇陵，谥号明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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