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虞微：“什么？”

        老宋笑了。

        “紧张什么，就问你觉得居安这人怎么样。你不是他同桌吗？”

        虞微：“哦。”

        虞微想了想。

        发现她自己的脑子里，除了这人整天发呆，把自己绊倒的日常，还有他给自己讲想要去a大的物理系大楼看看的样子。

        虞微：“挺有理想的一个人吧。”

        老宋笑了。“确实，居安很有理想的。和他爸爸很像。”

        虞微知道梁父已经去世了，没作声。

        老宋又说，“他要是没点理想……诶。”

        虞微听着。

        老宋：“我说不好。他要是没点理想，这孩子估计早就垮了。”

        虞微：“啊？”

        那么严重？

        老宋：“这个比较严肃，我有空跟你说。”

        意思就是这涉及人家隐私。

        虞微估计老宋也在衡量能不能和自己说。

        虞微点点头，和老宋相对沉默。

        虞微吃了几块酸奶，想起了什么，又开口了。

        虞微：“其实我大概知道，他和我说过一点点，他父亲已经去世了。”

        老宋：“哦，那挺好的。他愿意说，肯定真把你当朋友。”

        虞微点点头：“可能吧。”

        老宋：“他整天在那里，要么发呆要么傻乐。我也挺看不懂的，你说他坦诚吧，他什么都不介意和你说。你说他神秘吧，是神秘兮兮的，总觉得他这种人应该心里装着点什么事情，但又像是什么都没装……说的有点绕。你能理解吗？”

        虞微想了想。

        她隐隐约约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梁居安这人看起来，是个云淡风轻、超然物外的主，作为一个重点高中的竞赛生，非常坦然地说出他十六岁就在外面打工，说他比较穷，说他早几年就丧父。即便学习节奏很紧张、目标很高远，还恰好眼睛出问题，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在他身上。

        虞微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他完全没有负面情绪还是伪装得太好？

        反正虞微自己是做不到。

        虞微对这人也有一些好奇。

        老宋接着说：“他和他妈妈两个人，这日子是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他去年暑假来找我打工，还另外找了好几个地方。我们这边人都认识他，梁教授的儿子嘛，是好孩子。他一个暑假打好几份工。好像是凑出了点钱。”

        虞微在旁边也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虞微粗略一算，在商场这边的店面开给兼职的工资应该都不高。

        梁居安现在看起来日子过得下去，按照老宋的话，能从“日子真不知道怎么过下去”的状态里凑出一点钱，估摸着这些街坊除了给他活干，没少给别的更直接的经济支持。老宋作为“街坊”的一员，看他的个性也不会自夸。

        虞微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老宋叹了口气：“……诶，居安就，挺好一孩子。赶紧高考吧，考上好学校，找工作。”

        虞微补充：“他十月份比赛完能进国家队的话直接进a大了。”

        老宋：“……哦，对。高中毕业太久了，已经忘了。”

        虞微在旁边听着，有点惊讶，开着巴掌大的炒酸奶店，一条胳膊纹身纹满的蓝绿毛花臂男，老宋，居然上过高中。

        虞微还以为他是初中肄业之类的学历。

        ……对不起，刻板印象害人。

        虞微突然想起了一点别的问题。按照梁居安自己的说法，梁父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为什么梁居安去年暑假突然来找老宋呢？似乎是他们家去年暑假突然变得困难？

        这又是什么原理？

        虞微对梁居安家情况的猜测是，梁父去世，剩下一对孤儿寡母可能是少了经济来源。但梁母不也是大学老师么？并不算没有收入。

        虞微一时之间想不明白梁居安为什么就到了“很困难”的地步。

        ……她的心里正盘旋着这些疑问，就看到老宋闭嘴，不再讲了。

        虞微回身，看到梁居安举着手机——估计是回了一趟篮球场拿来的——打电话。

        面带笑容，对着电话那头劈里啪啦说着什么话，看起来心情颇好。

        他往“老宋炒酸奶”这边走过来，完全不知道自己正被炒酸奶店里的两个人，当作话题谈论了半天。

        虞微吃着炒酸奶，耳边零零碎碎飘来一点梁居安对着电话说的内容。

        “……都挺好的。同学都很好。我现在有个同桌了，也是好朋友。”

        “……齐老师讲的稍微有点难。我琢磨一礼拜了。”

        “……那是，基础题还是没问题。我是你儿子啊，那水平得是遗传来的。”

        虞微听明白了，梁居安这是给妈妈打电话。

        真好啊。

        她在旁边感叹，他有关系这么好的妈妈，或许就能，即使过得困难，也能看起来没什么烦恼吧？虞微甚至有点羡慕。

        她都不记得自己上次给家里人，这么气氛愉快地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了。

        那边梁居安还在打电话。

        “……最近看点什么呢？哇，这本感觉好难。”

        “……我看爸是不是以前也翻。回去我看看。”

        那边母子两还聊些看书之类的事？

        虞微不由得感叹，这家人真是有文化。

        虞成明和陆文英给她打电话，基本都是为了确认她最近有没有干出出格事，以及还是否活着。

        算了，就这样吧。

        虞微吃着她的炒酸奶，杯子差不多见底了。

        老宋在做梁居安那杯炒酸奶——刚才光顾着聊天了，手上一点没动。

        老宋这个老板，做炒酸奶的工作真的不太积极。

        梁居安终于挂掉了电话，走过来，坐下，接过老宋终于递上的酸奶：“你们聊什么呢？”

        虞微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宋抢过话头：“和你同桌聊人生呢。”

        梁居安：“聊什么啊？”

        老宋：“我跟小虞说，你们同桌之间要团结友爱一点。”

        虞微：“啊？”

        梁居安：“啊？”

        老宋：“不应该吗？”

        梁居安：“哦，应该，应该。”

        老宋：“是吧。”

        虞微：“……小宋哥，您真会说话。”

        老宋：“那当然。不然我的二十个女朋友哪儿来的？不全都靠我这张好嘴。”

        虞微：“哇。”

        梁居安在旁边悠悠地说：“……小宋哥，我怎么一个都没见过啊。”

        老宋瞪眼睛：“白眼狼拆我台。下次肯定带你们见见。”

        虞微：“好啊。”

        老宋看着虞微一笑：“我还认识二十个帅哥，小虞喜欢什么样的，下次来给你介绍。”

        虞微：“啊？没什么……喜欢的。”

        老宋：“形容一下呗。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黑的白的，我这里什么类型都有。”

        虞微：“不用了，谢谢小宋哥。梁居安！”

        梁居安：“诶！”

        虞微：“走了走了。拜拜。”

        ——

        两个人回到夏川大学篮球场，一路上没说几句话。

        明明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挺熟了，虞微因为老宋那一番话，心情又开始复杂，不知道说什么。

        简直像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篮球场那堆人光顾着打球，打得满脑门充血，根本没空管这两个沉默奇怪且呆滞的人。一行人收拾收拾从夏川大学篮球场离开，在路口分开，各回各家。

        老三倒是记得他之前对虞微说的“一小时散伙，结束送你回家”，非常守信用地来问虞微家大概的方向。

        虞微其实没打算让老三送自己回家。夏川的治安还不错的，晚上朗朗乾坤，虞微也不是不认识路。

        结果老三一拍脑袋：“和我家就隔两条马路。”

        虞微有点惊讶；“那一起走好了。”

        于是虞微和梁居安两个沉默的人变成了三个沉默的人。往家的方向走了两分钟，梁居安居然还站在队伍里，虞微忍不住问他：“你家住哪儿啊？”

        梁居安指了指老三：“我就住他家。”

        虞微：“啊？你们住一起啊？”

        老三在旁边点头：“我跟他平时住校，放假回我家。反正我家就一老一小，也不在乎多加一个人。”

        虞微点点头。

        老三：“我们三个住这么近，下次还能一起去上学什么的。”

        虞微笑笑：“嗯。”

        老三：“虞微今晚上话好少。”

        虞微：“有吗？”

        老三：“梁娟儿也哑巴了。”

        梁居安惊醒：“我，我好着呢。”

        虞微指了指梁居安：“他心情肯定好。”

        老三：“什么好事？”

        虞微张口就来：“美女找他搭讪。”

        老三：“哟？”

        虞微：“结果他没带手机，还不接受人家的搭讪。”

        老三：“啊。”

        虞微：“我看他还怪难受的。”

        老三：……

        虞微：“我觉得我才应该难受。”

        虞微：“长这么大都没人跟我搭讪过。”

        虞微：“我真是好遗憾啊。”

        老三：“呃……”

        老三：“你放心，以后肯定会有的。是吧？”

        老三狠狠拍了一下梁居安肩膀，梁居安又惊醒了，根本没听见说什么：“啊？对对对。”

        老三：“你看吧，梁居安都说对。”

        老三：“诶，虞微，你家就前面吧。”

        三个人在路口停下。小巷子口伸出来的一盏路灯照着，周围静悄悄的，简直像是没有人住的地方。

        虞微抬头看了看：“嗯，到了。”

        老三：“那拜拜。”

        神游了半个晚上的梁居安醒了：“拜拜。”

        虞微：“拜拜。”

        虞微看着梁居安：“你今晚为什么这么开心啊。”

        梁居安：“有吗？”

        虞微；“嗯。”

        梁居安：“可能……也不用理由。”

        虞微：“也是。”

        虞微：“我回去了。”

        梁居安笑着对着虞微摆摆手。

        虞微目送着梁居安和老三两个人离开，两个人影消失在巷子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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