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梁居安最近老觉得，自己被领养了。

        起因是他在期末考试期间突然眼病发作，疼得甚至无法继续考试，就来医院看看。一来看病，医生直接劝他，如果不想失明就赶紧休息一礼拜。

        梁居安就在医院躺着，整天发呆，等着领养了他的两个人每天来看他。

        一个是老朋友老三，一个是同桌虞微。

        怎么个领养法子呢？

        住院期间，一有空，那俩领养家长就来造访。给他带吃的。零食水果。

        啥也不让他干，梁居安稍微提出一下自己要做些什么，领养家长一抬手：“你躺着，我来。”

        “你要喝水吗？”“你要吃东西吗？”“你听音乐吗？”“你听电视吗？”“你要写作业吗？我给你念题目。”“你要出去转转吗？我带你去。”

        梁居安其实有点懵。

        除了爸妈，没有人这么对他过。

        ……梁居安其实对生活没什么要求，有饭吃，有水喝，有地方睡，就可以。甚至不在乎到底是躺着睡还是趴着睡。反正都睡一会儿就醒了。

        大约半年以来，他习惯了趴着睡觉。如果是趴着睡可以睡着一些时间，听说这叫什么，多相睡眠？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科学家会使用的方法，梁居安在发现自己失眠之后，就这么安慰自己。

        你失眠，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半只脚踏上前往科学高峰的道路了啊，梁居安同志！

        偶尔有机会能躺着睡，他就躺在宿舍的下铺，和床板熬鹰。

        睡不着。

        如果床板是活的，应该已经被梁居安熬死了。

        但梁居安还活着。

        从这个角度来说，梁居安确实是非常好养活的一个人。

        ……结果现在，他躺在医院病房，被两个人领养了。

        被这么一通照顾下来，他居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温室里的娇花，连带着他本人的心境都开始造作起来。

        久而久之，竟然开始对领养家长提各种要求，好像自己真的生活不能自理。

        每天盼着两个领养家长来。

        说实在的，虽然梁居安自己并不是真的需要这样的照顾。

        但感觉真爽。

        特别爽。

        ……以至于那两个人今天抱着一盆蓝莓出去，过了十几分钟都还没回来，梁居安居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发生什么了？

        放在平时，梁居安是绝对不介意这种事情的，大家都是高中生，都很忙，他自己也有一堆物理大小问题要思考。

        结果前段时间因为各种原因，状态实在过于疲惫而糟糕，身体状况频出。现在被照顾了一段时间，居然也开始做作起来，那两个人离开一会儿就眼巴巴地盼着人回来。

        梁居安这么想着，决定出去转转，顺便去趟厕所。

        听声音，外面应该人很多，眼前一大堆晃来晃去的人影。

        梁居安摸索着往外走。

        走了一半，要绕过一个拐角的时候，梁居安被一个人搀住了。

        很熟悉，很有力。

        梁居安：“老三？”

        老三回答：“是我。”

        梁居安看到老三旁边一个人：“虞微？”

        虞微：“嗯。”

        梁居安：“你们怎么去那么久啊？”

        虞微：“呃……遇到熟人。”

        老三：“嗯，虞微表姐。”

        虞微：“对。”

        梁居安直觉这两个人的说话情绪有点怪怪的。

        梁居安：“还有事儿。”

        虞微：“什么？”

        梁居安心想，你们二位还是直说吧。

        梁居安靠了靠墙：“还有谁找你们了？”

        梁居安感觉旁边两个人都有点僵硬。

        梁居安：“和我有关吗？”

        老三：“……是。”

        梁居安：“许彬？”

        老三：“……嗯。”

        梁居安并不奇怪。

        老三说：“别管他，我们和他又不……”

        梁居安又说话了：“老三。”

        老三：“诶？”

        梁居安：“我们都不用管他。”

        老三愣了愣。

        “好。”

        ——

        梁居安大概可以理解老三是怎么想的。老三这几年以来经常充当一个慈母般的角色，照顾自己，并且顾虑自己的想法。

        梁居安并不知道一个标准的慈母是怎么对孩子的，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并不这样。相比之下，老三更像他妈。

        比如老三会叮嘱自己好好休息，好好锻炼之类的。按着自己睡觉，扯着自己锻炼，给自己塞吃的。

        老三自己是个养生人士。熄灯准时上床，睡前做一套柔韧操，保温杯里泡枸杞，起床一杯温水，吃饭细嚼慢咽，体育课晨跑课外锻炼从不缺席。

        老三好几年没有生过任何病了。

        梁居安很钦佩这一点。

        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梁居安小时候不喜欢动，融入不了玩泥巴队伍，老三也不行。

        老三是个小胖子。

        体弱多病，虚胖，跑两步就一身汗，内向，的小胖子。

        梁居安回想起来，其实自己和老三的组合非常经典：眼镜和小胖。

        运动能力堪忧，性格都没什么意思，双双沦为男性儿童团体边缘人物，抱团取暖。在儿童剧里都会成为功能性人物或者背景板纯路人。

        两个人还都很矮。

        纯纯完蛋。

        ……比较幸运的一点是两个人都从一个小学升入同一所初中。当时老三还跟着他妈妈生活，家庭氛围轻松而愉悦。两个人续上了做同班同学的期限，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去对方家里蹭饭吃。

        老三开始长高。他开始跑步和打球，从和梁居安体育课并列争夺倒数第一第二，变成长跑可以把梁居安套圈。

        也就几年时间，老三拜托了婴儿肥之后，成功成为了运动型人才。

        看到老朋友轻松把自己套圈了，梁居安是非常佩服的。

        梁居安喜欢物理，老三喜欢运动。

        大家各有各的乐趣。

        梁居安觉得，这大概很好。

        ……大约人的运气就是风水轮流转的？经历了一个抱团取暖的角落童年，上了初中后，梁居安和老三的自闭兄弟组合，居然挺有人气，和全班同学都相处得不错。

        老三跟梁居安说，这是因为人类都看脸。

        梁居安说不上来，只能点头。

        老三当了好几年体委，这种角色往往都呼朋引伴。梁居安主要的功能是给人讲题，两个人这种搭配……

        梁居安莫名其妙想起一个词，叫里应外合。

        ……班上同学，和这对里应外合的哥们儿都处得挺不错。除了一个人，许彬。

        梁居安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的人你天生没有办法和他用正常合理的方式共处，比如许彬。

        梁居安和许彬都是学物理竞赛的。许彬在梁居安上课回答每一个问题的时候插嘴，在梁居安走路的时候跟在后面，梁居安转身他就往反方向走。许彬在梁居安离开座位的时候过来翻他的书是什么。

        再迟钝如梁居安，也能察觉。

        梁居安叫住许彬，举着书问他，你想看吗？

        他随手就可以把书借出去，一点都不介意。他家里还有很多，他爸去世前说过，所有书都留给他。他并非不在意父亲的遗物，而是在他看来，书和其他的一切东西都是可以用来流通和交换的。

        并不一定要攥在手里。

        许彬看着他，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梁居安于是觉得人确实是复杂而捉摸不透的东西。

        ……这样的尴尬大约延续了整个初一。随着时间的推移，许彬可以和梁居安正常交流了，范围仅限于物理题目。

        梁居安当时心里想的是，总算和同行能说上话了。好事。

        ……这样和平的关系持续了半年不到就崩溃了。

        起因是梁居安在省里拿了奖，许彬没有。许彬甚至第二轮就被刷了。

        准备比赛的那半年，看上去是许彬最开心的时候。他并没有和梁居安说过很多话，梁居安看他每天抱着书跑进跑出，和身边人打招呼，在课上看书，在走路时念念有词。

        老三说，许彬变得和梁居安一样了。

        梁居安觉得那大概挺有缘分的的。

        直到第二轮放榜那天，梁居安接到了电话通知他入围。

        梁居安回到教室的时候，还看到了许彬的目光追随着他进教室。他抬头看许彬，许彬低下头，埋首于书。

        到了第二天开始，许彬不再和班里的任何人说任何话。

        按照老三的话，许彬这人给他的感觉……变得很像一条蛇。

        梁居安并不知道，许彬从人变成蛇，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和这个人共处了这几年，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办法和所有人都成为朋友，即使他主观上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梁居安觉得很无奈。

        ——

        “你想什么呢？”老三伸出一只手，在梁居安前面挥了挥。

        梁居安：“哦，想到点事情。”

        老三：“都出院了还想那么多？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后天去海城了。”

        梁居安心想，也是。

        今天下午梁居安已经出院了。齐国富有事来不了——梁居安对此有一些微妙的庆幸，这样虞微就不会因为齐国福的出现而溜走——三个人办完出院手续，出来吃汤粉。

        梁居安心说，想那么多干什么呢。

        我有朋友了。

        起码这两个人是我的好朋友。

        梁居安想着想着，笑了一下。

        虞微觉得自己看到了神经病：“你的表情还挺……”

        梁居安：“诡异。”

        虞微：“是的。就挺突然的。”

        梁居安也不说自己在笑什么。吃了口汤粉，发现醋放少了，一抬头，虞微已经把醋壶递上。

        梁居安：“你怎么知道我要这个？”

        虞微想了想：“你今天吃粉的时间够你平时吃三碗的吧。肯定是不好吃。看你醋包都加满的。”

        虞微看着他：“最近看书看到哪一章了？这么有意思，心不在焉的。”

        梁居安笑了：“你这句话有点像齐老师会说的。”

        虞微：“也不是抽查你进度，就……有点好奇。反正在座都是理科生吧。”

        梁居安笑了：“也是。”随手挑了一个前段时间看的章节，掰扯起来，直到那两个人听不懂表示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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