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据梁居安本人所言，进去面试的时候，对方老师看起来一切正常，乃至有点冰冷。办公室里还有一个同学，a大的，估计也是来面试。老师给了梁居安一张纸上两个题目，让他准备十分钟然后现场试讲，梁居安扫了一眼就有思路了，再思考了三分钟步骤，甚至没用笔。

        ——虞微听着的时候,怀疑旁边那个同学可能觉得他有毛病。但梁居安在自己喜欢而且擅长的事情上就是这么一个态度：非常自然，非常真诚，非常夸张。

        ——总之梁居安准备了三分钟就开始讲。面无表情的老师盯着他看，梁居安怀疑老师在看他的嘴一张一合的动作。结果他开始讲了一分钟，面无表情的老师就有了点表情，点了一下头，扯了扯嘴角。梁居安想，那这应该说明我讲得还行。梁居安顺着自己以前习惯的思路讲。说实在的，他觉得这个题真的不是很难，算比较经典的题目，有点绕，但方法是每个竞赛生都应该会的那种，也不知道老师面试为什么选这种基础题。他讲完了，老师点点头，侧过头去跟顾天泽说了些什么。顾天泽非常激动，告诉梁居安他被录取了，下个礼拜就可以来坐班，下个月就给他排课。顾天泽长吁短叹，说学霸他见过不少，思路这么清奇的梁居安是第一个。梁居安觉得，顾天泽应该是在夸奖自己，这人的态度就好像梁居安是他捡来的一块宝。

        虞微觉得听上去挺不错，“你这人吧……讲题是挺好的，”她想着，以前梁居安给她讲题，思路虽然乍一听有点跳跃，但都有一种抽象的奇妙和精准，不知道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出来的，“思路很怪但又莫名地好理解，而且听完进步特别大。”虞微是真的这么认为，好像当初理科就是靠这人的帮助变好的。结果梁居安很惊讶：“有吗？我一直觉得是因为你比较聪明。”

        好吧。虞微没有反驳梁居安对自己的夸奖。

        ——

        x大大一的课程还挺杂的。虞微是文科专业，大一的专业课本来就不多，整天净跑来跑去上一些公共课。她问学姐买了个二手自行车，结果每天挤在一片奔腾的自行车的海洋里，去哪儿都有一大堆人和车。这一大堆人和自行车的浪潮每天从宿舍楼卷向食堂，食堂卷向教学楼，教学楼卷向另一个教学楼，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卷向图书馆，晚上十点闭馆后的图书馆楼下像下班时的工厂大门。虞微以为上了大学之后校园里整天会有人闲散地骑着自行车四处游荡，看来是她想多了。所有的人和自行车都很忙。

        虞微退了一些课，又旁听了一些课，把自己的选课表确定了下来，感觉总的读读写写背诵的量应该还能应付，一周还能出去做几个半天的兼职。学校的社团和组织很多，虞微看了一圈，没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和另一个室友加了一个羽毛球队，每周去打两次羽毛球。

        不是韩静宜，韩静宜不打羽毛球。准确地说她从不运动。

        关于体育运动，虞微听说a大特别地……重视，特别地体育强国，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幸福生活一辈子。梁居安说这些都是真的。梁居安作为男生要跑五千米，要游泳达标，为此他每天晚上去操场上跑步，一周游一次泳，给虞微打视频电话看a大的夜景。虞微就发现在a大，这些学生的节奏只会比x大更加夸张，永远有人骑着自行车飞来飞去。梁居安要打视频，不方便骑自行车，用手端着手机走在路上，每天打二十分钟。结果有一次，虞微透过屏幕眼睁睁看着他走在夜路上，差点被旁边自行车蹭到了。那自行车从他侧边的马路飞来，最近的时候距离梁居安的胳膊恐怕只有两厘米。虞微吓得闭嘴一秒，梁居安不明所以也跟着闭嘴一秒，好在那人及时绕开了——虞微定睛一看，这人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在打视频。

        虞微是震撼的。她觉得人类的极限好像比她想象得夸张。

        梁居安说他是整个寝室生活节奏最规律的：早睡早起，三餐齐全，每天运动，还固定时间和对象打电话。“主要原因可能是他们都没有对象，”梁居安说，“所以他们现在都想要当我爹，内部矛盾直接解决了，都来针对我。”梁居安话这么说，虞微听下来觉得他室友应该都还好相处。虞微笑了，梁居安这人确实有他的神奇之处，无论去哪里都能成为奇怪的团宠之类的角色，没有人不喜欢他。虞微自己的寝室也还不错，室友对外都很社恐，关上门又很多话，也没有人连麦打一整夜游戏。都是生活习惯正常的好人。唯一的小问题可能是韩静宜东西非常的零碎且多，经常收拾不整齐被宿管扣分，跟她说过之后也开始认真整理了，虞微看她好沟通，偶尔也上手帮她收拾。韩静宜经常拉着行李就回家去住，除此之外的两个室友家都不是京城的，屋里也不算太过冷清。

        虞微和梁居安暑假打工的钱勉强够正常生活，虞微不想受经济压力的胁迫，每周出去做两个下午的家教，一天讲政治一天讲英语，反正大一刚开学课程任务不多，觉得生活节奏蛮紧凑的。

        除了出去打工，虞微很少出校，梁居安从不出校。他说觉得a大校园就跟一个完整的城市一样，大且齐全，什么都有，好像可以在里面生活一辈子。虞微突然问，你以后想留在a大吗？梁居安笑了，说我留在这里做什么？虞微想了想，教书？做研究？不然还能干什么，当保安吗？梁居安说当保安其实也是不错的工作啊，每天坐在门卫室里，自由思考八小时。虞微说那我也想当保安，但我是说你当保安之前，本科毕业要往下读书然后留校吗？

        梁居安顿了顿，说没想好，太早了，到时候再说吧。虞微说我其实觉得你可以，你比我身边任何人都可以——你也可以不跟任何人比较，你就是可以。梁居安说你这么相信我啊。虞微嗯了一声，她心里想我就这么相信你。她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梁居安不想聊这个，于是她聊自己今天吃了x大哪个食堂窗口，感觉还不错，有点夏川本地口味的意思，下次可以一起去。梁居安说好啊，哪天？要么后天下午？梁居安在周中只有周五下午没课也不写作业，周六做一天题，然后周日去顾天泽介绍的培训机构旁听大课。虞微觉得梁居安的生活才刚大一就已经挤满了，梁居安说其实还好，他的脑子运转良好，和高中的感觉差不多，紧凑的思考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的人。

        虞微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有点紧凑。随着期中的靠近，她和梁居安渐渐变成了真的无比紧凑，每天开视频只能是互相直播写作业的大学生情侣了。听说这种情况也不少，她以前也觉得这种人多少有点病，真的轮到自己的时候，她只能说，有的时候真是迫不得已。虽然迫不得已，两个人也谁都没说今天不打视频了。虞微觉得自己也不是一个特别黏人的人。实际上她如果在夏川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强烈的要和梁居安保持联系的动力。只能说现在她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陌生的校园，她隔壁床的室友拎着行李箱就能回到自己住了十八年的家里，坐两班地铁能见到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吃人家妈妈招待自己做的菜。虞微找不到任何与过去的连结，她和自己过去十八年的生活是断开的，她的过去被她扔进一条缓缓奔流的夜色中的河里，可能已经被哪条倒霉的鱼给吃了，希望没有，那条鱼不会因此消化不良。时间过得太快，她能抓住的东西很少，虞微对这被她丢掉的东西一点也不怀念，她只是觉得自己这个人终于也被空荡荡地抛入了一条陌生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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