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人

进了马场，黎明业挑了一匹马给吴婍月，问她道：“骑过马么？”

        吴婍月摇摇头，看着他认真回答：“骑过驴。”

        那表情就像生怕被夫子训似的，问啥答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黎明业还真没见过这么乖巧的小姑娘。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开口拒绝，不然她真可能当众哭鼻子。

        “来，同它说说话，叫它认识认识你。”

        黎明业拍拍马脖子，声音温和地冲吴婍月道。

        吴婍月看看身后不远的姜嬿，姜嬿冲她点头微笑，她便听话地走到马前头，跟方才一样认真同马说话：“我是吴小婍，嗯，喜欢吃红豆酥、雪儿饼，这两样都很甜，但真的很好吃，入口即化，唇齿留香，但我也不是只爱吃甜食，苦的我也喜欢，比如莲子糕啊、苦荞饼啊，嗯，苦瓜鸡蛋我也喜欢，不过我还是最喜欢辣汁儿羊肉，红红火火的，看着就有胃口……”

        黎明业惊呆了，瞪着眼睛看着眼前小姑娘，他觉得她再说下去他都要流口水了。

        一旁的黎明成握拳掩唇，强忍笑意。

        王徽温然含笑看着小姑娘，笑意在眼底，温暖明亮。

        只有卫辰，仍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好似带着礼貌的笑，又好似什么都没有。

        吴钧也没想到自家妹妹跟个马儿都能聊吃的，想要打断，见姜嬿赞许的看着她，遂也未多话，招呼其他三人道：“咱们也骑马溜几圈去。”

        三个男人齐声应好，待马童牵来马，敏捷地翻身跃上，交待黎明业好生教导，便拨马走了。

        吴钧看向姜嬿，“你一起么？”

        吴婍月戛然止了话音，回头看着姜嬿。

        “你们去吧，我在这陪小婍。”

        吴钧这才走了，吴婍月冲姜嬿甜甜一笑，回头打算接着跟马儿说话。

        黎明业道：“够了，上马吧。”

        再说下去，马儿都该饿了。

        黎明业果真脾气好，同她仔细讲解上马的姿态和注意事项。

        姜嬿只是看着，不时冲吴婍月笑笑示意她不必害怕。

        等吴婍月成功垮上马，她难掩兴奋地朝姜嬿笑，“嬿姐姐，我会骑马了。”

        “嗯，真好！”姜嬿笑着回应她。

        大约是太兴奋，加上有过骑驴的经验，想着马儿跟驴一样倔，不狠狠抽鞭子就不走，吴婍月“驾”的一声一巴掌狠狠拍在马屁股上。

        那马惨叫一声，撂蹄子飞驰而去。

        “啊！嬿姐姐救我！”

        吴婍月被哄得差点儿跌下马背，本能往前倾去使劲儿抱着马脖子，哭喊道。

        姜嬿马术并不好，她急切地看向黎明业，他已经骑马去追了。

        姜嬿只能冲她大声喊道：“小婍别怕，抱紧马脖子别摔下来！”

        马儿横冲直撞，竟直接朝骑射的赛场跑去，那边儿有男子们正在比试骑射，本就激烈紧张，刀箭无眼，万一伤了小婍……

        姜嬿拔腿朝骑射场跑去，大声冲那边儿喊道：“停下，停下！都停下！”

        卫辰向来警觉性高，最先察觉异样，骑在马上微一侧身捡起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石头噔地朝鸣锣砸去。

        “当”一声巨响，赛场上的男儿们都收了弓箭，缓辔拨马，这才发现一个女郎伏趴在马背上跑进来了。

        王徽见状，一个跃身跨到吴婍月所在的马上，把人护在怀中，这才去勒马。

        不消片刻便将马制伏，把吴婍月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她又惊又怕，呜呜地哭，泪眼婆娑看看围过来的男人，没有熟识的，她双手交握，手指无意识地交互揉来搓去，一遍遍从围观的男人脸上扫过，想找到熟悉的可以依靠的面孔。

        “小婍，别怕。”

        黎明业赶了过来，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慰道。

        吴婍月紧紧咬着唇，不断抽泣，一双泪眼却望着黎明业，好似在判断什么。

        “小婍！”

        姜嬿终于拨开众人跑了过来，把吴绮月搂入怀中拍着她背安慰道。

        吴婍月这才放声哭起来，边哭边嘟囔道：“嬿姐姐，吓死我了，我腿都软了，我站不住了。”

        话音方落，竟真得瘫软下去，姜嬿随着她瘫软的力道亦蹲下身子把人抱在怀中安慰着她。

        她方才强撑着，心里不确定黎明业是不是可以依靠的人，是以没敢瘫下去，见到姜嬿，心中的惊怕终于有处安放。

        “没伤着就起来，在这里哭像什么样子。”

        吴家嫡女吴婉月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见一群男儿背着弓箭骑马围观吴婍月哭，觉得她在这样大好的日子真给吴家丢人。

        吴婍月哭声立即小了，强忍着抽噎，小声对姜嬿道：“嬿姐姐，我腿软。”

        “没事，没事。”

        姜嬿小声安慰着她，抬头去找吴钧的身影，他是兄长，可以抱小婍离开此处。

        吴钧骑在马上，对上姜嬿恳求的眼神，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跃下马正要去抱吴婍月，却见黎明业低下身子温声问道：“还能走么？”

        吴婍月认真而诚实地摇摇头。

        “我来。”

        黎明业抱起吴婍月出了人群，姜嬿跟在他身后，面色无波地走了，并没回应吴钧看她的眼神。

        吴钧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戾。

        片刻之后，男人们又疾驰比试去了。

        黎明业抱吴婍月回到席上，把人放下就走了。

        姜嬿同他道过恩谢，陪着吴婍月吃了会儿点心，她才慢慢不哭了。

        “嬿姐姐，方才那位殿下真的是很好的人。”吴婍月看看黎明业离去的方向，小声说道。

        姜嬿点头，轻声道：“是的，修养好，人品也好。”

        唯有一桩，是个皇孙。

        现在这种形势，做皇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说不定哪天就被人构陷谋逆死无葬身之地。

        “嬿姐姐，他虽然好，但是我没有想嫁他的，你不要多想。”吴婍月懂事地说道。

        姜嬿笑了笑，“好，不多想。”

        这场盛会直到晚上才散，姜嬿等一众女眷早就回家去了，吴婍月睡下后，姜嬿坐在窗子前等待。

        她知道吴钧今日一定会来找她，从八岁姑母去世至今，他对她诸多照拂，确实帮了她很多，可他不是一无所求，他早就说过，在他弱冠那年会管她要一样东西。

        从他势在必得的眼神中，她约略知道他想要什么。

        他想留她在府中做妾。今晚大概就会要她报答多年照拂之恩。

        姜嬿独自坐在窗子前，眼泪不断流下，最后汇聚到下巴上，一滴一滴打在手上。

        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把眼泪留给暗夜，如此才能在那些恶意中伤面前保持冷静和尊严，才能不叫他们得意地看她哭。

        “嬿嬿，开门。”吴钧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急促地叩门声，竟丝毫不顾及吴婍月是否已经睡着。

        姜嬿立即开了门，轻声道：“小婍睡了，你小声些。”

        吴钧身上有一股很冲的酒气，猛地按上姜嬿腰，抱着人退了出去，半醉不醉地笑道：“去我房里。”

        “世子！”姜嬿挣开他，耐心道：“你醉了，我去给你煮些醒酒汤。”

        “嬿嬿，你个小没良心的，求到我时表哥表哥叫的亲，用不到我了，一个‘世子’就想打发！”

        吴钧猛地把人打横抱起，踉跄着往自己房里走。

        “世子！你再这样我喊人了！”

        “喊吧，谁不知道你早晚是我的人。”吴钧无所谓地道。

        他抱着她已经进了房中。

        “世子，世子，表哥，表哥，我们先说说话好不好，我害怕。”

        姜嬿试图阻挡他已经开始急切地动作。

        吴钧不耐烦道：“有什么好说的！”

        突然，咚地一声，吴钧应声倒地。

        没有人再禁锢姜嬿，她抬头看去，骇了一跳，压低声音道：“阿简，你做了什么！”

        眼前拿镇纸敲晕吴钧的少年正是姜嬿胞弟姜简。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接受他的施舍！他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你为什么招惹他！”

        “阿简，你快回去，别让人看见你在这儿！”姜嬿夺了他手中的镇纸，压低声音催促道。

        “明日我就离开，你跟我一起走！”姜简再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

        “你别胡闹！你能去哪儿！”姜嬿训斥道，缓了缓心绪接着道：“等小婍出嫁，我带你走，她是姑母的女儿，我们不能不管她！”

        他们可以一走了之，小婍是魏王的女儿，她能走去哪儿？

        “那现在呢！你就让这个混蛋欺负你！”姜简快要吼出来。

        姜嬿抱着弟弟安慰：“不会的，我有办法，你别再冒险做这种事。”

        “姐姐，是我没用！”姜简隐忍地哭泣着。

        “不是，不是，你还小，会好的。”

        她轻轻呢喃：“快回去，别叫人看见你来过。”

        姜嬿轻声又劝几句，姜简才离去。

        姜嬿一个人也没法把吴钧抱到床上，又怕他醒来纠缠，探他鼻息如常，想来无大碍，便由着他睡在地上，给他盖上被子，悄悄关门出去了。

        本以为他第二日醒来一定会去找她的不是，谁成想他只是冲她轻蔑地笑了笑，并未纠缠。

        她便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一定有事发生，他在等她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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